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变化多端,或沉或浮,或见或亡,或聚或隐,或藏或形,或飞云中治或空洞,五色恍惚而无常形。
百形千变,杀害生人。
是大道末劫之群蝗,承六天之运,受会于三天,在其度之内肆其丑恶,引人入迷,要发出灾难来,乱神阻道!
虽然眼下的这群天魔只是些魔使、魔孙,神通并不高强,无法横天担日、破山返石种种。
但蚁多,也是能够咬死象的……
更莫说这些天魔已是不知饥渴了多久,比虫蚁还更要悍不畏死了,每一次扑杀都不留后路,形同搏命。
女郎停下遁光,将手轻轻一布,那口通体银白的飞剑霎时便分化出仿佛数之不尽的剑光,如泼雨般倾泻而出!
拦在前处的天魔不是被当空刺死在云霭上,就是血沫碎肉混合着鳞甲喷洒,直接被斩碎,连形体都不复全整!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还有后手吗?”
她终于冷冷斜了陈珩一眼,语气有些不善。
在陈珩的主张下,两人已经朝着丹粟国浮玉泊的方向飞遁了近两盏茶的功夫,一路以来,也不知顺手剪灭了多少天魔。
但这些东西仿佛怎么也杀不干尽,不管如何甩开,都会追上来,不依不饶。
女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天魔简直像疯狗一样,死盯着两人,仿佛是存着什么深仇大恨般。
就算南域灵机比不得其他四域,被奚称为穷土。
但这里毕竟是胥都天,是东浑州,莫说紫府、洞玄的高功炼师,连金丹、元神境界的大真人也绝不止三五尊。
可这些天魔的癫狂表现。
就像是整个南域的灵机都黯弱了,敛沉不见,所有的练炁士都死绝,仅仅只剩下了他们几个生人,还留驻在世。
“我能有什么后手?为今之计,仅有尽快靠近浮玉泊,,‘金谷墟市’离此地并不算远,这么多魔类闹事,那位怀悟洞主不会袖手旁观的。”
陈珩声音淡淡。
他头顶的那颗雷火霹雳元珠流转不停,周身三丈内,都被红白两色的火焰熊熊填满,熠熠生辉。
天魔们但凡撞入火圈之中,不过几息,就要被蒸成一捧黑浊烟灰,须臾燃烧了干净。
他手中还握着一柄颜色绚烂的流霄短尺,若是有天魔强自闯过了火圈,短尺爆出的绮丽霞光,只略一冲刷,便能将天魔的体表都整个刷去,化成脓水。
一时之间,陈珩倒也还守得门户紧闭,密不透风。
即便天魔们的攻势密密麻麻,直如一股股沸腾的海潮,但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一头能够沾上他的衣角,无法破进。
但同时驱策雷火霹雳元珠和流霄尺两件中品符器,又硬耗了这么久。
饶是陈珩气血和胎息都沛然充盈,远超于同境练炁士,也仍旧止不住心底的那股疲惫之感,神魂劳累。
而他的这幅表现在女郎看来,却是颇为了不得了,令人不免心中讶异。
“这人明明是南域修士,并非八派六宗的一员,如何会有这等至精至纯的胎息?他参习的究竟是什么品秩的真炁?”
