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雒阳北宫焦急等待的张让,还没等到冯芳带回董卓的消息,汉帝刘宏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让父,朕……恐怕……撑……撑不……咳咳咳咳……”
刘宏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一句话,就咳嗽不止。
张让赶紧膝行至榻前,轻轻用手抚摸刘宏的背部。
“陛下,还是歇息歇息吧,说话太费力气了。”
“不,朕知道,朕的大限已到,再不说,恐怕朕就没机会再说了。咳咳咳”
咳过一阵之后,刘宏的气似乎也喘匀了,可说的稍微一多,又咳了起来。张让递过一杯茶,让刘宏喝了两口,突然感觉精神了不少。
“让父,朕去之后,协儿便托付给让父及诸位了。”
刘宏用手朝着跪在床前的一众宦官指了一圈,其实也就是在暗指心腹的十常侍。
“弿硕……”
听闻汉帝刘宏召唤,弿硕从张让、段珪等人的身后肘膝而行,爬到刘宏榻前。
“陛下,奴婢在此。”m.ýáńbkj.ćőm
刘宏缓缓抬了抬手,示意弿硕起身。
“朕授予汝上军校尉之权,总领西园新军。汝切记西园八校,乃朕留给协儿,护佑皇权的依仗。凡有,异心者,不管何人,即便三公之臣,挡着,尽诛之。”
刘宏虽已气若游丝,说话全无力气,然而眼神中却异乎寻常的决绝。这也许将是刘宏这一生最为霸气的决断,但是从语气中却全然听不出来。
不过,对于这些终日陪伴在刘宏身边的这些宦官而言,这句话却是刘宏这一生说的最为硬气的一句话。而且也只能在他们这些宦官的面前说,即便是面对皇后何氏,恐怕刘宏都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弿硕从一个半路净身入宫的宦官,混迹到今天,成为史上第一个真正拥有兵权的宦官,并且是控制京畿重地的西园新军的统帅,这绝对是皇帝对他的信任,而弿硕也决心以命相报皇帝对他的这份信任。
刘宏吃力的望向张让。
“让父,协儿如今无有外援,朕只能将其托付与让父了。即便诸位无力扶助协儿登基九五,也要保全协儿的性命。”
刘宏毕竟还是认得清现实,他知道单凭眼前的这些宦官,跟随自己与士族集团斗争了几十年,还是无法从根本上削弱士族集团的实力。因为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建立东汉的时候,依仗的就是士族集团。所以东汉建立之后,刘秀赋予了士族极大的特权。而这些特权经历了二百多年之后,已经成为了限制皇权的枷锁。想要挣脱这道枷锁,仅仅凭借自己和这些宦官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能够扶刘协上位最好,若是不能,刘宏自然知道,争夺皇位的失败者,下场是何等凄惨。
张让八十多年追随刘宏的老臣了,虽说他为人奸猾,贪财好利,可他对于给予他这些权力的汉帝刘宏还是死心塌地的。换句话说,没有皇帝,他们这些宦官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张让自然明白刘宏的心思。
“陛下放心,老奴已联络了豫章太守李虺与并州牧董卓二人,此二人皆有兵权在手。本欲遣李虺为南阳太守,临近司隶,便于临机进兵干预京师。怎奈豫章山越突然作乱,李虺无法分身前往南阳。不过老奴又遣人去寻董卓依为外援,重兵屯于天井关,如利刃悬于雒阳之上。在与京城西园八校里应外合,量大将军亦不敢轻举妄动。”
刘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口中急促的大口喘息,心里却在盘算张让的安排。气息刚刚喘匀,刘宏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此二人虽然可用,但终不是宗室可信之人,且用且加以提防方为上策。李虺远在豫章,不足为虑。董卓虽出身良家子,素来不被士家所喜,但其先前据不交兵权与皇甫嵩,足见其野心不小。即便是为求自保,以一州之州牧,日后也是有机会征招兵马的。故此若事成之后,也当尽早除之。”
张让闻言,眉头一皱。仔细思量,觉得刘宏此言十分的杀伐果决,全然不似平日惫懒平庸之状。
“让父,若协儿能继承大统,大将军等人也要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至于辩儿,朕虽总在人前直言不喜,但毕竟是朕亲生。还望让父护其周全,加封弘农王,使其平安一生,朕也就放心了。咳咳咳咳……”
