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看着那空中的圆盘自言自语。一旁，小徒弟霞云在灯下做着针线，默默无言。
“我特意叫他们八月十五日送到呢，那个小吴阁主，收到我的惊喜，肯定吓一跳呢，嘻嘻……”顾祁瞥了一眼霞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要指摘我任性做东西，又任性送去，给人添乱是不是？呵呵……反正我也没耽误什么，再说银子老吕一早都收足了。我就是想按着旧法子试着做几件玩儿玩儿……做出来了倒也还好，呵，不愧是我……既然都做了，就送去给他嘛，还好赶上了封河之前……”
又瞥了一眼，霞云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便继续自言自语，“对了，也不知道长安会不会也在不知阁？呵呵，长安啊，大概不会愿意去的吧？小阁主真可怜，呵呵……哎呀，我呢，是真的喜欢长安，但我其实也很喜欢小吴阁主呀，他呀，他那个什么都认认真真的傻样子，叫人怎么能不喜欢？嘻嘻……”
霞云头也不抬，顾祁只好继续看月亮，“嗯，真是一个好月亮呀……说起长安，我还真是有点想呢，也不知道这中秋佳节，他要和谁团圆呢？嗯……果然还是和小阁主吗？哎呀，怎么不来和我团圆团圆呢？我呀，真是很少遇到长安这么喜欢的人，那腰身，那肩背，哎呀，线条真的好，手感也好，可惜没能脱光了好好看看……”
顾祁眼里看着月亮，手指蹭着嘴唇，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霞云终于受不了了，抬头道，“师父，你那么喜欢赵大哥，可以给他写信，也可以去找他。”
“嗯？你说谁？”顾祁转回脸，一偏头。
“你不是在说赵大哥吗？”
“啊……你说长安吗？”顾祁眨了眨眼，“呀，长安姓赵的吗？是吗？嗯……我可不记得，哈哈……”
“……”
顾祁很高兴霞云愿意理睬自己，见她又不说话，赶紧没话找话问道，“嗯……对了，什么时候开晚饭呀？今天过节呢，老吕准备什么了？怎么还不来叫我们？”
霞云只好答道，“今年这个样儿，应当是不聚了吧……”
“怎么？过节呢，也要各吃各的吗？那怎么行呢……哎呀，我都饿了呀……”看霞云又不理睬自己，顾祁气呼呼站了起来，“那我去找老吕，去看看吃什么……”
霞云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好啦好啦，我去拿饭。”
顾祁看着霞云出了屋门，一个人默默坐了回去，看着月亮嘟起了嘴。
永阳这“墨伽痨”的疫病闹了也有些日子了，兰溪虽不算最重的，但也人心惶惶。疫情初始，马寨主便当机立断将寨内所有疑似染病者圈禁在了哀离舍，又命寨中众人各自留在家中不许出门，因此兰溪寨中疫情并未传开，很快便控制住了。至于店铺，自然也没有了生意，初时福业祥还有几件来信定做的生意，渐渐也无事可做了。除了顾祁这个无处可去的，其他人都各自回了家。不久前福业祥中有一位绣娘的邻居有了些墨伽痨的症状，于是连同这位绣娘在内整一条街的人都被拉去圈禁了。幸而这绣娘离店回家已有几日，这才未曾波及福业祥。即便如此，众人也是闷闷不乐。尤其是霞云，平素与众绣娘皆亲厚，此番更是郁郁寡欢，每日话都不怎么说了。顾祁都看在眼里。
“师父，饭来了，你先吃吧。”
不多时，霞云端了饭回来，放在桌上，又退回去做针线了。
“你见到老吕了？”
“没有。”
“小彩蝶呢？”
“也没有。”
“那你问谁拿的饭？”
“没有谁。放在柜上的。”
顾祁哼了一声，很是不满，一步三摇挪到了桌边，看见除了四样小菜，还有两只月饼并一对螃蟹。
“霞云，你也来吃呀。”
霞云没理他。
“来呀，一起吃呀。”
霞云还是没理他。
“今天可是过节，好歹咱们两个团圆团圆嘛……”
霞云终于回了一句，“还是分开吃吧。”
“分什么？你过来呀。”
“这时节，还是分开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祁一撇嘴，“怕什么？这么点子破事，有什么可怕的？”
霞云呆呆看着手里的针线，“我怕万一我也已经染上病了，不要连累师父，还是离远些好。”
“哈？那你怎么不说万一我染上了连累你呢？”
“师父素来不出门，自然是我们这些常外出的不干净……”
没等霞云这句话没说完，顾祁忽然冲到了霞云身边，一把把她的小后脑勺扣向自己胸口，“我不许你和我分开！我就要和你团圆！”
霞云被他这不管不顾的大喊吓了一跳，半晌才想起来挣扎。
顾祁的手紧紧环住霞云肩膀，侧脸蹭过了这小徒弟的头顶，“我不管！我不在乎！”
“师父……”霞云一通挣扎，终于挣出了顾祁的手。抬头一看，这个做师父的正一脸洋洋得意。“呵呵，来不及了，你身上要是有墨伽痨，我刚才已经蹭过来了！好啦，来吃来吃！”
说着拉起满脸通红的霞云坐到了桌边，又掰了半块月饼塞进她手里。
“你这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顾虑。不就是个病吗，得就得了，有什么的？你有我在，我有你在，大不了我们一起去梨舍住几天，梨舍多好的地方啊……”又给霞云夹了菜，“告诉你吧，我呀，下午在窗口听见寨里的人来和老吕说了，刘嫂在梨舍住足半个月了，一直没什么症状，明天可以回家了。”
霞云一抬头，“真的？”
“当然是真的呀！你呢，就别替人家担心了！来吃啦，过节啦！”
霞云咬了一口月饼。
“还有呢，我听见他们议论，说咱们这里新得病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很快就会没事的，比墨伽那边好多啦……那姓唐的老疯子眼里都没这个事儿，还成天惦记着南侵中原先打哪一派，急的他家一个叫傅旗的师爷拿头撞柱子，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撞得一个头肿了两个大呢，哈哈……”
“是吗？”霞云也忍不住笑了。
“是呀，哈哈……真是比那个糊涂师爷的故事还好笑……”
“糊涂师爷？”霞云摇着头，拿起了筷子。
“你不知道吗？银城人吓唬小孩子都会说的呀，我没说过吗？”顾祁笑着给她夹了菜，“就是说以前在银城呢，城主养了很多师爷，有姓朱、牛、杨……”
霞云又忍不住笑了。
说笑间，皓月已爬过窗棱，两人都忘了看。
人间已是团圆，何必遥羡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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