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球恢复了一点视力，让他依稀透过一层血红色的浓雾里，看到了不远处的那瓶毒酒。
他张大了嘴，艰难地伸手去够。
“难得的人，即便是个蛮夷。”徐福叹了一口气，回应着鹿江。“这些蛮夷若是能够按他说的那样发展，想必会大有可为。”
曹虎咳出了一口血痰，把头仰了起来，透过逐渐清晰的视觉轮廓，他看到了军帐内其他地方，还有好几个朦胧的身影。
他们站在徐福身后，垂着头，就如同那天在麦田里垂着头的药奴人一样的姿态，只不过军帐里的这些‘东西’，并没有戴上铁头笼。
“什么.....”曹虎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即便是只看过画像，但他还是能够分辨出那些‘东西’模仿的身份。
这是一群后金旗主，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容貌穿着，都和原主一模一样，让曹虎心惊胆颤的是，他看到了一排同样的人。
由于曾经见过老年的努尔哈赤，曹虎立刻便推断出这些是各个年龄段奴酋的体貌。而同样相似的人，军帐里还有很多。
这时，鹿江开口问道：“一个残缺之人，也要留用吗？”
徐福‘咯咯’笑了笑，回答道：“不，鹿江，不要狭隘。残缺与完整本就一体共生，你我皆残缺，而你我皆完整，而他.....”曹虎看到一双枯槁的手，指向他了他，顿时，他的五脏开始剧烈地疼痛。
看不见瞳孔的眼洞之中，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正在用兴奋与疯狂的目光看着自己。
“半路自宫，残缺与完整并存，炉鼎已成，只要安静地观察，他会是一个上品。”徐福说。
鹿江犹豫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么.....怎么办？”
“一切照旧，无须任何偏袒...”穷奇微微提高了音量，“我快厌厌烦了。”
一步，两步，穷奇的身影逐渐靠近，变大。曹虎看到了一只长满了鳞片的手，拿着他精心调配的御酒。
“这是白尸散的真正用法.....”随后穷奇拧开了壶嘴，把酒液全部灌入了曹虎的喉咙里。
白石散，这是在皇宫大内，这种毒药的名字，而在对方口中却叫白尸散。
徐福几乎是用一种欣赏艺术的表情欣赏着，他饶有兴趣地坐了下来，看着曹虎身体产生的变化。
“吸了那么多黄雾，肯定会不一样。”鹿江说。
当曹虎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气管开始迅速萎缩时，穷奇立刻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把所有的尖叫与咳喘压了回去。
在药奴的第一次实验中，穷奇也用过同样的手法对付皇太极，他当时用这种方法，将失魂落魄的正白旗旗主按在地上，直到对方停止抵抗。
此刻他看着老太监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禁感到一阵无趣。“你真的相信他人调配的白尸散？”穷奇说道。
这个穿着红色袍服的监军太监的挣扎逐渐减弱，最终变得僵直。
因挣扎而裸露的肌肤，穷奇看到这个人因充血而变得粉红的皮肤，开始逐渐褪色，而后缓缓变黄，变成像宣纸一样的质地。黄绿的液体先是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而后是已经塌陷的鼻孔，眼窝，最后时耳朵。慢慢地，曹虎的七窍开始变得扭曲狰狞，流出的液体升腾出一股热气。
穷奇最终松开了手，在对方的袍服上擦了擦指尖的血迹。
“你设想的不对，徐福。”穷奇说。
“越是上品造物，必然是要经过最为痛苦地试炼。”徐福走上前，检视着地上的躯体。“你看到了吗？”他用义肢指向地上的浓稠液体。“这的确是白尸散，显然他们已经有了正确的配方。”
“那又如何？”鹿江不屑地开口，“不过是被他们当成一种秘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徐福低头看向曹虎，深邃的眼眸中，逐渐染上了一层疯狂。他叹了一口气，因为无论是鹿江还是穷奇，他们二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真正的意图。这名自投罗网的刺客并不能对他们这些渡来人造成什么威胁，但刺客本身却能够反为他们所用。
“是时候了，渡来人。”徐福沉着嗓音说道。
“啊？”穷奇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曹虎，转头看向徐福：“你真的要那么做吗？随意把仙人的赐福滥用在这种残缺之人身上...”
鹿江也迈近了一步，道：“你觉得有必要吗？”
徐福瞥了一眼两人。这位方士总是能够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无论是从神态，还是举止，都能轻易地获取旁人的注意力。这也正是祖龙能够选他出海寻访仙药的理由之一，他能够像最美丽的戏子那样吸引旁人的注意，自然也能吸引海外的仙人。
但是相反的，这样的能力也会造成截然相反的结果，只要他刻意遁入阴影，即便是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上，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甚至连一扫而过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好像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幽灵似的。
鹿江和穷奇，作为和徐福出海的六千人之二，他们有时候也会觉得和这个老方士待在一起，会令他们感到担忧。
每次当这名方士开口说话的时候，两人心中的思绪就会变得混乱。恍如一千八百多年前的记忆开始在攻击自己那般。
“你们忘了，这很好，只要老夫还记得就行。”徐福说道。
穷奇觉得脑海中再次出现了一片迷雾，他咬了咬舌头，说：“好。”千年来，纵使他始全心全意地效忠昔日的大秦——以及大秦帝国的长城边军。
但穷奇还是不止一次地怀疑，祖龙为何要旨意派遣方士出海寻找仙药，而自己又为何会成为这名恶心方士的护卫。
他的记忆之中，有许多诸如此类的疑惑，千百年来随着时间的沉淀，即便是能够定期服药清理自己的记忆，但过往经历所带来的负担也愈发沉重，久而久之，他的精神逐渐开始未老先衰。
穷奇低哼一声，指着曹虎的残躯。“如果这对复活始皇帝有用，那便去做。倘若你随意浪费仙人灵药，我必将执行秦律。”
“你不会真的以为，老夫只是凭着一时兴起，就将这名阉人改造成为渡来人吧？”
这时，鹿江突然开口：“注意你的言辞，方士！”
徐福眯起了眼睛，语气轻蔑地说道：“腐肉化春，若是成了，那他就会是第一人.....”
