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过棕毛人的乡亲都自觉逃回到家里躲藏起来了,唯恐他们的家人被无常给吓着,那样是要丧命的。
于是,这一大早的,各家各户由开门开窗,突然重复了只有夜晚才会出现的闭门闭户。
侥幸那些贪睡的孩子正在自己的美梦之中,这样就不受惊骇。
也有穷人家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儿,凡是半大少年,一定会被勤劳的大人早早喊醒来,必须趁早去放牛或者干什么应季节的农活,为家里减轻负担,给自己养成勤劳早起的习惯,也是将来生活下去的根源。
还有空人家的妇人,得帮着自己家里男人营家务。于是早起,到仙溪河里挑水回来。
这样的人家是不会到南丰山那边的弥勒佛大肚皮底下挑山泉水的,那得费去许多时光。
穷人家不必要像丁家三老爷那样享受富贵,也没有那尊富贵命。
活着就够了。
对于他们来说,每天能够喝上仙溪河里的清凉水,就是前世修来的富贵,哪里愿意去想什么打屁水之类的奢华。
到仙溪河里挑早起水,是这些女人的职责。
到河里来挑早水,在自己男人面前有一个出门的借口,却也是一个跟左邻右舍的妇人见面说闲话的机会。
家长里短,张三李四,男人那点事,女人那点闲,孩子那些顽皮,公公婆婆的是非。
这些东西不会是什么新闻,陈芝麻烂谷子,每天却会有新鲜味道,恰好可以让人一时间摆脱贫穷带来的苦逼。
没有苦逼,人也就会寻求到自己独有的快乐。
难怪这些女人往往乐此不疲。
到河边去挑水的女人,还有一项属于她们自己的使命。
那就是对着溪河水面照一番自己的脸。
前面说过,整个石桥,只有船裁缝的鲜花娘子和知县大老爷家的娘子拥有一副铜镜,这可是顶尖贵的东西。
丁家三老爷那里有没有这个神物,只是一个传说。
或许还有另外的人家也有铜镜吧,因为贵气,即使苦藏着这样的宝物,也会秘不外宣。
大多的女人是得用仙溪河里的河水当铜镜来使用的。
于是,在整个石桥,早起到仙溪河里挑水,几乎是女主人独有的专利。
粗糙人家的女人多出自同样的粗糙人家,对于已经出嫁过来女人,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讲究。
早起挑水的女人有看到了棕毛人的,当然惊骇,或者逃回家关死了门,为的是抵挡这怪物来祸害自己未成年的孩子。
有的被这猝不及防的惊骇给吓得一头栽进了河里,甚至连同杉木水桶也游移到溪河的中心,跟随早起的河水向下游飘去。
倒是她们从小在溪河边长大或者在山沟里成年的缘故,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是束手无策,经历在河水里的一阵子折腾,终究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河岸。
对于随着河水飘走的杉木水桶,只好跺着脚咒骂天神地怪。
清醒过来,才会去看刚才那个作恶怪物,还是一副闻风丧胆的架势。
这些人的举动,烧火棍烂头只当作欣赏一场前所未有的闹剧。
他在这种闹剧的演绎中记起,狐狸精白皮猪娘应该住在南街的小巷口,那是一堆穷困人家聚居的地方,没有富裕大户。
即便是穷困人家,因为横财和夜草,突然成了暴发的户头,那也会赶紧逃难似地离开。
烧火棍烂头要去见到白皮猪娘,并不是你想象的生理现象,而是他记忆最深之中,这个人见人爱,人见人恨的狐狸精触怒了他的人格。
在那个人不知鬼不觉的晚上,他摸黑去了狐狸精的家,却被白皮猪娘给啐了一口,那口痰稠粘稠粘的,他在仙溪河里洗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洗干净。
后来他一个人偷着到溪河里又洗了不下七次八次,总感觉到那脏东西粘在脸上不肯走。
直到他差点把一张厚脸皮连洗带抓的差点弄成了大花脸,那一口臭痰的味道还一直深深铭刻在他的内心里。
这倒不是要命的,要命的是狗日的白皮猪娘往他的要命处给狠狠踢了一脚,
