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委提前收上了学生证,盖好了章,辅导员在专业群里发了大学生优惠车票的使用方法。
对于省内一些比较著名的景点,学生们也可以靠学生证免费游玩。
离家太远,回家一趟不方便的大学生,可以趁此好好游玩一番。
离家不太远的学生们也早早地买好了优惠的车票准备回家。
公孙瑾上完晚课准备回宿舍的时候,能看到有很多学生推着行李箱,戴着遮阳帽,在公交站台聚在一起等车。
或低着头玩手机,戴着耳机听歌,或依靠在恋人的肩上,如胶似漆。
学校的校车满了就出发,免费将学生们送到火车站。
食堂里一下子变得空荡,有一些档口也暂停歇业,倒是有些冷清。
“你们假期想怎么安排啊?回家吗?”
欧阳瑞问道。
“我肯定是要回家的。”
唐福林整理着背包和行李箱,头也不抬地道。
“我可能会留在学校吧。回去一趟太麻烦。”
林辉耸了耸肩。
“你女朋友呢?”
“凯蒂啊,她家里人来接她回家。”
林辉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有些颓丧。
平日里和易凯蒂待在一起久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分不开的。
现在一个人待在学校,又觉得有些寂寞。
“外联部有个学长给我介绍了工作,去潜江当保安,你要不要跟着去?那边小龙虾很有名。去了吃到爽。”
欧阳瑞兴奋得不得了。
他是典型的“胆汁质”,精力充沛,天生的乐观派。
“有漂亮妹妹吗?”
林辉瞟了他一眼。
“肯定有的啊,有好多一起同行的学姐呢,还有其他学校的人。”
欧阳瑞笑着颔首。
“行,那就一起去咯。”
林辉从床上坐起身,浅浅笑着。
“公孙,你呢?国庆假这么长,你怎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
公孙瑾摇了摇头。
他坐在床上,杵着脸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又迷惘。
在原来的时空,上大学放假,他从来不会回去。
因为在家里,他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和父母待在一起,他很少感受到快乐这种情绪。
每天听到的都是吵架声和满屋子的鸡飞狗跳。
妈妈是个很刻薄的人,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发雷霆,对着爸爸大吼大叫。
很多冲突都可以避免,但她像是故意找茬一般,看爸爸哪里都不顺眼。
爸爸在外面看来是个老实得窝囊的人,在家里却很横。
一吵起架就打坏东西,盘子、碗筷、电视机遥控器、电饭煲等等,都遭受过摧残。
公孙瑾记得小时候回家经常饿肚子,就是因为厨房总是一团糟。
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公孙瑾不知道什么叫幸福。
八岁那年,这对互相折磨的怨种父母终于离婚。
他看着爸爸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火车,再也没回来。
妈妈改嫁了,跟了一个有点钱的小老板。
过得幸不幸福,公孙瑾不知道,因为没怎么联系。
缺乏安全感、自卑、对任何人都缺乏信任……
原生家庭带来的负面影响一直伴随到他成年进入社会。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公孙瑾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是靠不住的。
没有人会爱他,也没有人值得他去爱。
考上大学离乡的那一天,他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
为了远离这个家庭,他不顾劝阻报了一个外省的大学。
去车站的那一天,那个刻薄了一辈子的女人难得地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她去送。
公孙瑾说不用。
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去异乡的绿皮火车,在火车上待了十九个小时。
火车上的东西很贵,而且特别难吃,他觉得吃不饱。
夜晚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暮色沉沉的原野和满天星光,他突然哭了,哭得像个迷路的幼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放寒暑假回家的时候,他总是很不情愿,因为家里没有食堂阿姨做饭。
妈妈常给他打电话,问他为什么放假都不回去,也不给她打电话。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一放假就往家里跑?
难道你对家里,对父母就一点念想都没有吗?
她每次这么问,他都沉默着不说话。
他很想说是的。
对家庭,对父母,他拿不出一丁点爱的理由,也挤不出任何感情。
每次接妈妈打来的电话,他都很敷衍,觉得像是在完成任务。
多听一秒都不情愿,从生理上感到抗拒。
买手机后,爸妈的电话号码就一直存在他的电话录里,但他一次都没有拨通过。
就连奶奶过世的时候也没有。
在心理学中,这种和父母不亲的现象,叫做“失望性情感隔离”。
表现就是和父母没有亲人的感觉,不想沟通,也不想有任何情感上的牵挂,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各过各的。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隔离机制,本质上就是对父母过于失望。
因为早年间缺乏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很多情感诉求得不到回应,于是不再把父母当成情感依靠。
在大学的四年,是他一生中过得最快乐的时候。
因为每天都能吃饱饭,不用担心吃饭的时候看到一堆破碎的碗筷和坏掉的锅炉。
食堂有补贴,只要几块钱就能吃很饱。
室友和辅导员都很热心,还为他申请了贫困生助学金。
大学图书馆是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之一,他从小就爱看书,却没有好的条件。
第一次去借阅的是高尔基三部曲,《童年》、《我的大学》、《在人间》。
后来又看了加缪的《局外人》,看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
偶尔也会看《海子诗选》和《顾城诗集》。
最后一次去图书馆还的书叫做《追风筝的人》。
里面有一句话很美,让他始终记忆犹新。
“大漠荒草生息不绝,却教春花盛放凋零。”
大概意思是说,那些如荒草一般卑贱的人活得自在,富有的人却过得不尽人意。
“公孙?公孙?”
林辉凑过去,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于是好奇地喊了两遍。
“嗯?”
公孙瑾回过神来看着他,有些不解。
“在想什么呢?看你魂不守舍的。”
“在想晚餐吃什么。”
公孙瑾淡淡地道。
“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潜江玩玩?”
