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常,雨无相。
风雨相济,无形无相。
关城上凛冽的狂风与倾泻的暴雨组成一个逐渐变大的龙卷风,正极速移动。
“不好!他要对我们出手了!”
犹自在呕血的铁暮真猛地一阵,满面惊容地大声警告道。
大营前,本就被变故惊得人心浮动的狼族部队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大惊失色,士气跌落,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阿克莱惊慌失措,什么雄心壮志都抛之脑后,如没头苍蝇般慌张道,“铁,铁暮真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铁暮真闻言不由得恨恨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他非要好大喜功主动去招惹桐山关,哪里会有现在的大难临头?
但是如今说什么都太晚了。
桐山关的高人携天象之威出手,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果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大营里一万多人全部葬身于此,铁暮真必须做点什么。
铁暮真用袖袍拭去唇间血污,直视让人见之心悸的狂暴风雨天象,心里快速做出一个决定:
“吾乃涂山部真传女巫铁暮真,以血与灵之命,召唤黑山五女峰天泽大君法驾莅临!”
说罢,铁暮真猛地把手中羊头骷髅权杖插入地上,触地瞬间凭空炸开强劲的无形阴风,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怖气息从西北方向极速袭来。
“吼~”
“吾乃五女峰山神,山泽大君是也!!”
一声嘹亮悠长,宛若从历史长河中走出的虎啸之音响彻天地,紧接着虚空中浮现出一道山峦大小的半透明黑虎虚影,挡在狼族大营之前。
黑虎虚影妖气冲天,一双屋舍大小的血红妖眸睥睨天下般横扫一圈,任何被其视线扫过的人马无不吓瘫在地。
狰狞一笑,黑虎虚影眼神中满是贪婪之色,看待狼族士卒犹如一盘美味的盘中餐。
如此恐怖的压迫感,黑虎分明就是一头道行极深的陈年大妖!
嗯,大妖的虚影……
阿克莱征战沙场多年,自有煞气护体,不像被吓瘫士卒那么不堪,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黑虎虚影现身后,就不停地倒吸凉气,双股战战,好悬死撑才没步普通旗丁后尘。
呼簌簌~哗啦啦~
狂暴的龙卷风转瞬逼近,顿时引起黑虎虚影的注意。
“吼~”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咆哮,不少狼族旗丁惨叫着捂住耳朵打滚,指缝间满是鲜血。
黑虎虚影双目凶光灿灿,血盆巨口开阖间发出雷鸣般的巨吼,“有趣,区区一个修士境的小术士也能使用此等天象神通!”
顿了下,黑虎转头朝下方铁暮真吼道,“涂山女巫,这次是本尊第三次为汝等出手,根据誓约,本尊与涂山部再无瓜葛!”
阿克莱苦苦承受着黑虎虚影身上散发的恐怖威压,竭力挺直身躯,他似乎知道内情,闻之脸色剧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女巫铁暮真枯槁鸡皮的老脸满是苦涩之意,只是此时容不得她犹豫,一咬牙,沉重地点了下头。
得到肯定,黑虎虚影仰头狷狂大笑。
“哈哈哈,三百五十年了,本尊终于可以重现天日!”
“诸葛天机,三百五十年囚禁之仇,本尊与汝不共戴天,日后必杀尽你血裔后代!!”
说罢,黑虎虚影猛地窜出,凌空冲向那团呼啸龙卷风。
“区区修士境的小术士也配在吾法驾前班门弄斧?待本尊一口将汝吞下腹中,助汝超度!”
……
桐山关城南,司徒杀奴一众人濒临绝境。
先前陈江南火铳标汇合的一百五十余人,到现在还能喘气的只剩下不到30个,而且人人带伤,疲惫欲死。
“嘎,嘎,嘎……”
司徒杀奴背靠城墙,身上甲胄破碎,涂满厚厚一层肉糜与血污,气喘如破风箱。
平素能开三石强弓的健壮臂膀已经无法举起,手中断刃的掌刀得靠布束捆绑才能勉强握紧。
战斗到现在,他已经快要力竭而亡。
不过比起狼狈不堪的司徒杀奴来,在场另一个高级将领陈江南则严重得多,胸腹出被刨出一道半尺长的伤口,尽管用衣袍包扎住,依旧能隐隐看到腹腔里内的脏腑在蠕动,出气多进气少,显然快不行了。
两大将官尚且如此凄惨,其余兵丁就更不好过了,缺胳膊少腿已是常态,如今尚有战斗力的士卒几乎体无完肤,全靠顽强的意志力在死撑不倒。
虽然众人伤势惨重,但是起码士气还算昂扬。
至少表面是这样。
城墙过道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尸骸,有战死的守军士卒,也有死不断气,被砍得支离破碎犹自挣扎的尸兵,宛若地狱般的噩梦场景。
翻滚妖雾下依旧有大量的尸兵在步步紧逼,不停地压缩司徒杀奴他们的活动范围。
尽管守军将士拼死抵抗,一时半会不至团灭,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
败亡已成定局,区别只是时间问题。
司徒杀奴艰难地抬臂拭去额头淌入眼睛的血污,鼓起最后的力气,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看看能不能带领兄弟们杀出去。
事已至此,能多活一个都是赚的了。
身形刚动,一只血淋淋的大手就猛地抓住司徒杀奴的裤腿。
司徒杀奴迟颚地转头看去,发现是重伤垂死的陈江南。奇书屋
“将,将军……事不可为,您走吧……我,我来给您断后……”陈江南一边呕血,一边艰难地劝说道。
“走?”司徒杀奴有些浑噩地重复一句,旋即惨然一笑,“我身为桐山关镇守总兵,如果桐山关丢了,大夏境内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处?早死或者迟死,有区别吗?”