刘宏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此时已经气血不足,连连咳嗽不止,不多时便昏了过去。
张让赶紧吩咐太医令张奉进殿,为刘宏诊治。一众宦官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窃窃私语,忽有内侍来报,皇后何氏与大将军何进正在殿外求见。
张让最担心的就是在皇帝晏驾之时,大将军何进在侧。可如今何皇后与何进双双而前来,张让确实不好挡驾。无奈之下,只得将亲自保管的玉玺交给一名亲信内侍保管,自己到殿外应付何进与何后,心里却在咒骂冯芳一去不回,关键时刻却没能带回消息。
到了殿外,张让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向何皇后下拜施礼。按说以张让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何皇后当初也是走张让的门路,才受到汉帝刘宏的垂青,张让见何皇后实际是不用下拜的。不过,为了不让何进在一旁说三道四,张让也就按照宫中的规矩向何皇后行了跪拜礼。
“让公,何必行此大礼,哀家恐承受不起啊。”
何皇后赶紧上前虚扶,示意张让起身。
张让行过礼,又冲着何进拱了拱手。
“皇后娘娘驾临,不知有何要事?”
“哀家想求见陛下。”
张让看了看何后,又看了看何进。
“娘娘,陛下龙体欠安,太医正在殿内诊治,此时不宜打扰。陛下有旨,无诏不得入内。”
张让也是不得已,只能拿出皇帝的名头来压何后兄妹。因为不管是谁,身份如何,如果皇帝没有诏见而擅自闯入,都是要获罪的,只不过要看皇帝追不追究罢了。倘若皇帝心情不好,那么至少也是一个惊驾之罪。
也正是因为这可大可小的罪名,何进却也不敢闯入殿内。只能不停的向何后使眼色,让何后再想想办法。
何进的小动作怎能逃过张让的眼睛,还没等何后开口,张让便高声喊道。
“皇后起驾。”
听到皇后起驾的喊声,跟随何后与何进而来的宫女和宦官赶紧上前伺候,准备好皇后的辇轿,做好了皇后回宫的准备。
何后眼见张让今日是一定要挡驾了,自己也没有办法。瞅了瞅何进,只得悻悻的转身上了辇轿,起驾回宫去了。
何进恨恨的瞪了张让一眼,一甩衣袖,也转身大步而去。
见何后与何进走远,张让转身上了台阶,轻蔑的丢下一个眼神,转身进殿去了。
刚一进入殿中,张让脸上平静、镇定的表情立刻荡然无存,一脸焦急的冲向榻边。
眼见张奉一脸痛苦的表情,张让一把抓住张奉的衣领。
“陛下如何了?”
张奉摇头苦叹。
“唉,回天乏术矣。如今只能以参汤吊住最后一口气,能挨一时算一时了,剩下再无他法。”
张让手一松,张奉的身体便滑落在地上,瘫在那里。张让回过神来赶紧吩咐给汉帝刘宏灌参汤。
众宦官七手八脚,出出进进的忙活了半天,给刘宏灌下了两碗浓浓的参汤。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刘宏缓缓地睁开了眼,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张让见状,知道刘宏这是回光返照,恐怕大限就在今日了。
刘宏缓缓坐起身,语气坚定的冲着张让道。
“让父,去请太后、皇后,大将军,与两位皇儿前往嘉德殿。替朕更衣,朕要传旨协儿继位九五。”
张让闻言道。
“陛下,董卓那里尚未有消息传来。若是那董卓不愿为协皇子的外援,那弿硕在京只恐是独木难支啊。”
刘宏眼神坚定的看向大门的方向。
“此刻已来不及顾及许多,若有圣旨明诏,即便大将军想要扶立辩儿,也不敢明目张胆。只要圣旨传遍天下,那便是无法更改得了。”
张让见刘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表现出了一位君王的气度,以及有生以来的果决。只好顺从刘宏的意思,赶紧命内侍前去宣召董太后、何皇后,大将军何进,以及两位皇子,刘辨与刘协前来。
刘宏更换了天子袍服,头戴冕旒冠,手拿佩剑,端坐于龙辇之上,前往嘉德殿。
刘宏高坐殿上,目光坚毅的看着大殿的门口,等待着太后、皇后,大将军以及两位皇子。刘辨、刘协的到来。
刘宏高声道。
“来人,拟旨。”
只见一位身着黄门侍郎服色的青年人,上前应诺,走到案几后坐定,铺开圣旨,准备拟旨。
恰在此时,有一名内侍快步跑进嘉德殿,附在张让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只见张让面色大变,阴晴不定,随即一抬手,狠狠的扇了那名内侍一个耳光。
刘宏见状问道。
“让父,出了何事?”
