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
日月山,含凉殿。
“萧师侄,宗主身体可还好?”
大殿门口,莫遥询问从殿中步出的萧顺之。
目视守卫掩好殿门,萧顺之才转身,面色如常道:“二位大人,宗主一切都好,请不必担心。”
莫遥犹不甘心:“我们欲进门拜见,还望你通传一二。”
萧顺之:“宗主刚服过药,已经睡下了,两位还是明日再来吧!”
“可我们都已经……”
莫遥还欲再说,一旁沉默不语的殷文光打断道:“那我们就明日再来吧!”说着拉过莫遥,离开了含凉殿。
临走时不着痕迹瞥了一眼萧顺之手中的汤碗,神色莫名。
……
“七日…整整七日了……我们竟还未见上宗主一面!”
甫一进门,莫遥便踢翻几案,怒火盈天。
殷文光倒是平静如常,抿了一口茶,不言也不语。
见其如此,莫遥大惑不解:“你倒是说句话呀!”
自和平四年建宗,日月宗下设护法、长老,执事等职。
其中左右两护法,位次仅在宗主一人之下,地位崇高。
如今的左护法是莫遥,右护法则是殷文光,他们俱为宗主崔彧的左膀右臂,深受倚重。
甚至连少宗主崔由妄,都对他们颇为礼敬,逢年过节,还三天两头地送礼问候。
可即便如此,此二人却对崔由妄抱有微词,并不乐见他继承宗主之位。
自去年年尾起,崔彧便生病了,喝了许久的药亦不见好。
如今翻过年来,病情未见好不说,萧顺之更牢牢把控住大门,不让任何人入殿探视。
众所周知,萧顺之乃崔彧亲传弟子、少宗主崔由妄师弟,天然倒向崔由妄那一方。
故而他说的话,莫遥等人是一个字也不信。
“见过二位护法!”
忽有一人自后方暗道走来,躬身行礼道。
当见到这个人,殷文光才终于开口:“程师侄,不必多礼~”说着亲手将人扶起。
程钧似乎被殷文光的动作打动,一脸激动道:“能得殷护法如此厚爱,程某真是受宠若惊、铭感五内!”
殷文光很满意他的表现,也不多兜圈子,直截了当道:“程师侄何用见外?你我相交数载,在我心里,已将你当成了自己的亲侄儿!所以……我也问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宗主身体到底如何了?”
程钧咬牙为难半晌,终是和盘托出:“自去岁得疾,萧顺之便受少宗主指使,往宗主汤药中下毒。因此宗主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殷文光、莫遥彼此对视一眼,眼中俱透着了然而又兴奋的异彩。
这番表现落在程钧眼里,亦是眸光连闪,不知意味。
片刻之后,殷文光收敛情绪,正色道:“宗主命不久矣,而少宗主性本阴狡、柔奸成性,难当大任。若任由其继位,日月宗必定中道而衰、风光不再!
我与左护法深受宗主重恩,自当以死报之。奈何崔由妄之鹰犬萧顺之隔绝内外视听,不愿我们与宗主相见。此诚危急存亡之时,不知程师侄可愿忠君报恩,随我们另立明主?”
程钧斩钉截铁:“我愿意!”
不意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殷文光大喜道:“好,一言为定!你且回含凉殿服侍,替我们继续监护宗主。待起事日期敲定,我再遣人传讯于你!”
出了殷文光的住处,程钧并未照着他说的回去照顾崔彧。
先前的感激、忠诚通通消失不见,只余一片不屑与嗤笑。
崔由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殷、莫二人亦是自私自利,根本不是为了报答崔彧的恩情。
而是眼见崔由妄处事刚毅果决、城府颇深,全然不似弱主。
所以才想另立新主,寻一个年轻易受控制的接班,握在掌中任自己摆布。
可他们也不想想,崔由妄被立为少宗主多年,身边早聚拢了大批势力,且有储君的大义名分在,岂是区区两个护法能轻易撼动的?
单凭一点同门交情,便想空手套白狼,让自己死心塌地地卖命,何其可笑?
自己一定要左右逢源、认真观察,绝不能押错了宝!
思及此,程钧眼珠一转,折身朝山巅行去。
……
天玑阁。
天光万顷,风景如画。
相比于死气沉沉的山下,此处湖光山色、朝气蓬勃,全然看不出迟暮之气。
程钧一路行来、目之所见,愈发为自己所做的正确决定而窃喜。
虽说“尊者居上,卑者处下”,但因崔彧宠爱的缘故,并不严格遵循此条礼法。
见侄儿喜欢这里,便将整块地划拨,任其随意摆弄,自己则住在山腰的含凉殿。
经过数十载的经营,天玑阁已颇具恢宏之色,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好不壮丽!
他一说明来意,便立即得到放行。
殿中人才济济,皆是平日眼熟的。
除了主位上的少宗主崔由妄,便是其师弟高诗、萧顺之,还有精通音律,以琴为刃的宗门弟子华胥引。
可以说凡是日月宗排得上号的人物,此刻都在这里了。
几人已就崔彧的身体情况展开过讨论,听得程钧告密,皆陷入沉思。
半晌后,高诗先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萧顺之亦附和:“我有一计,既然宗主已掌握在咱们手里,那便顺他们的意,假称宗主病死,诱其入彀,然后一举击杀之!”
崔由妄闭目沉吟良久,方才睁眼道:“叔父病重,做侄儿的只恨公务繁多、分身乏术,不能时时在身边尽孝。
如今两护法恩将仇报,欲对宗门不利,真是令人痛心疾首!程师弟!”
