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位于旧区的宅邸,喷泉旁点缀着彩灯,门前屹立着两尊青铜像,分别是屋大维与凯撒,栩栩如生,似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但若旁人问起这出自哪位大师之手,汉密尔顿先生却只会举起香槟杯,笑而不答。
那套从私人裁缝手中订制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格外优雅得体,他携妻穿梭人群间,宛如一只蝶。
“你觉得今天的酒如何?”作为东道主,他有义务保证每个人玩到尽兴。
“今年夏天降雨少,我们都猜加西利亚的葡萄要比波尔多好!果然,酒很甜。”大家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
经历一番快速而短暂的寒暄后,他和几位同伴交换了眼神,一同去了书房。
女主人汉密尔顿夫人命人送来果盘与酒,本人留在客厅应付一干人等。
能成为汉密尔顿先生座上宾的人无外乎三类,波士顿旧故;把持石油、钢铁等重要支柱工业的大亨及华尔街的银行家。
互联网兴起后硅谷活跃了一批新贵,但这些人仍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们服务于政/客,而像汉密尔顿先生这类人是政/客/服务且效忠的对象。
“要有规矩和秩序。”这是老汉密尔顿先生常说的话,爱德华·汉密尔顿先生深以为然。
当犹太后裔在这里尚无一席之地的情形下,玩网络的人还是在加州过家家比较好。
他分发下雪茄,开启今晚的议题。
“狗不太听话了。”爱德华手指间夹着雪茄,不含冰的威士忌摆在一侧。
“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吗?”乔治·摩根问,他是香烟的忠实爱好者,故拒绝了雪茄,“味道太冲。”
“感觉有必要了。”爱德华说,他挪过来水晶烟灰缸。
“你太兴师动众了。”布朗·斯凯勒分外瞧不起爱德华这种大惊小怪的模样,“一点点施压,一些些民众抗议,他们就会吓得尿裤子。”他开怀大笑,“爱德,他们是靠选票吃饭的,没有票,就如同天塌了,他们不是凶猛的野兽,只是张牙舞爪的狗,一点风吹草动足以让他们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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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伊莲恩倒了两杯香槟,其中一杯递给基金会理事杰奎琳·梅耶尔,眼角余光看着今晚的主角。
她女儿阿德莱德穿着一件细棉布做的齐踝茶会裙,浅香槟色,腰带是半掌宽的淡蓝细纱,带有斑斑点点的荧光,胸口绣花点缀着珍珠,十分投入地——躲在角落的角落,和里奥妮叽叽喳喳。
她收回视线,总觉得这件裙子好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我的天啊。”杰奎琳当真需要一杯酒来稳定一下她那脆弱的神经。“你这是在讨论……”
“占领华尔街。”伊莲恩说,她勾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迷人的笑,“这件事办起来并不难,促使战争发动的人拥有一切,金钱,名声,声望,权力,高高在上,纤尘不染,而为战争买单的人,就像可怜的乔恩,正是我们用基金会安置的退役士兵,他们付出了代价。”
杰奎琳一口灌下那杯香槟,“你们疯了。”
“我已经想好了口号。”伊莲恩没搭理她,基金会真实的老板说话时永远轻描淡写,“我们都是可怜的乔恩。”
“女士,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杰奎琳问。
她企图给伊莲恩一个将话收回的机会。
正在此时她手里倏然一空。
弗莱德翠卡屈尊降贵,给她换了杯葡萄酒。
“我们很冷静。”弗莱娅说,“要么是我们,要么是他们,总归要有人为愤怒的民众买单,他们的情绪,需要有人平息。”
“人们的情绪,已经在意气用事的最边缘了。”杰奎琳道,她喝下那一满杯酒,“你控制不住局势,亲爱的,你控制不住的。”
“你知道辉格国的将军最擅长什么事吗?”弗莱娅不喜欢笑,看人时无比冷漠,“自华盛顿起,到二战,至今,仍是镇压士兵揭竿而起。”
她见杰奎琳仍在动摇,便说,“我向你保证,局势可控,我们只需要一点点的动荡,一些些愤怒的人,自有人低头。我们要的不是解构这个社会,不是彻底的变更,我们要的是喘息之机。”
打发走杰奎琳后她戳了戳伊莲恩手臂,“谢谢。”
“不必谢。”伊莲恩回眸,嫣然一笑,“这不是免费的。”
“为什么阿黛穿的是我的裙子?”弗莱娅指着阿德莱德。
“我说怎么如此眼熟。”伊莲恩面无表情地望着杰奎琳的背影,目送这个女人去和其他来宾觥筹交错,视线转回来时又变回原来模样,有些温柔,有些轻佻。“你猜阿呆什么时候会发现她被你利用了?所有的开明与支持,只是下一步棋。”
“我帮她洗过衣服,小时候喂她吃过饭,把她养大了,供她读书,哦,她还偷穿我的裙子。”弗莱娅转过身,瞥了阿德莱德一眼,“疯狂的粉丝很常见,这是一部引人共鸣的作品,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乔恩。好的作品,足以跨越国界与时间,因为人的情感是共通的。”
伊莲恩送她一杯酒,“阿呆会发脾气的。”
“我有心绞痛。”弗莱娅理了理长发,“身体不好,禁不起气。”
“你也吃点印第安特产草药?”伊莲恩打趣,“也是过期十年的?”
