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鸿胪别激愤了,赶紧劝劝吧!”一名大臣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瞬间,太极殿内一片大乱,如此一来,这哪像是议政之所,分明像是市井集市那般吵闹。
“到底有完没完?”夏裴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竟不知该要拦谁了。
“都给朕住手,真当朕的太极殿是那般市井之地?”
此话落定,众人纷纷侧目,殿内恢复了死一般寂静。
苏绣娘冲着拉扯自己衣裳的宫女瞪了瞪,整理好衣衫,抬头就是一句,“方才大鸿胪说的话,不知诸位可听到了。”
齐允着实一愣,指了指自己,却无言以对。
自从齐冉年迈辞官,大鸿胪一职就落在了齐家长子齐允肩上。
只是这对父子,性子出奇的一致,都属于迂腐之辈,除了一样都是啃书,其他方面,竟然也都一样。
当然,齐允说不出来的话,陆昭漪却替他说,“方才大鸿胪说了,皇家体面,这四个字。试问,陛下若真的将梁王定罪,皇家还有何体面?”
这两个女人,一人一句,令众人摸不着头脑。
看此刻她们这般默契,合着刚才,她们这是在大殿上演戏呢?
看着众人怔住的表情,唯有一人却不淡定了,此人便是豫州刺史谢东风。
“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此时,见风向不对,谢东风便在殿内耍赖,“向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梁王故意打杀人是事实,你们就拿皇家体面来说事,让其开脱,我第一个不服。”
此刻,苏绣娘瞥眼瞧着陆昭漪,而头戴纱巾斗笠的陆昭漪,好像也在回应她,两人同时冲对方点了点头。
“还请问谢刺史,你到底活在哪一朝?”此话是苏绣娘的反击,开始了。
谢东风愣住,摇了摇头,浑然不理解她的意思。
这时,陆昭漪缓缓走了几步,那坚定而又温柔的声线再度响起,“我大渊朝律条之中,好像没有哪一条明确写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不可能!”
又轮到了苏绣娘,她起身,扶着自己的丈夫起来,一边解释着,“本朝没有一条律令提及,但有先例。当初先王在时,当初陛下身为世子,偷偷放跑了敌国奸细,所犯谋逆之罪……”
她转过身,冲夏裴福身,问:“还问陛下,当时,先王是如何论处的?”
恍然间,夏裴似沉思许久,方回过神,淡淡地说:“因当年,朕为世子,虽放跑要犯,但先王念及与朕的父子之情,便以折发替刑。”m.ýáńbkj.ćőm
这件事,在场许多人都有经历,印象颇为深刻,而眼下这所大殿之内,不少大臣都还是当年,或是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为夏裴开脱的;也有在武公殿前连跪几天几夜不合眼,只为求情的那些人。
似乎是打开了他们记忆之门,几乎当年切身经历之人,无不回响起,那年的时所发生之事的点滴细节。
就在包括皇帝在内,在场众人神游之际,陆昭漪忽然出声,所有人都纷纷回神。
“陛下,臣要求今夜必须行刑,还问陛下可有准备好?”
“朕准备什么?”夏裴不解。
“准备……”听得出来,白纱之下的陆昭漪,言语之中就能听出,她已经乐开了花。
“……折发啊!”
此言既出,夏裴一拍御案,立刻站起来,气冲冲地,“七娘,你让朕折发?当年朕做错事,是朕的父亲让朕折发,可如今朕的弟弟犯错,你还让朕折发?”
“难道不对吗?”
白纱斗笠之下,她继续道,“陛下乃当世之贤君,体恤百姓、注重孝治天下。为提现陛下爱护百姓,又能遵循孝道,这可是臣,出的鱼和熊掌亦可兼得之法,陛下不感谢臣就罢了,怎的还冲臣大吼?”
“七娘说的没错!”苏绣娘忽然变幻了神色,身体轻巧的走到陆昭漪身边。
一时间殿内众臣皆是愕然,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两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
白纱之下的陆昭漪微笑,冲苏绣娘投去赞赏的眼神,虽隔着面纱,但对方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态度。
就这样,她们一来一回,让夏裴的脸色,此刻黑到了极点,他强压住怒火,冷冷地说,“来人,去取匕首来!”
听到这里,众臣顿时被惊到,吩咐上前磕头阻止。
“陛下贵为天子,岂能受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陛下若是折发,那也违背了孝道啊!”
夏裴拍案吼了声,“朕折发,是替弟弟受过,乃对太后行孝,即便先王在天之灵,亦会欣慰,怎会违反孝道?你们都不必说了,朕意已决!”
此刻,众臣皆不敢说什么,纷纷低垂着头。
陆昭漪嘴角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她不仅让夏冉躲过了刑罚,更加让夏裴树立了君王威信,这种事,她做起来,心中无比畅快。
如此一来,今后,这士族谁还敢如此随意的指责宗室?