“将军,你,你糊涂啊~”陈江南恨铁不成钢地大声骂了句,不料牵动伤势,咳得撕心裂肺,断断续续地呵斥道:
“留……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这……这十几年间,咱们东北道死的名将够……够多的了……好不容易出了您这样英明的统帅……
求求您了,给咱们这群兄弟留个复仇种子吧~”
“如果连您也死在这里,以后谁还会记得我们,谁还会为我们报仇啊~”
说到最后,陈江南泣不成声,一种‘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无奈悲恸荡然于心。
“呜呜呜,总兵大人,您就走吧~”
“将军,求求您大局为重,走吧~”
“嗷嗷嗷,将军啊,求求您给兄弟们留个念想吧~”
“哈哈哈,总兵大人,俺先走一步,今后东北道就交给您劳心了,清明重阳不忘给兄弟备杯水酒即可~”
严阵以待的将士都被陈江南的话语感染,有虎目含泪的,有苦口婆心的,更有慷慨赴死的,一个个都在苦苦劝慰着司徒杀奴。
司徒杀奴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多好的兄弟,多好的战士啊。
为了身后的千万百姓,为了兄弟袍泽,将生死置之度外,争先恐后地抢着去死,把生的希望留给他自己。
为将者有这等士卒,夫复何求?
可惜……
可惜他救不了这些好部下,好兄弟。
为将者不该被情绪左右理智,从理性角度出发,他确实应该立即离开。
活下去,才是他价值的最大化,不管背负多大的罪孽和愧疚。
但是此情此景,要他抛下兄弟袍泽独自逃生,他怎么做得出来?
别忘了,他也还只是一个20多岁的热血青年啊~
见到司徒杀奴还在犹豫不决,陈江南急了,一把甩开手,抄起一柄断刀就横在脖颈间,呕血狞笑道,“将军,这是我最后一次诚心诚意地叫您将军,如果您不走,那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其余士卒见状也有样学样,横刀于脖颈前,倔强道:
“将军(总兵)大人,您再不走,属下也死在你面前!”
司徒杀奴如遭雷击,盈眶的热泪再也忍不住了。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什么都不顾,留下来和兄弟们同生共死。
“哈哈哈~”陈江南豪迈大笑,苍白的脸庞奇迹般多了几分血色,深深地凝视着司徒杀奴笑道,“将军,以前我老陈糊涂,处处与您作对,现在我服了,对您心服口服,所以啊,莫要让我看轻你,去吧……”
司徒杀奴泪流满面,蠕动干裂的嘴唇欲言又止,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留着什么。
就在司徒杀奴难舍难离之际,蠢蠢欲动的尸兵再也按捺不住凶性,狂涌而出。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不要让我们死得毫无价值啊!”陈江南目眦欲裂地大吼一声,猛地旋身飞扑向一个尸兵。
其余士卒也连忙掉转武器,舍生忘死地朝尸兵杀去。
司徒杀奴陷入天人交战,钢牙咬得咯咯作响,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要么如丧家犬般抛下战友活下去,背负所有的罪孽,日后找机会报仇。
要么……
要么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赴死!
很快,司徒杀奴纠结成一块的眉宇放松下来,嘴角扬起会心笑容。
他有答案了。
紧了紧手中兵刃,司徒杀奴动了,身形一晃冲了出去……
冲向战友兄弟和尸兵惨烈厮杀的战场!
去特么的为将之道,去特么的慈不掌兵!
老子不过了,大不了十八年后从头再来!
见到司徒杀奴加入战场,陈江南他们先是一愣,然后恼怒,最后豪迈大笑。
“哈哈哈,将军(总兵)大人,咱们陪您赴死!”
“哈哈哈,好兄弟,一起赴死吧!”
呜呼呼,哗啦啦~
就是众人怀着必死之心与尸兵血战到底时,突然一阵不合常理的狂风暴雨席卷全城,不死不伤的尸兵遇之如逢天敌,哀嚎着化为冢骨,粘稠浓郁的妖雾则如积雪遇骄阳,瞬间被蒸发殆尽。
吼!
不等惊愕的众人搞清楚状况,又是一阵震破云霄的虎啸声从城外传来。
“总兵大人,您,您看城外!”
一个伤兵无意间撇了眼城外,当即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起来。
司徒杀奴精神一震,急忙看去,下一秒惊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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