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
“许公、月华君，老夫以为，陛下派给我们的这件差事，可真是烫手啊。”
许敬宗点头，面色肃穆起来。
“要知道，涉事之人，乃是陛下的兄长，二位认为陛下的意思，是要……还是要……”
许敬宗眼神眯了起来。
悄悄看了武思月。
陛下还真是心思晦涩，难以琢磨。
派出内卫，这真是要杀梁王？
武思月神情变化莫测，悄悄提了一句。
“下官身在内外，不便私下见大臣，劳烦高公、许公，去问问那位兰大家的意思？此人熟悉陛下性情，想必身在局外，必然能看清陛下心思……”
两人神情振奋起来，是啊。
那位兰大家被陛下倚仗，熟悉陛下性情。
大雨仍然在下个不停，几人看着这阴沉的天色，皱着眉头。
即便天气恶劣，也必然要去见张易之。
……
怀仁坊。
张康年看着雨水不减的天色，心中惴惴不安。
“张小敬何在？”
“回老爷的话，张都尉带人去疏通沟渠了……”
张康年听着的这话，总算暂时止住了心里的慌乱。
那就好。
他又补充一句。
“派人先紧着那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趁着城中还没内涝，将人暂时安排在县衙住下……一应饮食供给，暂时由后厨负责……”
“老爷，县衙重地，是否不妥……”
“废话，之前的疏漏，老爷能会再犯？”
他停顿一下，“去，派人将镇北王请过来，越是这种恶劣天气，越是需要考虑周到，照顾好长安百姓……”
几位不良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脸为难的表情。
“老爷，下着大雨，就算平常百姓都不愿意出去走动，王爷那等权贵人物，怎么会冒着大雨……过来呢？”
“是啊……”
张康年蹙着眉，看着自己即便站在廊下，顺着屋檐打过来的雨水，也将自己鞋袜稍湿，也对啊。
还不如将仅剩的人力去安置百姓。
“如此……”
话还没说完。
那边，一辆宽大的马车，行驶了过来。
从车上下来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
张康年顾不得撑伞，一身惊呼，边跑边叫：“下着大雨，王爷身份贵重，为何来此？”
张易之回了一句。
“越是大雨，越容易出事，陛下将治理坊市的事，交给我，我便要负责！我的命是命，普通人的命，难道不是命吗？”www.ýáńbkj.ćőm
周围小吏，听着这话，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一句话。
到了屋内，张易之简单吩咐一声，开始吩咐人做事。
又过了一阵，有人过来通禀。
张康年看着来人，一时意外，这两位怎么来了？
高升和许敬宗，先去了王府，扑了个空，才奔向了县衙。
这两人见张易之下着大雨还在忙着女帝吩咐的事，一时感慨。
瞧瞧人家，对于女帝的命令，坚决执行，就算这年轻人，长相马马虎虎，没那么英俊，凭借这番做事的风格，受到重用也是应该的。
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高升哈哈一笑，“王爷辛苦了！”
张易之瞧了瞧，心中一动。
这俩老狐狸，这是找我来我问问那件事的意思？
他装作糊涂。
“啊？应该的。张明府，有客来，快去准备饭菜招待两位老大人。”
张康年赶紧出去张罗了。
许敬宗见左右无人，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王爷对扬州府那位梁王殿下怎么看？”
张易之心思一动。
女帝这是将处理梁王的事情，交给了这两人？
他淡淡道：“梁王？他的事，本王不清楚，许公怕是问错了人了吧？”
高升见张易之如此谨慎，左右为难，只得委婉诉苦。
“王爷，你是最了解陛下为人秉性的，老夫今日和许公前来，就是要王爷的真心话，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许敬宗默默补充一句。
“老夫在长安城外有一处宅院，占地广阔，风景秀美，有鱼池、有桑田，实在是游玩的好去处。”
张易之悠哉查看坊市户籍名录，装作没听见。
高升一咬牙，一跺脚。
“老夫在长安城西市热闹处，有一酒楼饭庄，其中的厨娘做得一手美味珍馐、歌姬都是从西域买来绝佳女子，王爷若是有兴致，不妨寻个时间去瞧瞧。”
高升暗暗忖度，求人办事，不外乎诱之以利。
钱财权色。
老夫听闻，张易之府中有孙进达送的两位胡姬，少年风流，少年爱财，少年爱美食。
张易之笑得和气，“许公、高公太过客气……”
两个老头对望一眼，笑呵呵的，场面一度和谐。
张易之：“两位如此诚恳，那我就说说自己愚见，事先说好，我可为自己言行做最终解释权，出了事，概不负责。还有最重要的，我要你们保密。”
两人神情严肃，“请说。”
上硬菜了。
“在我看来，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吧，要让梁王知道怕，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又不能伤害他。”
高升微微思索。
“以王爷的意思是，宰几个梁王属官？”
藩王一个人犯的错，最后却要让属官去买单，这真是操蛋。
张易之久久不语。
但没否认。
这样一个阶级为王的封建社会，又有什么公平而言？
张易之虽然觉得一身勇武，但个人匹夫能力，怎能轻易撼动这个巨大的封建规则？
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存规则，
“陛下的意思，或许也是如此吧。”
毕竟，还是女帝的兄长。
许敬宗之前就和高升探讨过这件事，现在又得了第三个人的认同，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随后几人又简单寒暄了一下。
两人默默离开了。
高升：“镇北王难怪被陛下信任，想想他做得几件混账事，曾在朝堂上戏弄大儒，曾削了国子监祭酒的头发，看起来莽撞，想不到也是一个周到老练之人，这样的权贵才真是可怕。”
许敬宗点头。
“确实啊，这样的权贵，对事情看得清，也不知道对大唐是福是祸？”
到了上马车的时候，两边传来几位不良人的窃窃私语。
“想不到啊，王爷冒雨前来，还让人去照顾那些孤寡妇人，安排食宿……”
“我先前以为，那些大人物都是眼高于顶，不理会市井小民的死活，现在看来，是我不知镇北王，惭愧。”
高升和许敬宗，面容惊疑不定。
他们先前以为，张易之是冒着雨，是为了陛下的命令，不得不来做事的，现在看来，错了？
他是自愿过来的？
还是为了那等普通百姓而来的。
两人俱都是长安官场的老人，在前朝的时候，就在各部当了举足轻重的要职，早就喜怒不形于色。
但现在，两人互相对视，都看到了两人眼底的错愕，同时又有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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