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地医护队还没来得及赶到战场中段，前方的搏杀还没有结束。
女真人和汉军旗的残余兵力合流一处，正在清河左岸背水而战。
而清河右岸，两黄旗，镶白旗，正红旗同样被三面合围。
黑旗军六个步兵千户所，两个民兵营从东，南两个方向猛攻后金军，有意将敌方逼向北面提前埋伏的民团阵地。
在不亚于左岸的绞杀战下，双方从日落黄昏厮杀到了月明星稀。
努尔哈赤试图从北面绕道，进入盖州县城。
然而海平面上，早已经埋伏多日的登莱水师直接让战船在近海抛锚，而后直接用舰炮轰击进入射程的女真人。
这样的炮击，在进入夜晚之后依旧不停，在黑骑军的帮助下，每隔一段时间，天空中就会打出一枚信号烟花，照亮女真人头顶的一片空地。
看着手下悲惨的遭遇，努尔哈赤心下一横，他看的出，北面防守的明军没有另外两个方向的凶悍精锐，于是他硬着头皮，强令两黄旗从北面突围。
而在另一侧，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场混战里，一名游骑兵直接洞穿了孔有德的胸口，而后将他随意地扔在了路边。
一直找不到机会的王自用和高迎祥终于找到了机会，把奄奄一息地孔有德带离了交战区，三人把身体卷缩在几个战死的尸体堆里，一直到了天黑。
“王哥，这真的能成吗？”高迎祥失落地问道。
他率先爬出尸堆，环顾四周，已然是一片人间炼狱，战马的人凝结的鲜血融入了黑土地，连晚风都带着一股腥味。
王自用两手用力，将孔有德从尸堆里拉了出来，而后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又看了一眼对方胸口上的伤口——肩胛骨下方一个被骑枪刺穿的血洞。
他不由得回想起不久之前，孔有德被那从硝烟冲杀出的黑色奇兵一击挑到半空的场景，他们这些被当做炮灰顶在一线的修桥汉军，面对这种攻势，根本连反应能力都没有。
奄奄一息的孔有德，被王自用从尸体堆里拉出来时，再一次撕裂了伤口。看着孔有德身上不断涌出的血，王自用焦急地喊道：
“该死的东西，你可别他娘的真死了！”
“哥。。他伤口又崩血了。”高迎祥说道。
王自用左右看了一眼，心下一横，拔出腰间的短刀从一旁的马尸上切了一块肉。
“没办法了。。。但这个孔有德，至少能咱哥俩换条命。”
他举着一块马肉，对准了孔有德胸口的血洞。
“死马当活马医，要死爷给要等老子们逃过去再死！”
说罢，他招呼了高迎祥扶起对方上半身，而后将马肉直接塞入孔有德右胸的血洞里。他的手如同在钻什么东西，半个拳头都塞了进去。
巨大的刺激和疼痛，让孔有德哀嚎了一声，而后昏厥了过去。待王自用满是鲜血的手拔出他的伤口时，那个原本血流不止的黑洞，竟被马肉堵住了。
“呕。。。”
高迎祥再也忍受不住恶心，跪倒在地上，干呕了起来。王自用刚才的举动，好似让他的大脑回想起了嗅觉。
“哥，俺想家了。。。”
“驴日的。。你哪有什么家？”
“至少在陕西。。。我还能要饭吃。”高迎祥红着眼说道。
王自用摇了摇头，嘿嘿笑了两声，拿出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高迎祥迟疑了一会儿，一把接过水壶，仰头直接朝喉咙里冲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高迎祥便涨红了脸，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这。。好辣！这是辣水。。。”
王自用‘哈哈’笑了两声，轻轻拍了拍这个同乡义弟的后背，朗声道：
“什么辣水，这分明是酒，还是这位孔总哨随身带的好东西。”
“王哥，你就别骗我了。。。”高迎祥哭戚戚地看向王自用。
“俺以前问过那些喝过的人，他们都说酒是甜的，要都是这种味道，那为啥地主家每年要用那么多粮食酿酒呀！”
“你这个。。唉。”
王自用忽然想起，高迎祥这个义弟，打小就当了乞儿，应当是从没有喝过酒的，不由得恨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想着把话题往前面找补一些。
“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想的，天天干活，吃比地主家的狗都不如，而且要看他们眼色才能开饭。”
“俺寻思。。。要饭也好过在这地方玩命。。唉哟。。疼。”
王自用大力拍了一下高迎祥的脑袋。
“没志气的东西！”
高迎祥双手捂着头，泪汪汪地看向王自用。
“哭锤子哭，你难道还想着一辈子当叫花子不成！”
“可是。。可是。。。呜呜呜呜。。。”
高迎祥蹲了下去，低声抽泣了起来。一身宽大的甲胄穿在他身上，好像一间透风的房子。
十五岁的年纪，身板却还不如那些地主家十岁岁的少爷。
战场上一片死气，唯有他们两人活着。远处的厮杀声熙熙攘攘，是不是还有几枚明亮的烟花垂直升到天空爆开。
“我就想活下去，吃几顿好饭。。为什么就那么难！”高迎祥情绪终于崩溃了，他大声哭嚎了起来。
“好了好了，哭了就哭吧。。”
王自用一把搂住了抽泣的高迎祥，眼角不知不觉地也划下了一滴泪珠。从陕西到辽东，一路之上的同伴就活下来他们两人。
王自用曾经看上去是那么相信卷烟盒子上的内容，以至于说服了那么多跟他同行的人，他不知道同行的那些人到底相不相信。
至少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愿意相信的，卷烟盒子上的那些图案和言语。但他举目四望，四周汇报给他的却是炼狱般的场景。
“迎祥。。。哥一定带你在辽东闯出一片天。。。”王自用咬着牙，如同赌咒般说道。
“咱不能让乡亲们白死。。”
忽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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