才走出百步远,飞剑还未来得及折返,面前又是黑压压、乌泱泱的一片。
女郎只能再次拍掌落下,击出六头火龙,轰轰隆隆,不知碾死了几十之数,杀出了一地空隙。
但很快,便又有无数色彩混杂、形体妖异的天魔蜂拥过来,将那点空隙都填满。
女郎下意识去看陈珩,正见到他操持雷火流霞那一幕,微微蹙眉。
南域因着灵机稀少的缘故,并无大派存在。
若说什么玄门正统,唯有五光宗、神火崖和罗浮剑派三者,勉勉强强,能够大致算上。
陈珩一身胎息气势高远,堂皇正大,更隐隐约约,有一股都宰日星四象的恢弘景象,显然是最正统不过的法道传承。
莫说五光宗、神火崖和罗浮剑派这几家绝无此类道统存在。
他的胎息纵是同自己相比,虽无法判断高下,但料想也不会差上太多。
要知道,上虞艾氏的紫清真炁可是位列九阶上品,炼就的一身胎息也是幽耽玄妙、五气灿然,可豁落七元八景之飞霞,游行紫虚,少有真炁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在南域,又是如此气象的胎息,而且还……”
女郎心思转了几转,双眸霎时明亮如星,仿佛得到了答案。
“他莫非是得了那位散修真人的传承吗?也对,那位真人本就是南域出身,在前往东海开辟洞天前,留下了几份对他无用的天外遗藏,这都是世人皆知的。”
她素手一招,飞剑发出一声清啸长吟,在身侧游走不休,护住躯壳。
“不过,还需亲自一试,才能切实辨出真伪来。”
在女郎默然无语间,青衣女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胖脸上有些犹豫,小心传音道。
“小姐,似乎是逃不走了,我的灵身死了也就算,可你……”
青衣女童重重挠挠脑袋,神色有些懊恼。
道君卦算上面的批文,她也是偷偷看过的,这才执意要跟过来。
那上面,条例颇多苛刻。
不仅约束了灵身的道术、境界、符器,而且还不许泄露身份,向外寻得助力。
在如此境遇下,收摄或斩灭了那头走脱的恶嗔天子魔,如此,才算是全了与上虞艾氏的纠葛,以后才方能无有纷烦,不被牵扯。
更况且,在此事做成之后,还将顺水行舟,撞上一桩足以辅她度过纯阳三灾的机缘,弭去恒隔亘在真君道途上的一大害。
至于究竟是何机缘,道君批文上也语焉不详,只草草带过。
返虚之后,便是纯阳。
纯阳又有风、火、雷三灾,合共三重阻道妨碍。
这三灾一旦发动,便是千难万难,九死一生,也不知九州四海多少的返虚真君,都是粉碎于这三灾劫难下,连元灵都要泯灭消磨,求个转世都不得。
任凭是如何惊才绝艳,在三灾临头前,哪怕八派六宗的嫡系真传,也要小心翼翼困守于洞天之内,枯坐个千百年,辛辛苦苦打磨一身神通、法力、
直到心头有了决断或自觉再无可进之处时,才敢离开洞天门户,让天公降下刑罚来。
扛过了自然功行圆满。
抗不过,自然一切灰灰。
连数百前,在九州四海搅得风起云动,让八派六宗和十二世家都被牵扯其中的玉枢真君。
如今,同样是被三灾困死在先天魔宗的洞天内,寸步不敢出……
三灾厉害,由此可见一斑了!
而收服恶嗔阴胜魔后,撞上的那道机缘,却是足够辅助女郎度过三灾的其一。
此间珍贵,自然无须赘言。
青衣女童在偷偷窥见批文后,就想跟随自家小姐,帮她一口吞了那头恶嗔阴胜魔,助她成道。
但还没等走出山门,她的真身就被一只玄黄遮天大手塞进了鸟笼,无奈之下,也只得分出了一道灵身来追随。
但她的这具灵身仅是一口清炁所化,不仅没有道行修为,连青鸟血脉都不存,完完全全是具肉体凡胎。
“小姐,你把我扔出去,让那些天魔们吃了我罢。它们吃我肯定要费功夫的,骨头也不好啃……你就趁机甩开那個心肠不好的小白脸,快点跑,跑去那个什么谷市里面求救!”
女童低声传音:
“你这具灵身如果死了,和艾氏那边的纠葛一时半会间就分不开了,也收服不了恶嗔阴胜魔,更撞不上那桩能帮你消去三灾的机缘,三灾……”
她眼神一决,还要再说,头顶已被女郎重重敲了一记。
“你自幼同我长大,就算只是一具灵身,我若在此地弃了你,生出了畏缩之意,道心还如何能圆融?”
女郎并不看她,只是淡淡一笑,让万般绮丽都尽皆失色,眉宇间自有一股清远雍容的优雅气度:
“区区天公降劫罢了,就算今番不成,难道我卫令姜便注定度不过三灾么!玉宸派的君尧真人既能摘得上届‘丹元大会’的魁首,为何我便不行,难道我便要弱于他?”
“小姐。”青衣女童喃喃。
“况且……”卫令姜看向陈珩,轻声道:
“若真是我想得那样,他得了那位散修前辈的真炁传承,今日这回,也未必没有脱身之机。”
……
一片鬼哭狼嚎的纷乱中。
陈珩以手一指,雷火霹雳元珠光华大作,爆出了至强的一击!
一道红白雷光似焰山爆射,要扫彻整片清宇,轰然爆出,将拦在面前的近百个天魔猛得劈碎!当即炸成了漫天的血沫!
