自从齐颂笙与齐颂良同时为官开始,他们之间关系的分裂便越加地明显。齐颂笙做事如同他的画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落在纸上的丹青一般,要它极具意义和价值,他为人又过正,可齐颂良却只想要钱要权。如此一来,兄弟二人在官场上就互相挡了彼此的道。
齐祯从小就与这所偌大的府邸十分疏离,当初他走的时候是寒着心的,如今回来了,还指望他不计前嫌地为国公府尽心尽力吗?
齐祯自知自己不是个圣人,他顶多不管不问这座府邸里的人和事。
国公爷看着眼前的一幕,头疼得揉了揉眉心,此刻的灵堂里有他认为不孝顺不懂事的齐祯,有扶不上墙的二房,还有个刚刚起势的皇子,这场面真是糟心又凡人。
晚间,等送走了前来吊唁的宾客后,齐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齐颂笙的灵位前。
他上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还是七年前要离开燕京的时候。
那时全府上下只有父亲和江月柔来给自己送行,他从父亲手中带走的除了一幅画外,还有的就是江月柔口中说出的一个噩耗。
齐祯当时问:“怎么不见阿君?我在府中也没找见他人影。”
江月柔道:“你不在的日子里,齐钰晖将阿君带进了自己院子里狠狠给了一闷棍,又是罚跪又是虐待,从此,阿君便不见踪迹了......等我收到音讯时,齐钰晖已经随军出征了。祯儿,你听我说,阿君他可能已经......”
死了。
江月柔无奈道:“他之前还对着我又哭又闹的,说无论如何都要来找你救你,可我哪里会允许他冒这个险?!我命人将他关在一间屋子里,可齐钰晖得道升天,他顶替了你的位子,在府中耀武扬威,他要来掳人走,不仅破门而入都不用与我说一声,且不管他背地里怎么样对待阿君,都没有人能阻他。此事我有责任,祯儿,你若怨我没护好他,我也认了......”
七年已过,齐祯回来时对当年的一切闭口不提,江月柔只当是这事在齐祯心中已经过去了,只以为那时孩童间的交情根本算不上什么,而齐钰晖更不知道,自己身上早就被齐祯记恨上了一条人命。
灵堂里寂静无声,灵位前余烟袅袅,供桌上的瓜果摆放地满满当当。
齐祯跪着,手中捧着一幅画卷。
府里人说,世子爷是为了补全一张多年来都没能画完的图才攀上那座峭壁的。
这是一幅九尺长卷,上面所勾画的内容与齐祯七年前离开时所得的那副合起来,就是完整的碧水环岛图。
画上左正中是一座开满梨花的小岛,岛上除了满地的梨树,四周群山环抱下就只有一座简易的木屋。矮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有面容模糊的一家三口。
“他七年前从你走后没几天起就开始画这幅画了。”江月柔的声音突兀地传进齐祯的耳朵里。齐祯入了神,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齐祯没有回话,而江月柔的神情却不甚悲哀:“他每天都很忙,忙得分不出时间陪陪我与央儿。他官场上在做什么我不过问,我只知道就算他有了闲暇那也是带着纸笔往外到处走,去的还尽是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让人找都找不到......”
齐祯缓缓启齿:“父亲曾说过,如果可以,他希望和我们去到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这里满是俗世的尘嚣,整日面对着燕京城,的确是画不出这些来。”
江月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仪态尽失地咆哮起来:“他做梦!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明媒正娶的是这里的女子,行走坐卧的是这里的砖瓦!他功名不想,想流浪?珍馐不吃,吃土糠?!我迁就了他这么多年,耐心等了他这么多年!耗尽了青春,费尽了心思!连儿女都生了一双...他的心却还是在一个入土的死人身上?!”ýáńbkj.ćőm
江月柔说着,情不自禁地将供桌上的瓜果拿起来往齐祯身上砸去,齐祯沉默着,不躲不闪,来之受之。
可最终江月柔还是绵软地靠着墙壁崩溃跌落,泪流满面。
“齐祯,我好恨你们。”
灵堂外的人已经被齐祯遣散了,但门外还剩下一双耳目,是迟迟不忍心离开这里的肖寒。
他总想能再陪齐祯一会儿,再多看看他也好,现在却无意间隔墙听来这么一出。
齐祯与肖寒都还记得江月柔从前的端庄仪态与温柔性情,但现在让她温婉贤良的人已经死去了,她此刻的情绪如同山洪爆发,难以收住。
可就算齐祯不说,难道她收拾遗物时真的看不懂这幅画上的三个人是谁吗?