林辉邀请道。
“没空。”
他轻轻摇了摇头,换好衣服和鞋子,一个人出了门。
夜间微冷,落山风吹过,香樟的叶摇曳着,沙沙作响。
林荫道上人很少,道路两旁的路灯亮着熹微的灯光。
公孙瑾一个人走着,习惯性地把插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器。
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音乐。
“这个世界的歌坛也烂掉了啊,全是口水歌。”
摘下耳机,公孙瑾有些失落。
出了校门,外面的街道依然是一片灯火通明,满大街的商铺都亮着灯牌。
卖臭豆腐的小摊前面围了一圈穿着黑白色校服的女学生,应当是附近的初中生。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用纸碗和牙签插着油炸豆腐送到口中的,辣得直哆嗦,又一脸满足。
侧目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公孙瑾,便微微失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羞红着脸,赶忙背过身。
也有些大胆的女孩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明明白白地将喜欢写在了脸上,却又含蓄得像是含羞草。
烧烤摊上,依然不乏油腻的中年人举杯痛饮,不醉不欢,咒骂人生太短。
杯子碰在一起,像是梦破碎的声音。
火锅店里冒着红油和辣椒的辛辣香味,前去聚会的学生络绎不绝。
卖抄手的小摊上,铁锅揭开的瞬间,冒出白蒙蒙的一片云雾。
女人带着孩子在摊位上坐了下来,嚷嚷着多放辣。
摊上的食客西装革履,腋下夹着公文包,是刚下班的上班族。
滚烫的抄手在口腔中打了好几个滚,嘴里不停呵出热气,发出被烫到的声音。
好不容易艰难地咽下,又慌忙捶打胸口。
看起来既滑稽又辛酸。
稚气未脱的年轻男孩,挽着不谙世事的女孩的手,进了偏僻的小巷子,在那些亮着粉色灯牌的旅店和公寓面前迟疑了许久。
女孩子红着脸,轻轻咬着嘴唇,一直牵着男孩的手。
公孙瑾收回环顾的视线,沿着半里长街一个人走着。
叮铃~
电话铃声响起,公孙瑾顺手接过。
“喂!”
“小瑾,我到你们学校了。你现在在哪?我来接你回家。”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很温柔。
“我在……东门的门口。”
公孙瑾回眸看了看来时的路。
“好的,在那别动,我去找你。”
“好……”
公孙瑾声音有些发颤,做了两次深呼吸,挂断了电话。
前往东门的路上,少女慢悠悠地走着,行李箱在地面滚动的声音有些嘈杂。
抵达门口之后,她四处张望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也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蓦然回首。
熹微的路灯下,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阑珊的灯火处,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避开谁。
就像猎人在和一只老鹰对视,谁输,谁就被驯服。
看了良久,公孙瑾率先移开了视线。
庄晓梦嘴角微微一抿,露出胜利了一般的笑容。
她拖着行李箱朝着公孙瑾走去,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有事?干嘛老跟着我?”
公孙瑾皱了皱眉。
“谁跟着你了?你这人能不能别那么自恋?”
庄晓梦歪着头看着他,表情冷淡,眼神颇有些戏谑。
等车的过程中,她时不时地看向身侧的公孙瑾,然后抿着嘴偷笑。
半晌,一束微黄的车灯在夜幕下缓缓驶来。
庄晓梦在路灯下亭亭玉立,轻声说道:“来了,情人的眼睛。”
少女呵出的气息,在路灯熹微的灯光里化作氤氲的白雾。
公孙瑾看着由远及近的灯光,想起了那天在夜市上,他说过的话。
“我觉得车灯很好看啊。像情人的眼睛,温情脉脉。”
“这个比喻太调情了,不合适。”
公孙瑾摇了摇头。
灯光越来越明亮,汽车鸣笛的声音、引擎轰鸣的声音,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渐渐清晰。
那辆S系的奔驰在公孙瑾面前停了下来,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出现在公孙瑾面前的,是一个女人温柔的笑颜。
她打量着面前的公孙瑾,有些好奇,还有些惊喜。
“是小瑾吧?”
“嗯。”
公孙瑾轻轻应了一声。
“快上来!”
女人的笑容愈发温柔,赶忙开了车门。
公孙瑾怀揣着丝丝迷惘和不安,还有一些期待,上了车的后座。
“还傻愣着干嘛,不上来?”
师晴看向路灯下的少女,没好气地道。
公孙瑾侧目看去,神情错愕。
庄晓梦秀美的脸颊有些苍白,浅粉色的樱桃唇轻轻一抿。
鬓角几绺青丝垂下,像杨柳垂下的幕帘,半掩着好看的柳叶眉。
车灯照耀在少女的脸颊上,将她瓷白色的肌肤衬得宛如琉璃,纤长的眼睫在眼帘下投射出分明可数的阴影。
公孙瑾好像能数得清她有多少眼睫毛。
在公孙瑾错愕的神情中,庄晓梦将行李箱塞到了后备箱里,然后坐在了他的身旁。
砰!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公孙瑾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不解,再从不解转变为释然。
他就算再笨,也该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晴姨之前说过,她有个女儿的也在商学院。
这个人如果是庄晓梦,那就解释得通了。
难怪之前庄晓梦会给予他那么多关注,明明两人素不相识。
“你们俩在学校,处得还愉快吗?”
晴姨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自己女儿和公孙瑾,笑意盈盈。
公孙瑾沉默着不说话。
“还不错。”
庄晓梦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想到刚刚公孙瑾脸上浮现出的那种呆滞和不知所措,她就有些小小的得意。
“这么多年没见了,变化都很大,是不是差点认不出来?”
晴姨笑着问道。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庄晓梦不以为意。
“他眉心的朱砂痣,我总记得的。”
少女正看着他。
她的眼神,不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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