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屋>其它小说>百老汇再无佳人>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清晨四点半。

  客厅豚鼠开始吵闹,被吵醒的兔子饿了,不停地挠笼子。

  顽强地躺了半个小时,里奥妮毫无睡意,她叹了口气,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长发去草料袋子里抓了两把草塞进兔笼,又砍了半颗卷心菜供豚鼠啃。

  她盯着笼子里盛况,有一种想把希尔维亚的小豚鼠扔出家门的冲动。

  这简直是她所见过的最埋汰的生物!

  有东西占住嘴巴,小动物不再吵闹,但里奥妮躺回床后就睡不着了。

  今天伊莲恩约她去画廊。

  她同阿德莱德旁敲侧击打听过,反引起阿德莱德的警惕。

  露易丝·阿德莱德女士是个眼里不容沙的女孩,私事上可以捏鼻子认,一旦离开床和枕头,和兔子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从上周起算,阿德莱德给她打了三个阴阳怪气的电话,内涵一番后丁点儿消息都不肯泄漏。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六点,起来洗漱梳妆。

  更讨厌的是吃早饭时克洛伊就昨晚吵架的内容继续发挥,没完没了,“我是你的妈妈,我把你养大,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她说,“你就和伊莲恩一个德行,自持颇高,但你有什么本事去故作清高?”

  一开始这样的话语能让里奥妮心里憋屈到落泪,现在她已彻底无所谓。

  反正在克洛伊眼里她就是个汲汲利利的拜金女郎。

  “没本事。”里奥妮说,“我父亲是匈牙利男伎,我血统卑劣,我不配,我并没有任何看不起您的意思,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您开心了吗?”

  克洛伊像被针扎了一样,抿了抿唇,“我受够了,你真令人恶心。”

  “是啊,我令您恶心。”里奥妮推开盘子,她彻底丧失了吃早饭的胃口,“我令人作呕。”

  她只不过是说了句,为什么克洛伊处处都不如伊莲恩。

  从昨晚到今早,被刺到痛处的克洛伊又哭又闹,还上演崩溃。

  真是够了。

  她拿起驾照和钱包,准备出去住两天,刚出门想到宾馆附近不好买日用品,又回去把自己的饺子包装满。

  这导致她是以一种狼狈不堪的姿态见了伊莲恩。

  伊莲恩迟到了约二十五分钟。

  “抱歉。”她走进来,米白色风衣下同色长裙翩翩,看起来温文尔雅,同里奥妮亲昵地挨过脸,“稍微有点事情耽搁了,可爱的小狮子,你最近还好吗?”

  女人的脸很软,微凉,怀抱里也带着雨雪的气息。

  “阿姨。”里奥妮打过招呼。

  “这是中世纪画展,下周揭幕,听说你妈妈说你喜欢,”伊莲恩微笑着,挽过她的手臂,“碰巧我中午有空,请你过来逛一逛。”

  和克洛伊不同,这个女人优雅迷人,温婉可亲。

  很多时候里奥妮会感慨,为什么这么迷人的女人偏偏是糟糕小阿黛的妈妈。

  “你的名字是我取得。”伊莲恩同里奥妮从三楼开始逛,徐徐说起往事,“你是我家里第一个小朋友。”她回眸看看年轻女孩,“当时觉得你是一只小小的猴子,脸皱皱的,一直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当时觉得你好可爱。”

  她站定,“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吗?”

  “因为……”

  没容里奥妮将话说完,伊莲恩继续说,“希望你能像狮子一样。”她站在《皇后提奥多拉和女官》的拓本前。

  拜占庭式笔触奢靡绚丽,隐约可见波斯细密画的“阴云”。

  “有狮子的心,和狮子的灵魂。”

  “是那边的事情。”里奥妮听出了暗示。

  “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伊莲恩转过身,“你和我一样,是个女人。也许这就是宿命,世上绝大多数军队,只在女人的指挥下战无不胜。”

  “以鸢尾尤甚?”里奥妮迎上她的目光。

  “对巴黎来说,你算外国人呢。”伊莲恩唇畔含着笑意,“希望你的宿命也将在莱茵河畔。”她看看表,“我下午有个会,弗莱娅近期会找你谈话。”她抚过里奥妮的肩,“不要让我失望。”

  她提裙下楼。

  里奥妮叫住她。

  “对巴黎来说,”里奥妮站在三楼,俯视着,“我是外国人。”她重复着,“如果我当真有狮子的心,我当何去何从?”