烧火棍烂头差点当场毙命。
命根被人踢中当然会要命的疼痛,更要命的疼痛是男人的尊严被这一脚给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对于烧火棍来说,才是致命的疼痛呢。
这样的疼痛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因为吃了狐狸精的一脚,烧火棍烂头下定了做赶尸匠和剥鬼皮这个行当的决心。
入行总得有一个引路的,烂头首先选择了安师公,他不仅仅是元年闻名的道场先生,做法事深得石桥远近百十里乡亲的好评。
其实,他还是人见人敬的赶尸头儿,这个身份只有熟识的人才知道。
至于说到剥鬼皮的活路儿,本来个地下工作,安师公也没有露过脸,跟他接近的人也不过是云里雾里的去猜测揣摩。
外人更是不得而知。
走歪门邪道先得走一段正门正道。
烧火棍不懂得江湖规矩,就向自己的好朋友讨教这方面计策。
燧石头的好朋友只可能是他的穷朋友。
富人是不会跟穷人交朋友的。
一方面富人不屑于跟穷人相处。
另一方面穷人也交不起富人。
于是,穷人只可以跟穷人抱团。
穷人揩不到富人的油水。
烧火棍烂头的狐群狗党只能是丁家大老屋的竹板公鸡、桐籽壳壳,还有大卦佬牛屎饼饼和老乡邻红皮老鼠。
当然,烧火棍还有一个富裕户头的亲戚,那就是你们熟知的老铁匠刘大锤子。
照着大卦佬牛屎饼饼的主意,烂头先拜了安师公为师傅,那当然是要学做赶尸匠的。
那拜师的礼仪,也是他的哥们兄弟暗地里帮着他筹措的。
前面我已经看到,一只竹板公鸡,一块陈年腊肉,·····。
是竹板公鸡和桐籽壳壳帮着他,在为丁家三老爷做百年寿事的时候,那两个好兄弟为他筹划了一桩大事。
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丁家三老爷给烧火棍烂头出了他拜师学艺的礼仪。
是富人总得给穷人放点血吧。
富人放那么一点点血,就是穷人的富贵路。
安师公接受了烧火棍烂头的跪拜,也就是应承了他做自己的徒弟。
当然,不会是教会他当师公。
烧火棍烂头怎么会是当师公的那块料呢?
只怕他的今生今世不可以,来生来世也不会是这样一块好料。
烧火棍只配做烧火棍,况且他一个烂头,在乡里间的名声那么臭,臭不忍闻。
谁肯让一个烂头为亡灵来念经诵佛呢?
安师公能够认可烧火棍烂头当徒弟,一定是有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举荐。
哪怕是当赶尸匠那样的活路。
安师公接了一宗活路,却没有叫上这个新徒弟上路。
这也许是行里的规矩,烧火棍不得而知。
至于这剥鬼皮的活路,是不为人齿而在辱没祖宗的,谁还民把它当作一个正经营生。
这活儿也得拜师学艺。
这活路的师傅并不会堂而皇之。
烧火棍烂头总算是拜上了师傅,他就是你一眼都看不上的大卦佬牛屎饼饼。
烂头一穷二白,没有拜师的礼仪。
幸好有竹板公鸡和桐籽壳壳说情担保,他的拜师礼仪是一时间延缓了,却是个大价钱。
为了考虑烧火棍的真心与忠诚,大卦佬牛屎饼饼非得让他添置一套家伙什。
这得一套全新的最好的家伙什。
不容猜疑,必定是老铁匠刘大锤子的手艺。
也还是竹板公鸡和桐籽壳壳给出的主意,烧火棍烂头得从刘大锤子的老铁匠铺子里赊账。
这是后话。
这一大早,烧火棍烂头看够了石桥女人的笑话。
他的心里自觉不自觉地解了气。
这更启发了他对于狐狸精白皮猪娘的记忆。
你别以为他是去收拾那双烂草鞋的,他得看清楚那个女人的嘴脸。
终究有一天,他得让这个女人像对待别的男人那样,迫不及待地对自己投怀送抱。
烧火棍才进小巷,老远的看见有衙门的衙役守在小巷口。
这是姚眼镜派遣来的官差和衙役,他们负责维持地方平安。
先前告诉过你,姚眼镜说他一个堂堂的知县大人,决不肯管衙门外面的事情。
可他毕竟是一方父母官,倒不怕老百姓指着鼻子骂娘。
因为不可能有平民百姓敢于在他一个进行朝廷郚官面前造次。
但是,乡间事情要是闹大了,人命关天之类,让知府大人知道了,正好可以抓住他一根小辫子,人家往朝廷奏报,他七品芝麻官只怕要当到告老还乡。