“但也会成为一个危险人物。”穷奇嘀咕道。
“万物都是危险的。”徐福回答。“有用才是关键，你也不想祖龙醒来时，只是.....”他的话语停顿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而穷奇与鹿江二人，恍如明白了方士的意思。
穷奇站起了身子。“伪帝的近侍，是他派来的吗？”
“不会是。”徐福立刻回答，在解冻苏醒后这段不长的时间里，他在后金国大致了解了秦之后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也明白了当前的天下局势，绝非是一个懦弱的皇帝所能搞定的。
“但这个伪朝的头两任君主，却为他们的天下打造了一套坚固的保险。”
“你很有自信，把那种组织称之为“坚固”而不是顽固？”鹿江张开了手臂，“这个伪朝根本无法如我大秦那般，掌控四海！”
徐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那些治国之道，根本不值一提。”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军帐内的空气：“凭借你二人以及源源不断的药奴大军，在祖龙复苏之前，我们就是无敌的，但那仅是在正面的战场厮杀。伪帝与伪朝，此刻正是最为虚弱之时，并且今后将会越发虚弱，他们无法聚齐力量，就如同当年一次又一次的六国锁函......”
徐福看向了军帐深处的那张龙座。
“这个天下正重新等待着陛下前去扫荡，比起那时候，如今这片天下疆域更大，人口更盛，会有更多的事务，等待着复苏后的祖龙。你难道要让陛下为了这点小事而分神吗，鹿江？”他又指了指地上的曹虎和旁边的酒壶。
“陛下到时自有他的决断！”鹿江心中升起一股恼意，他咬住了牙齿。“只要我们——”他突然怔住了片刻，而后陷入了片刻的沉寂，硬生生砍断了即将要生成了结论。
“只要我们什么？”徐福问道，他抓住了鹿江的话语，就好像抓住了他的精神，仿佛他明白对方后面要说些什么一样。
“鹿江，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我们都是一个锐士营的弟兄，祖龙的寻仙特使，在如今这个世界上，理应保持坦率。”
鹿江思考了许久，考虑了每一句他将会说出的话，并加以修饰和筛选，最终在渴求的目光中，他开口道：“只要我们让陛下觉得这个时代依旧还会有人刺秦，那边会让他的杀伐更加果断，如果能够让陛下只信任我们这些渡来人，对来自阴影中的小人们有所了解，那么——”
“大大加速天下归秦的进程？”徐福站在原地，恍如事先准备好了一般，从容地接上了鹿江犹豫着的话头。“这就是分歧点的源头，是吗？你们觉得应当优先前往关中，唤醒祖龙，而不是一步步先为陛下打好坚实的基础，搜集详尽的情报。你们希望下午就能够站在陵寝门口，打开地宫。”
“不止我一人有这样的想法。”鹿江恳切地说道。
“我们睡了太长的时间了，精神上的损耗，远不是仙药能补救的。”穷奇呲了呲牙，又道：“一个月，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天，我就能赶到地宫。”
“你可以的，我们都相信。”
徐福咧嘴笑了起来。
“我相信你们这三千大秦锐士，以你们的角度来看，这样做事毫无疑问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符合祖龙对于一个士兵的期许的。但你们可知，我作为祖龙钦定的方士，地位比你们高出半截，祖龙既然这么安排，这其中自然会有他的道理。一千八百年了，我们要做的事，不仅仅是征伐而已，关中平原，大秦已经变成了传说中的传说，鹿江，穷奇。为了尽最大可能替陛下分忧，我们要以天下血肉，为祖龙打造最为趁手的棋子。为此，还有许多事情尚未完成。”
穷奇恼怒地‘哼’了一声。“这么说，你的准备一天不做完，陛下就一天不能醒过来，我们必须等到你万事俱备为止？”
“当然了，将军，就是这样。”方士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深邃的瞳孔之中，开始散发冰冷的神色。“用后世的话来说，等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止，这是我们最为臣子理应为陛下献上的忠心。”
徐福突然变化的神情，让两名凶煞的猛汉感到有些始料未及。“好吧，咱们说到底只是军人，是陛下的刀剑，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周到。”ýáńbkj.ćőm
“只要你等心中仍旧保留着对大秦的忠诚。”徐福说道。“总有一天，大秦再次君临四海的日子，就会到来。”他看向地上那句开始重新抽搐，焕发出一阵诡异活力的残躯。“只要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会比预想之中的，还会在快一些。”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1621：重启大明更新，第460章 残缺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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