削弱士族,为达这个目的,最先需要的,必然是扶持宗室,以此抗衡士族的威胁。
这也是当初,在关中之时,寒王夏笙培植亲信,拉拢关中、陇西以及凉州势力,她陆昭漪丝毫没有干预的原因。
但此法只能延续一代,至少到第二、三代,士族被削弱的一定程度,还是要遏制宗族之势,免得将来,宗室之间为争权而形成更大的灾祸。
但陆昭漪内心有把握,眼下夏裴与兄弟、族兄弟之间有着极高的默契,至少在她有生之年,不会出现宗室之乱,即便出现了,她也会有后手!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随着内侍颤颤巍巍端着盛有匕首的盘子,来到夏裴跟前,满殿之人皆屏息凝神。
夏裴的眼皮微微跳动一番,便起身,摘下头上的十二旒冕,并举起匕首,正欲割发。
突然,谢东风恍惚回神,当殿大叫了一声,瞬间跑到御案之下的台阶前,慌张跪地磕头。
“陛下,臣该死,臣不该控诉梁王,使陛下蒙难,臣恳求陛下收回成命,臣不诉梁王了。”
他有点语无伦次,却又带着明显的哭腔,但在场之人却听懂了。
堂堂豫州谢家家主,竟然也会认怂。
夏裴的眸光闪烁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的声音很是严肃,带着一种帝王的威仪,他说:“谢刺史此言差矣!君是君,臣是臣,朕的弟弟犯错,朕自然要严惩!”
“可是,陛下万金之躯,岂能有一丝一毫之缺?臣愿替陛下受刑!”
谢东风的话说完,就见陆昭漪忽然转身,面对这他,“谢刺史,若你要替陛下受刑,可不是折发这么简单,而该要你整个人头。”
这一瞬,殿内的气氛陡降到冰点。
“无知妇人,此地有你说话的份?”
一句话,谢东风指着她大骂,那蛮横无理的气度暴露无疑。
大殿上已经是有所收敛了,可想而知,在面对百姓时,他又会是怎样的嘴脸。
殿内再度陷入死寂,都等着陆昭漪如何辩驳。
不得不说,她如今的身份,的确极为尴尬。
说她是朝臣,确实是经由九品选官之法,踏入仕途的,但此时,已经与皇帝正行六礼,会是将来的皇后。
可要说她是未来的皇后,同时又兼着朝臣,而前朝深受后宫干政与外戚之害,先王更是明令禁止过,而她再干预政事,更没有道理。
如此尴尬的境地,其他大臣们也想瞧瞧,此举能不能杀一杀她这日益渐长的气焰。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
只见,夏裴忽然出了声,低吟道:“朕今日刚封了陆七娘为太渠阁长史,谢刺史,怎么对陆长史说话的?”
听闻,大臣们议论纷纷,齐允更是上前直言不讳,“陛下,此事不妥啊!陆七娘已然属后宫之人,怎还可身兼官职?此举,有违先王遗训,请陛下收回成命!”
夏裴倒是不在乎,眯了眯眼瞧他,眼神轻蔑,“你倒是说说,太后和朕,可否正式昭告、可曾向祖宗焚烧告知、可曾制诏册立?而她可否受于朕的玉碟,载入宗族名册?”
一连串问下来,齐允被怼的无话可说,眼下才刚走完六礼流程的第二步,要正式册立皇后,还差得早了些。
即便说整个天下都知道,陆昭漪将要成为大渊的皇后,但此时此刻,她还没有任何名分,还是在尚书省在籍的官员名单之列。
确实是让这一群大臣们无可辩驳。
夏裴眼见众人沉默,便举着匕首,随手隔下自己鬓角的发丝,走下台阶,将发丝送到陆昭漪的手中。
而陆昭漪在接到夏裴头发的那一瞬,似乎有所呆滞,但在冷静了片晌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出声询问了谢东风。
“陛下受刑已闭,但七娘还是要问一问谢刺史,还请谢刺史能坦诚布公。”
陆昭漪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纷纷猜测,陆昭漪这是要找谢东风的麻烦?
夏裴则是眉头紧锁,似是不理解,侧过身问,“七娘,朕已受刑,该有定局,你又想问什么?”
天下十三州,各州刺史,因受前朝诸侯割据的教训,在大渊开朝之后已没有了实权,只有监督之职权。
但唯独豫州刺史,权力滔天,而又是夏氏宗族龙兴之地,在治理上,皇帝则对豫州官员的条件更加优渥,州郡县官员也有着更多的容忍度。
甚至在皇帝以及宗室看来,豫州的事,就是自己家里的事,即便外人怎么议论,关起门来,也都有一定的限度。
见状,夏裴心中暗叫不妙,便让其他大臣退出太极殿,只留下梁王夫妇、寒王,还有两名豫州出身的大臣在殿。
这下,真的叫“关起门谈论家事”的意思。
陆昭漪不禁鼻哼,面对谢东风,坦言道:“现下也无旁人,七娘问你,你明明是豫州刺史,你管辖之地本就在豫州境内,怎会与梁王在司隶州朝歌县境内产生冲突?这其中,可有隐情?”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昭心劫更新,第5章、双姝未颜改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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