张让听闻刘宏询问,一脚踹翻了那名内侍,三两步跑到台阶之下,哭跪于地。
“陛下,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刘宏不明其意,起身下了台阶,伸手去扶张让。
“让父,何需如此,究竟出了何事?”
张让此时已是满脸是泪,连鼻涕都一块流了下来。
“陛下,老奴该死。适才在寝宫之时,陛下昏厥,皇后与大将军又要入宫觐见。老奴分身乏术,只得将玉玺暂且交于一名亲信代管。哪知老奴一时不查,此人竟不知何时被人所杀,玉玺已不知所踪了。老奴实在该死……”
张让说完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刘宏闻言如遭雷击一般,直愣愣的站在当地。脸上的表情凝重,随后又浮上淡淡的苦笑,仿佛已经猜到了玉玺的下落。
张让哭着哭着,突然止住悲声,好似猛然醒悟一般。
“陛下,莫不是大将军派人……”
刘宏未置可否,抬起手指着嘉德殿的殿门方向,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刘宏眼神一滞,嘴角渗出鲜血,张让见状上前就要搀扶汉帝刘宏。哪知下一刻,刘宏大叫一声,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出,仰面倒在嘉德殿的大殿正中。
伴随着刘宏人生的最后一声大吼,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直击嘉德殿的屋顶。紧跟着一声惊雷之后,滂沱大雨倾泻如注,仿佛神灵的宣泄一般直冲大地。顷刻间,整个大汉帝国仿佛都被笼罩在这场大雨之中。
得到宣召,相继而来的董太后,何后,何进以及刘辨与刘协,目睹了仰面倒在嘉德殿中的汉帝刘宏,以及围在刘宏尸体周围痛哭流涕的张让等宦官,董太后当场便晕了过去,何后与何进赶紧拉着刘辨抢步跪倒在刘宏的尸体前放声大哭。
而只有八岁的刘协,却呆呆的立在原地。张让见无人照顾刘协,赶紧上前拉着刘协跪在自己的身边。
不久,便有内侍为众人更换丧服,将刘宏的尸体成殓起来,开始准备为汉帝刘宏发丧。
而就在此时,殿外的滂沱大雨之中,正有五个身着甲胄,手执长戟,腰挎环首刀的羽林军正朝着太庙方向行去,其中两人还架着一个已经瘫软的宫女。
路上虽然遇到不少宫女和内侍,可见到这幅场景却无人上前询问,因为在这雒阳北宫之中,宫女和内侍被处死之后拖走,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甚至遇到巡逻的羽林军也只是多瞧上两眼,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
当来到太庙南面的时候,为首那人一抬手,队伍停了下来。五人将宫女放在地上,分头在附近寻找着什么。由于雨下的很大,视线很差,五人在四下找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找了一口近在咫尺的水井。
为首那人一招手,两个人将那瘫软的宫女拖到井边。为首之人在宫女的脖颈之上绑了一个锦囊,然后便投入井中。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谋杀三国更新,第212章 灵帝崩逝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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