  “做你认为正确的事。”阿姨抬眸,“对一国之首的最高褒奖是,此人是个两面三刀的贱/人,而对伟人的认可,是……”

  伊莲恩复述丘吉尔的话,眼中闪过笑意,“背信弃义。”

  她下午没有会,只是需要送阿呆去机场。

  小小搬砖工闷闷不乐地坐在车后座,现今已然拒绝副驾驶,依其说辞,是坐副驾驶需要系安全带,她讨厌安全带。

  “所以你就是很介意。”拐上高速时伊莲恩说。

  “不。”阿呆趴过来,“我从不质疑你对我的好,”她像只带毛小动物一样,弓着背,垂着脑袋,很久后抬头,“我质疑的都是你对我的不好。”

  她喋喋不休地问,可能是仰仗今天回学校,有段时间不用在家呆,玛戈也回来了,就算生活费被扣成零也会有人给补贴,“你爱玛戈是因为你觉得她才是你的孩子?”

  阿德莱德指着自己,“而我像是……”

  她一时语塞。

  稍缓了片刻才艰难开口,“一个与你无关的小朋友。”

  “我讨厌小孩。”母亲说,“我更讨厌与我自己相关的遗传物质。”她看着后视镜,“对我来说,你的意义比玛戈更重要,你来到我家后,我才最终接受,这是一个新的开始,现在是现在,过往是过往。”

  “但你泡在过往里。”阿德莱德坐回去,挪到伊莲恩这侧。

  伊莲恩喜欢飙车,她总觉得不安全。

  “你活在你既有的过去。”她说,“那像个漩涡,像个黑洞,你在打转。不管你转多少圈,你还是在那里。”

  “如果我是个男孩会不会好些,对你来说也好接受些。”阿德莱德支着头,“你们那边怀女儿会打掉,不养女儿的。”

  “我厌男。”对这个问题母亲却回答的无比干脆,“你要是个男孩,你根本没机会在这里跟我闹。”她眼角的余光望过来,轻飘飘地在阿德莱德身上打了个转,“你可以蔑视你的敌人,但你不要带着优越感去蔑视他们。”

  “但差劲就是差劲。”阿德莱德说,“虽然想一想心跳法案,”她承认,“我们也没好多少,不过最差和比较差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在我明确告诉你我厌男的前提下,”伊莲恩皱起眉,“你打算攻击我重男轻女?”

  “可东方文明说穿了就是/生/殖/器崇拜,为古希腊式乌托邦量身打造的男子社会,女人唯唯诺诺,是社会边缘存在,温柔贤良,了无个性。你在那里长大,读书,泡久了,”阿德莱德反问,“独你出淤泥而不染?”她挨近了,“你在泥里成长,无论你读了多少书,你经历过什么,你自己低在尘埃,潜移默化下,你认同的就是那一套规则,哪怕你站在云端,你也是被风卷上的沙尘,所以你喜欢打压我,想把我变成从你们视角来看一只乖巧的宠物。我做任何一个决定,弗莱娅能无条件支持我,成功时会夸我,失败的话她知道闭嘴,不要揭我的伤疤,你呢?从我做决定开始,你就在颐指气使,我要是做了什么愚蠢决定,你还嘲笑我。”

  “我明确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教训,和你的驯化。”

  “我可从来没打过你。”在剩余的路程伊莲恩保持沉默,但在机场二楼停车时没忍住,这般说道。

  “所以你是我妈妈,她是你的女朋友。”阿德莱德拿起包,“你什么意思,你想试探什么?你是在威胁我吗?你要打我吗?你打我,我就去法庭告你,这里是华盛顿,暂时还没轮到你只手遮天,我明确告诉你,受不了就给我开个账单,我把你养我花的钱还你,我们一拍两散,就此不相往来。”

  她重重地摔上车门。

  “所以就是接受不了。”伊莲恩轻声说,她打转向,违规掉头。

  被阿德莱德几句话哄到吐露些许过往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她能决定自己怎么看待自己,怎么解读自己的往事,但她无力控制别人怎么看待她。

  真他妈的蠢,伊莲恩在心里骂自己,生了半天气后决定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犯同样的错。

  这倒不能怪阿呆,还是她自己智障,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过了安检后阿德莱德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给伊莲恩发条讯息说她到登机口了,等执机,甚至,她已习惯成自然地打完了前几个单词,又逼自己删掉。

  你要长大了,你得学着离开妈妈。阿德莱德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无论她经历过什么,都不要企图去同情大人,因为母亲比你强大,也比你复杂,你不知道她真正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打算做的是什么。你的未来很长,不要用未来所有岁月,去孤注一掷地赌一个渺茫的希望——多半还是绝望。

  很多时候她知道,她像个婴儿,总在哭闹,希望引来大人回应,因为大人读不懂眼神,读不懂肢体语言,只能听见大哭和大闹,但现在她知道,多半哭闹也闹不来奶和食物。

  她把手机塞在包里,没再拿出来。

  #

  “这个问题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郑陌陌敲着桌子,“他们有组织,有纪律,甚至开始上街入户无动机杀人。”

  “该做的事我做了。”虞司颜顶着黑眼圈,“我把烫手洋芋扔回去了。”

  墙是单向的,于是针对小里斯本的计划,她反向教/唆/了一波。

  “但现在变成全世界一起互通有无!”郑陌陌疯狂拍桌。

  “你冷静点。”虞司颜说,“小雪不是没事吗?”