“放心,我把家里所有过期了的药都扔了。”弗莱娅轻挑眉稍。“这家里有个不听话的小孩真是,只能未雨绸缪。”
“我读大学时很喜欢一部剧,叫《白宫西翼》,”伊莲恩举杯,一语双关,“你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
“是你吗,布鲁图?”伊莲恩换了拉丁语,但发音仍是法式拼读,她挪揄。
“不,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弗莱娅歪头,冲伊莲恩笑笑。“要知道,现在有安检。”
“当心一番辛劳,最终为他人作嫁。”伊莲恩隐有所指,她目光落在阿黛身上,“国会倾轧,父子反目成仇者不在少数。在东方,有个玩法叫垂帘听政,但故事结局并不美满,权力是架构在鲜血与白骨之上的,不是童话故事。”
“你知道的,当你走投无路时,总还有最后一条路,永远都有最后一条出路。”弗莱娅挽唇,“用你们的话说,叫什么?一死解千愁。”她交叠手,端在胸前,与喧闹人群相疏,“动物有两种繁衍方式,一种是利用母亲的死去换后代的生;一种是杀死后代,来确保母亲度过寒冷的冬季。”
伊莲恩轻声笑起来,“你想得太多了。”她笑容狡黠,像狐狸,偏生又有一头金红色的长发,好似神仙教母把狐狸变成了她,“不高兴。”她轻拍了拍弗莱娅的肩,“不会有这一天的,这点我也向你保证。”
“真斤斤计较。”弗莱娅小声说,“一句话而已。”
“但那不是玩笑话。”伊莲恩转身,招呼其他人,“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一些事,需要有人去做。”弗莱娅在与她分道扬镳、去应酬来宾前说,“如果我可被替代,”她说,“我愿抽身而退。诚然,这是一份职业,但这里是我的家,我有我习惯的生活方式,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一切如故,不是我——我个人——为什么一定要一较高下,分出胜负,而是我只有这一条路,优势生态位只有一种,当我们无法承担失败的风险,战争,无可回避。”
世界太小,仅能回荡一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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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大前年是六月份过的生日,今年是圣诞节过生日?”里奥妮坐在沙发扶手上,闷闷不乐,她前倾着身,开始揉纱裙玩。
“因为大选,问就是大选,一切为大选服务,包括我的生日。”阿德莱德说,“你放心,我有两个身份证件,所以我可以合法的拥有两个生日蛋糕。”
“你出去读书用的什么名字?”里奥妮问。
“就是阿德莱德。”阿德莱德枕着沙发靠背,有些怅然。
以前她这么往后一倚,能正好躲进玛戈柔软又温暖的怀抱。
但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沙发。
“姓不一样。”她说,“一个是我的艺名萨伏依,一个是黑尔。”
“莉塔来找过我。”里奥妮屈膝,她腿悬在空,但就这么环抱住了自己的腿。
“哈,我们分手啦。”阿德莱德道,纤细漂亮的手指藏起来,把手变成小猫的山竹,搭在她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像是学猫踩奶,“她不乖,竟敢跟我讨价还价。”
“哦,她告状,说你拿她当逗逗鸟。”里奥妮抓住阿德莱德的爪子,一上一下抛着玩。
“她要有觉悟。”阿德莱德支着头,她长发梳成辫子,编进了白月季,“我一允许她和洛蒂继续来往,二不管她心里记挂着你,那她对我来说,当然就是可爱的小狗狗和可以给我一个抱抱的逗逗鸟。”奇书屋
“啊洛蒂,好漂亮。”里奥妮仰头,金红色长发披肩,曳下,搭在阿德莱德肩上,“雍容华贵。”
语气还有些怅然若失。
“你这话说的,令我怀疑你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阿德莱德编里奥妮头发玩,“就像我一直在思考你妈妈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我也很想知道。”里奥妮小声说,“不过没关系,西维是医生,非常有钱,开迈巴赫的,我支持她,这个可以,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只要钱到位。”
里奥妮接道,“可男可女。”
阿德莱德笑起来。“寒酸的小莉塔真可怜。”
“她又没有钱。”里奥妮说,“继承人是加百列。”
“看来加百列很大方。”
“他最好有觉悟,”里奥妮淡然道,学阿德莱德的句式,“我一不管他在外寻欢作乐,二不管他心有所念,那他对我来说,当然是提款机和会微笑的糖果手提包。”
阿德莱德抬起脑袋,用鼻尖贴了贴她的下颌,像只小动物,“每个人都爱洛蒂,天使加百列都愿为她折翼。”
“这个可以理解。”里奥妮小声说,“这个我也想。”
这句话换来阿德莱德的挪揄。
“颜到位。”表妹抬起明媚的绿眸,“你邀请了莉塔。”
里奥妮看着与加百列共舞的莉塔,那个女孩一袭黑裙翩翩,还擅长傻笑。
她云淡风轻地说,“她太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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