只是从前自欺欺人,逼自己不看不想罢了,但齐祯的寥寥几句,每一个字都在嘲笑自己这些年浪费的感情、时间和精力。
她江月柔,是江家嫡女,名门闺秀,才貌双全,她与齐颂笙承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不过后来第一次相遇时,江月柔便芳心暗许了。
齐颂笙身上有清潋的傲骨,笑起来的时候既温和又腼腆,他说话没有大声的时候,他望着自己时永远都是微扬着嘴角。燕京大多富家子弟都放浪形骸,或好吃懒做,江月柔那时候就觉得,齐颂笙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只不过江月柔不知自己是只见其一,不见其二。
齐颂笙与他成婚,是因为顶不住父母的催逼,而他虽喜作画,无心家业,但也知婚事身不由己。齐颂笙在下聘之前对江月柔坦言过,自己已有一子在外,那时江月柔觉得区区一个外室不在话下,凭自己的才能与贤良,齐颂笙哪有不归心的道理。
等他们拜完了天地与高堂,在红烛高燃的洞房里,二人这一身的伏笔便就此埋下了。
江月柔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哭到发丝颤乱,气息断续。而齐祯就这样慢慢地等着她哭声渐停,随后,齐祯才缓缓抬起头,一双与叶许珍一模一样美丽的眼睛万分冷静地盯着花谢叶败的江月柔,问:“当年杀我母亲的人是谁派的。”
屋里屋外的人闻言皆是浑身一震。
江月柔的抽泣声戛然而止,随后她杏眼圆睁,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齐祯,惊恐地问:“我如何知道?”
齐祯抿唇,半晌,道:“七年了还未查到,那便罢了。”随后他收起画卷,自己带着走了。
肖寒在屋门被打开前便手脚敏捷地闪身进了角落。
齐祯回到了这么多年都没取名的无名院。
他不在,这院子一直荒废着,眼下也是急忙里打扫出来的,院子墙角边的野草都没来得及清理。
虽然叫他回来奔丧的信是一个月之前传来的。
虽然国公府家大业大最不缺洒扫的奴才。
但这么个小院子,就是在他回来的那晚都没有来得及收拾好。
齐祯懒得去琢磨这些已经失去意义的细节了,他昨天背着简单的行囊回来,现在都不用怎么收拾,直接又背起行囊走。
他本是想直接一走了之的,但思考再三,还是在走出国公府的大门前,对着里面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随后才头也不回地迈步走出了国公府的大门。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跟着一个小心翼翼的身影,东闪西躲,伸手了得。
齐祯走在大街上,也不顾路上男男女女羞涩的窥视或坦荡的注目,齐祯倒是没有不自在,他习惯了。
他走到一处府宅前,驻足,门房上的守卫见有人来了便上前询问,齐祯报上姓名后,守卫又风风火火地进去通报。不多久,封沉安便从里面出来了。
肖寒一路跟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齐祯闯荡了那么久,不是容易跟踪的,幸亏肖寒这几年在赵恭时身边将能学来的都练到了极致,否则这跟随齐祯的一路上,必定要被抓包。
封沉安出来亲自接了齐祯进去,这座府邸是封沉安外祖家,虽不比国公府显贵,但却不容易混进去。这里没有络绎不绝的宾客前来,门口有人严格看守,肖寒只好找一处树荫待着,静静地等着齐祯出来,他手里还提着没送出去的蓝衣。
封沉安一边领着齐祯往里走,一边问他:“你这是刚回去就要和国公府分家啊?”
齐祯道:“反正总是待不下去的,早晚都会分出来,与其到时候分家时尴尬,倒不如一开始就井水不犯河水。”
封沉安摇摇头:“你本来就姓齐,和他们就是同一股泉眼里冒出来的水流,怎么可能分得清呢。再者你七年前能博得那么多人的关注不就是因为你那腥风血雨的出身吗,就算如今隔了这么久才回来,那你也没听人家说嘛,你是回来抢世子之位的。你看,不还是跟国公府紧紧牵连着嘛。”
齐祯道:“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管不着也不在乎,这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嘴,我若把他们吐出来的唾沫每一口都细细在乎着,那我早累死了。何况他们都是外人,你是自己人,你清楚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不就行了。”
封沉安一笑:“也是,民间的舆论可真是一把利剑啊,用的时候好用,但一个不小心让刀尖对着自己了那就不好办了。你听见现在燕京城里关于我俩这些年在外边所作所为的传闻了没?”
齐祯的嘴角终于有一丝丝勾起,道:“我刚过来的一路上就有自己的名字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封沉安昂首:“怎么样,我做的到位吧!”
齐祯无奈地笑了笑:“夸大其词。”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49 章 返行 一四九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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