事实是,知府大人收了多少雪花银,计划了三五个萝卜要往地上栽,正发愁找不到合适的坑呢。
姚眼镜心想着要升迁,知府大人正在考虑着如何把他给排挤掉。
官场之上,各人有各人的道道,各人打着有利地自己的主意,谁还去管他人的生死存亡,
至于道台大人那里,姚眼镜送过不少的银两,却很少见面,更是说不上什么话。
所以,姚眼镜虽然不想管衙门外面的事情,却还只得兢兢业业。
为的是一方平安,为的是不让知府大人抓住自己的长辫子。
知府大人只要想抓他的长辫子,铁定的一抓一个准。
衙役和官差老远的看见一个棕毛人向着他们走过来,一时心虚,正要逃离,却又不敢。
这此了以来,衙门没有多的进项,姚眼镜整天像吃多了炮仗,见着谁都火冒三丈。
真要是让他给抓住了把柄,一句话打发,一脚踢出衙门,他们就一个个成了废物,到哪里去讨要生活,怎么骈凑活家人。
这个年纪上正好是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光屁股的儿孙呀。
见到一个棕毛鬼就退缩,那不应该是一个衙役和官差的作风。
平时的官饭不应该是白吃的。
况且,他们手上有可以致命的武器。
就是老铁匠铺子刘大锤子打制的鬼头大刀和长把茅瑟枪。
这东西平时横行乡里,老弱病残人见人怕,唯恐躲避不及。
这会儿保他们的一条小命,也是理所当然。
烧火棍是认识这两个衙役官差的,他们也认识烧火棍烂头。
他们都是吃苦人,都像狗一样谋自己的生活。
可眼下,官差和衙役认不出烧火棍,现在他已经是一个人见人怕的棕毛人。
不,他不是人,是鬼,是棕毛鬼。
“喂,官差大人,衙役大人,你们好啊!”
烧火棍见到他们,如从前一样的客气,主动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两个家伙是听到了他的叫喊,却没有辩白这是一个人在叫喊他们。
两人虽然举起了武器,眼睛却不敢我看一眼眼前的魔鬼。
他们的身子在发颤,像碾房里筛米的筛子,颤抖得那么均匀。
“你这恶鬼,不要过来,你给老子乖乖走开,走得越远越好,不得祸害百姓,不得骚扰衙门府第···”
“棕毛鬼,哪里来的往哪里回去,不然的话,我们知县大人一生气,鬼头大刀把你脑壳给剁了,连同无头尸体一起丢进仙溪河里,冲进洞庭湖里乌龟王八蛋····”
烧火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看到衙役和官差手上的武器,烧火棍烂头的闪念中出现了那一大背篓家伙什。
那可是崭新的家艺,尤其那蛇舌头撬杠,可是出了名的好手艺。全石桥没得第二个。
在这样的闪念中,他记起了老铁匠刘大锤子,还有他的婆娘蛮腰女人。www.ýáńbkj.ćőm
那可是她的三姨,是他硬着头皮认下的亲戚。
天啦,那家伙什是他低三下四,厚着脸皮在他三姨三姨父面前发誓赌咒要偿还金价的呀!
就是这样一个闪念,烧火棍烂头顿时把对于白皮猪娘的仇恨转移到对于铁匠铺子的歉疚。
他不再去张望狐狸精所在的小巷口,而是转过身来,把眼神扫到两个差人身上。
这时候,有个别胆子大一些的人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加入到衙役和官差的行列。
烂头认识他们中的大多数,基本上是能够叫出他们的绰号的。
烂头叫到谁的绰号,就会把那人给吓个半死,他就会拔腿就跑,逃到不知什么样的地方躲藏起来,或者三五日不敢露脸。
衙役和官差也一时没有了主张,一会儿往前冲,一会儿往后退,幸亏有手中的鬼头大刀和长枪,给他们壮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剥鬼皮更新,第045章 棕毛人来到小巷口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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