  昨晚两个年轻男子被动自首,原计划准备入户砍杀对他们爱搭不理的漂亮同校学姐,不料在电梯里听学姐打电话说,“我准备好了冰/鲜/尸/头和电钻,晚上教你怎么磨/尸/头,我有金刚鲨,你再带一套金刚,我的金刚不太好用,总是飞骨粉。”

  俩文科狗吓了个三魂去七魄,打车带着作案工具蹿进派/出/所。

  “差不多得了。”郑陌陌指示乔薇,“对女人要求不要那么高,那么吹毛求疵,放人出来干活。”

  “该查的还是得查完。”乔薇最讨厌郑陌陌靠年资压人,二话不说怼回去。

  “我觉得,还是见好就收比较妥当。”不料虞司颜也替秦楚七音说话。

  这引来乔薇注目。

  虞司颜奉上个笑,咬牙切齿地说,“戴罪立功。”

  秦楚七音在地处西山的别墅接受问话,当地风景优美,别墅装备齐全,装修华美,吃得好住得好,更别提小孩还扔在了家里。

  但小孩是个患者,经常出血止不住急诊走一波,爹娘都在西山别墅度假,最后把她弄去了。

  区区三天光景,逼的她想上吊。

  “那不行。”乔薇无情地拒绝了。

  台面上虞司颜和郑陌陌打擂,秦楚七音是郑陌陌一派的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又压着脾气回了家。

  她现在认为,自己做过最愚蠢的一个决定,就是千挑万选后冲着脸选了华青萍当孩子她爸。

  简直了。

  换过睡衣后她走进浴室,看华玉简裹着浴巾,怀抱卷纸在擦地板,擦的很慢,地上的血块快凝固了,马桶圈上也弄的全是血,脏衣服暂时还堆在盆里——还特别会选,不偏不倚地选了她的洗脸盆。

  看她回家,华玉简赶紧道歉,还很窘迫,“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没事。”虞司颜还能说什么。“你放着吧,阿姨收拾,你先去躺会儿。”

  她理科出身,显浅的生物学知识尚在,知道宫颈癌由高危型HPV诱发,HPV是病毒,会传染,但她不知道怎么传染,是接触传播还是需要一定深入沟通。

  拜历史遗留问题所赐,她从读初中起就一直在治各种病,炎症,感染,盆腔炎,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直到位高权重,才有一群老专家仔细研究给她想了解决方案,但之前的那段时光她受够了。

  为慎重起见,她没敢把华玉简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拖完地后一边在心里骂秦楚七音夫妇,一边给华玉简洗衣服。

  坏死的肿瘤组织混在血里,有一种奇怪味道,她八百辈子不动手洗衣服,不料重拾旧业就洗这种衣服。

  拧干衣服晾上,虞司颜苦口婆心去吓唬华玉简,“为两个人渣多不值,你想,他们死掉了,你要死掉去下边见他们吗?”

  华玉简一副抑郁模样,“我无所谓。”她低头耷拉脑袋,“我准备死掉算了。”

  “不值当的。”

  “我活着,我怎么面对,”华玉简抬眼,开始长篇大论,“别人的目光,他们怎么看我,怎么议论我。所有人都知道我……”

  虞司颜保持礼貌,“你自己好好想想,阿姨不逼你。”

  晚上关雎回来,她俩腻歪了会儿——约四个小时,至凌晨两点,关雎还拉着她说情话,左耳是关雎的窃窃私语,右耳传来蹲客厅熬夜打游戏的小苏央按索尼十三格格的动静。

  最惨的是,明早六点她要开会,无论是关雎还是苏央都不用上班。

  “能跟你谈谈吗?”就在她烦躁不已的时候华玉简来敲门。

  “好呀。”虞司颜礼貌地从关雎膝上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和要爆炸的脑袋去了华玉简房间。

  华玉简枕着她的肩,缩在怀里,边哭边交代遗言,滔滔不绝一个半小时。

  最终虞司颜炸了。

  她温婉地说,“好。”起来拉开衣柜,“阿姨有一件定制的礼服,很漂亮,但不适合阿姨,阿姨年纪太大了。”

  她把衣服找出来,“送给你,走也要漂漂亮亮地走。”

  华玉简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在意别人眼光也在意自己的样子,顽强地爬起来换裙子。

  在华玉简去照镜子的时候虞司颜溜到女孩背后,一掌冲颈后切下,把人打晕,干净利落,送到医院时如卸掉包袱般神清气爽地跟葛院长交代,“哎呀,亲戚家孩子,爸妈没得早,来投奔我,你们呢,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我不懂医,但我相信你们的水平和实力,你们决定就好,全权托付交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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