程钧素来看不惯这人的惺惺作态,正暗自鄙夷间,冷不防听得召唤,忙不迭近前去,作聆听状。
只听崔由妄道:“你且回去安坐,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待本座将他们的阴谋挫败,便封你做长老!”
程钧大喜过望,叩首行礼:“谢少宗主!”
等人一走,一直不曾言语的华胥引开口道:“此人先与右护法殷文光交好,如今却又将人出卖,投靠我们。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不可不防呀!”
崔由妄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你说的有理,只是目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宜擅加杀戮。待我彻底掌权,再好好清算这些心无忠义的东西~”
……
正月十四。
从程钧处得知崔彧“崩逝”的消息后,殷文光、莫遥紧锣密鼓地部署了几天,于今日率众起事,杀往含凉殿。
然而他们还未走多远,便被另一批人马拦住了去路。
莫遥怒斥:“宗主离奇崩殂,定有奸人从中作祟,我等受宗主大恩,欲为其讨还公道,尔等为何阻拦?”
殷文光亦道:“据宗主身边的近侍程钧所报,是少宗主崔由妄指使手下萧顺之下毒谋害,以致宗主身死。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有何资格接替大位?
清河崔氏族人、宗主甥孙叶麟,天性质朴、出类拔萃,理应嗣承宝位!”
“叔父一直在含凉殿养病,何时崩殂了?二位护法……怎么异想天开、胡言乱语呢?”
崔由妄被众人拱卫在中央,缓步走来,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平素的一众亲信,还有程钧。
当看到这个人,殷文光、莫遥心凉了。
却仍不甘心,指挥手下意图突出重围。
然而终因寡不敌众,很快败下阵来。
意识到大势已去,莫遥仰天长叹:“想不到我纵横半生,最终却败在一个小毛孩手里,真是可悲可笑啊!”
崔由妄年近六旬,怎么看都跟“小毛孩”没有关系。
而被如此贬低看轻,他倒是不生气,只淡淡一笑,一副坐观困兽之斗的模样。
莫遥不再理他,兀自说道:“一切皆由我主导,与右护法无关。”说着看向殷文光,“殷兄,先走一步了!”
剑横脖颈,用力一绞,血光飞溅。
他的本意是自己顶罪,为殷文光开脱,然而事已至此,对手怎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伴随着莫遥的身死,殷文光彻底失去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崔由妄:“殷护法累了,你们快扶他下去歇息!”
表面关切,暗地却对身侧的高诗使了个眼色。
高诗会意,叫上华胥引几人,便半请半拽地上前,拉殷文光离去。
多年好兄弟自刎而死,殷文光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一般地被拖去暗处,隐秘处死。
左右二护法作乱不成,畏罪自尽。
消息传到于含凉殿静养的崔彧耳中,他悲不自胜,病情加重。
隔日,自感命不久矣,崔彧放手一搏,于密室闭关突破,欲就地飞升。
然而其人中毒已深、魔心破绽甚巨,终是功败垂成。
正月十五日,日月宗主崔彧暴崩,少宗主崔由妄继位。
甫一掌权,崔由妄便将宗主居所移至天玑阁,改含凉殿为奉先殿,以其为祭祀祷告之所。
同时撤销崔彧在位时设立的左右护法、执事等职,立亲信高诗、萧顺之、华胥引为长老,疏远排斥前代宗主留下的三名长老。
程钧感到不妙,在某次任务失败后愈发忧惧。
不久后有长老暴毙,崔由妄欲升其职代替之。
程钧愈发焦虑,思及长老暴死的诡异之处,以及崔由妄的狭隘心胸,一不做二不休,叛离日月宗,远走幽燕之地,据兵自保。
自此之后,江湖上兴起了一股不容小觑、令日月宗极为头疼的势力——
幽州叛党。
因新任日月宗主暗中支持北境六镇,不与朝廷同心,故被朝廷有意打压,降封长乐郡公。
崔由妄怀恨在心,私下召回驻外的日月宗弟子,不再为朝廷效力。
魏国由是朝政紊乱、叛乱四起,日益衰落。
二月,孝明帝元诩被其母胡太后毒杀。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宣称为孝明帝复仇,率重兵攻入洛阳,另立元子攸为帝。
四月,河阴之变。
尔朱荣以祭天为名,将王公大臣骗至黄河边,先溺死胡太后及其所立幼帝元钊,再纵兵围杀宗室大臣两千余名。
永安三年,孝庄帝元子攸于明光殿伏杀尔朱荣,重掌大权。
十月,尔朱荣堂弟尔朱世隆、侄子尔朱兆合兵攻打洛阳,元子攸被俘,不久又被缢杀。
普泰元年,日月宗暗中支持的晋州刺史高欢起兵,隔年大败尔朱天光,立元朗为帝。
并重晋崔由妄为长乐王,以报日月宗襄助之恩。www.ýáńbkj.ćőm
后又以元朗血脉疏远为由,废而立元修。
永熙三年,既恨日月宗背信弃义,又不满高欢专政的元修,带兵攻打日月宗。
未果,西奔关中大行台宇文泰,迁都长安,北魏自此分裂为东魏与西魏。
元修出奔后,高欢另立元善见为帝。
武定八年,元善见禅位高欢次子高洋,不久被毒杀,东魏亡。
十年后,高洋为防元氏复辟,在日月宗主崔由妄的默许之下,将元氏族人屠戮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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