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贵妃是个随和的人，至少在表面上如此，并不恪守规矩礼教。
这一点在后宫所有嫔妃中间达成了共识，她们陆续来请了三次安，都没人被敲打或是被为难过，故而她们也放松下来。
如澈日常关心了下宜嫔的胎，又问了郭络罗贵人的休养情况，知道一切都好，这才点头。
“你们姐妹一个在月子中，一个肚子又未安稳，正是紧要的时候，万一下面的奴才不顶事，翊坤宫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本宫已经命太医院时刻警醒着，你们和六公主若有丝毫不适，就去请太医，事急从权，不要顾忌太多规矩。”
“是，多谢贵妃娘娘体恤，臣妾的胎象还算安稳，忙过这段时间，等妹妹出了月子，臣妾也能安心下来养胎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其实你是怀了身孕的人，很是不必和别人一块来向本宫请安，虚礼而已，本宫并不在意。”
宜嫔有些惶恐，连忙说，“礼不可废，无病无灾的，臣妾怎可无故不来请安？若真有不适，臣妾自会向娘娘告假。”
“宜嫔这话说得在理。”
惠嫔今天穿了身银红色的衣裳，显得格外张扬，“这宫里就是有人不知礼，好端端的，宁可诅咒自己得病，就为了不来向贵妃娘娘请安呢。”
宜嫔笑了笑，借着喝茶，并不接她的话，底下的几个答应常在都噤若寒蝉。
坐在惠萍下面的纳喇贵人倒是无所畏惧，“娘娘说的可是佟佳贵妃？可嫔妾听说，她确实是病了。”
“是啊，是病了，病得三天两头把皇上请到承乾宫去，本宫倒是觉得她这病不是什么正经玩意，骨子里缺男人，非得让皇上治一治才行。”
如澈瞳孔地震，这车开得呼呼啦啦的，说好的古代人含蓄呢？
她往下一看，发现吃惊的不止是她，好几个人都用茶杯挡住脸，遮住失态的神色，几个新人站在后面，羞得不敢抬头。
“咳咳。”
荣嫔差点被水给呛到，瞪了她一眼，“大白天的，说什么呢，没羞没臊。”
“不过是姐妹间说几句私房话罢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惠嫔倒是淡定，对着如澈说，“娘娘，佟佳贵妃从来不来请安，分明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这如何能忍？换作是臣妾，早带着几个太医冲到承乾宫，非得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不可。”
她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好像有多为如澈着想一样。
其实她也明白，惠嫔从前是跟着孝昭皇后身边混的，估计没少受佟佳贵妃的气，便想让她们两人斗起来。
“好了，不可随意编排佟佳贵妃，她既然病了，又有太医院的脉案，本宫自然是相信的。至于皇上多次去看她，也是关怀之意，不可妄加揣测，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
“是。”
惠嫔不甘不愿地起身行了礼，裙摆还没离开椅子呢，又直接坐了下去。
纳喇贵人笑着出来打圆场，深吸了一口气，“娘娘宫里的熏香实在特别，像是茶香，又像是花香。
嫔妾的额娘是江南人，最喜用茶叶烧了烘衣裳，但总有种淡淡的焦糊味，远没有娘娘这里的好闻。”
“此香名为‘双井陈韵’，源自宋代黄庭坚的故里，以风韵为名，本宫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龙井和白毫银针，你若是喜欢，本宫等会让人抄一份香方给你。”
“这怎么好意，嫔妾微贱，用不着那些名贵的东西。”
“放心，不过是沉香和丁香这些寻常香料，只有一样龙脑比较贵重，不过你出身大家，想寻来也容易。”
“那就多谢娘娘了。”
安嫔环顾了一圈众人，端坐着，开始刷存在感了，“说起黄庭坚，本宫最喜欢他那句‘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孤芳自赏，又不乏豪迈，每每读来，都觉得快意。”
她卖弄过后，特意看向站在后面的人，“灵答应，本宫听闻你的诗书很通，不如你喜欢哪一句啊？”
灵答应眼神飘忽，有些慌了。
她哪里通晓什么诗词歌赋，只不过听到妹妹读过几段，便拿出来卖弄了，她向来看不起书呆子般的妹妹，自然不会用心去学。
词曲她倒是学过不少，但大多都是来自秦楼楚馆，要么是诉说男女感情，缠绵悱恻的，要么干脆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淫词艳曲。
青楼里请的师父，能给她教正儿八经的东西吗？
如澈静静看好戏，觉得灵答应此时特别像突然被语文老师点名，不过她心理素质显然不行，还没她上辈子读初中时淡定，心虚全写在脸上。
“奴婢，奴婢不记得了……”
“是吗？本宫看你日日在屋里唱曲，还当你读了多少书呢，既然知道自己不足，就该关上门来多学学。要不，就效仿贵妃娘娘，调个香烹个茶的，莫要扰了本宫的清净。”
安嫔教训自己宫里的人，如澈原本是不打算理会的，但无端被人拉踩，她可就忍不了了。
“说起黄庭坚，本宫倒是喜欢他这句——‘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安嫔，你觉得呢？”
这句诗的前两句是“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全篇的意思是多少人追名逐利，机关算计，还不如村里的放牛童来得自在。
安嫔精通汉学，自然听出了如澈在讽刺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回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是，娘娘满腹经纶，臣妾拜服。”
可如澈却偏不放过她，继续说，“诗书一道，兴趣使然，自古都是用来陶冶情操，还是不要夹杂着太多功利之心的好。永寿宫是姐妹们说话的地方，不是你一个人的学堂，安嫔，且好自为之吧。”
警告过后，如澈无视了安嫔怨气冲天的眼神，率先起身，带着众人前往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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