沿路的土层山石皆是焦融,刺鼻的黑烟和血气交织在一处,如一顶驳杂的大华盖,触目惊心。
余下的天魔都是惊诧,就连那悍不畏死的神情都缩去了几分,难得的,踌躇了几息。
而同时,陈珩的气机也猛得萎靡了不少,连带着头顶的雷火霹雳元珠,都是光华黯淡,摇摇欲坠。
“今日倒是时运不际,若再不奋力,只怕是难有生机了。”
陈珩轻轻叹息一声。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无数天魔都被刚才那搏命一击震住,见陈珩目光扫来,竟纷纷不敢正视,将头偏了过去。
陈珩面无表情,往前迈出一步。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那些凶戾如豺狗的天魔呜呜乱叫,竟是慌乱着倒退,还跌倒了一片,狼狈不堪。
他一共迈出了十步,那群天魔便也嘶叫着退去了十步。
明明是他陷在了天魔的围杀之中,脱身不得。
可这一幕,倒像是他一个人困住了整群天魔,逼得它们惊骇欲绝,两股战战。
“倒还真像是群豺狗,颇多色厉内荏。”
陈珩心下摇头,他垂下眸光,看向身边那个呆呆抓住自己衣摆不放的男童,笑问一声:
“今日说不得便要丧身于此了,童子莫非不惧么?何以面不改色?”
那男童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扎着一根冲天小辫子,面如光洁满月,颇多圆润,倒透着几分吉祥福相。
陈珩在被天魔洪流逼得折返时,顺手将这童子也救下,一路带在身边,倒还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此番细细一看,他的衣着、气度皆不似寻常孩童。
虽是神情木讷呆板了些,但这一路上见得无数天魔血肉横飞的残景,竟还能镇住心神,没有嚎啕丧胆,倒也是难得。
“师兄,我并不怕。”
听到陈珩的问话,童子直怔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沉默点了点头道:
“阿爷曾说,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我乃神勇之人,自然不怕,面也不会改色的。”
陈珩轻笑一声,忍不住击掌赞叹。
“况且,师兄同样是面不改色,也不曾惧怕。”童子认认真真道:“我若是嚎哭起来,师兄且不是看轻了我?”
“你才多大。”陈珩忍不住失笑:
“不过,你却是说错了一处,我虽看似神情不改,但心里头,实则也还是怕的。”
他向四周望了一眼,那些天魔此时已是忍耐不住了,都在磨砺爪牙,吞咽口水。ýáńbkj.ćőm
“好不容易才过了一段自在日子,却遇上如此死局……要我,如何能不怕呢?”
他低声自语一句,轻轻提起男童的衣领,将他向卫令姜那边远远掷去。
“师姐麻烦照看他一下,顺带补足一下胎息吧,我要放手搏命了。”
待得卫令姜将男童稳稳接住后,陈珩将所有符器都收回了乾坤袋。
他缓缓吸进一口长气,双目精光爆射,发出一声雷霆怒喝,猛得一拳朝那无数天魔打去!
霎时间!
虚空发出劈啦啪啦不断的闷响,一股汹涌至极的恐怖气浪排开,前面的数十头天魔被凌空打爆,当即化作烂泥!
轰隆!
在骤然的气浪中,陈珩并不作罢。
他的身形如流光迸发般蹿出,直扑入那密密麻麻的天魔浪潮中,再次挥拳!
滚滚烟尘弥天,看着天魔浪潮中那道如龙升天的矫健身形,卫令姜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是什么道术?”
……
半刻钟后。
陈珩强撑着缓缓起身,脊背挺直,发出“噼里啪啦”的骨裂声,四处尽是散碎的尸块,入鼻嗅到的,是比硫磺更要浓烈的血腥味。
“还有这么多……”
他心神沉重,刚要调节气机,再次冲杀出去,卫令姜突然传音开口。
“你已经冲阵了七次,但都被挡下来,这般肉身气血,就算其他天宇中,那些参习神魔武道的武夫们,也莫过于此了。”
陈珩侧目,在数十丈外,灼如芙蕖的女正郎与他对视,道:
“但没有用,你还是杀不穿这层天魔大潮……把伱的胎息度过来,让我一观。”
陈珩皱眉。
“我有一法,能救你,也是救我们。”
卫令姜伸手一指,传音道:
“别隐瞒了,你得了颜熙真人的留在南域的一处天外道藏,现在参习的真炁,是九阶下品的大无相常境真炁,对吗?”
陈珩沉默了刹那。
“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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