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屋>修真小说>与凤歌>第22章 洗尘
  “嘭!”

  瓷器摔碎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刺耳。一时间,东西两阁都静了下来。

  雍州的文武官员全部变了脸色,还有人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怒视着那个两鬓斑白的老者。

  梅呈站在堂屋中央,面对这些人的怒火毫不畏惧,只是死死地盯着赵骧:“赵刺史!事到如今你就给句准话,到底几时才能发兵救援洛京?!”

  赵骧挥退了几个想要拔剑上前的手下,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梅御史,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应该很快就有回音,若是冒然出兵中了北狄人的圈套,那我岂不是愧对天子的信任?”

  梅呈简直想指着赵骧的鼻子痛骂——他现在按兵不动,坐视北狄人攻打洛京,这才是辜负了天子的信任!

  “赵骧啊赵骧,你忘了陛下是如何厚待你的吗?”梅呈吹胡子瞪眼,两条眉毛都快飞上天了,“陛下将你一步步提拔到一州刺史的位置,你如今竟敢背弃君上、忘恩负义?你别忘了你只是罪臣之后……”

  赵骧的脸色突然阴沉得可怕,目光森寒。

  “够了。”谢琛在赵骧的手即将握住剑柄时,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梅御史,你救驾心切是好事,可也不能胡言乱语伤了忠贞之士的心。”谢琛吩咐身边侍女道,“梅御史醉了,你扶他回去吧。”

  那个侍女不由看向坐在上首的赵骧,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战战兢兢地去扶梅呈。

  梅呈站着不动。

  他确实为人顽固迂腐,不过对大齐的忠诚却无可置疑。

  赵骧所谓的派人查探洛京,不就是打着隔岸观火的主意吗?雍州掌中原锁钥,本该是拱卫京城的一道防线,可赵骧明知京城有变却不发一兵一卒,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梅呈觉得齿冷,这股怒火烧得他的肺腑都快枯焦。好不容易见到赵骧,他自然要问个清楚!

  梅呈不肯走,赵骧也没有表态。

  一时间东阁的空气简直都快凝结成冰,冷冽到极点。连带着那些在外头忙碌的小厮侍卫都不敢随便乱动,就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里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谢琛大喝道:“发什么愣?快扶梅御史回去!”

  小厮们如梦方醒,这才蜂拥而上将梅呈架走,一叠声道:“得罪了。”

  梅呈口中叫骂不休,一路被人架出东阁。

  老者粗厉的骂声穿透东西两阁,尾音拖得老长,犹如冬日里一阵打着旋的寒风,让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东阁的动静在女眷这边听得清清楚楚,站在人群中的梅夫人脸色发白,在周围人同情的目光中站了出来:“我家夫君酒醉糊涂,还请刺史夫人勿怪……”

  孙夫人并没有刁难她的意思,只是摆摆手道:“无妨,既然梅御史喝醉了,那夫人就好生去照看他吧。”

  梅夫人感激地连声道谢,不久就携着仆从匆匆离去。

  她这一走,暖阁内仿佛冰雪消融,众人窃窃低语,气氛又逐渐活络了起来。

  东西暖阁虽然相隔不远,但除了些大动静外,寻常谈笑声是无法轻易入耳的。因此哪怕女眷们再怎么担心东阁发生的事,眼下也只能打起精神继续这场接风宴。

  不过气氛终究还是不如原先热闹喜庆了。

  卫蘅再三谢过孙夫人的邀请,自己寻了一处临窗的安静角落坐着,乐得自在。

  跟着卫蘅身边的阿鹊好奇问道:“郡君,赵刺史竟然是罪臣之后吗?”

  赵骧对外可是说自己是河间赵氏的旁支,赵氏是有数百年底蕴的老世族了,怎么可能跟罪臣扯上关系呢?

  卫蘅想起世家间流传的一些闲话,借饮茶的空档低语道:“赵大人的确是名门赵氏的血脉不假,不过已经远到快出五服了。赵大人的祖父曾获罪而死,到了他这一代,天子赏识他的才干,特赦了他又让他担任武职,后来又一步步提拔到了雍州刺史的位置。”

  雍州负责拱卫京师,历来雍州刺史非帝王心腹不能担任。

  何况,赵骧又是天子从行伍中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才,更应该是天子的铁杆亲信。

  阿鹊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轻嘶一声:“那北狄突袭洛京,赵大人就这样干看着?”

  卫蘅笑得无奈。

  谁知道赵骧想做什么呢?

  从前世的记忆来看,赵骧坐拥中原第一大州,麾下又有十几万雄兵,不论是挥师西进营救天子,博一个伊霍之功简直易如反掌,可他偏偏按兵不动,坐视洛京覆灭。

  若说此人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有意趁乱自立,可他又从始至终都只是明哲保身,对待南逃的天子又颇为恭敬。

  思来想去,卫蘅只能认为赵骧是个没有野心,自求自保的人了。

  前世他到死都没做出什么惊动世人的大业,死后两个儿子手足相残,到最后孙夫人所生的幼子得了家业,结果还……还怎么样来着?

  卫蘅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记忆被一层纱布灰蒙蒙地罩着,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她最近头疼得厉害,前世的记忆如同一抹水痕般逐渐淡去,好像所谓的前世种种都只是卫蘅做过的一场幻梦,这让她不由惕然。

  该用笔墨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记下来的,卫蘅抬头眺望窗外的花木,凝眉细思。

  “无论雍州如何,和我终究没有什么关系。”她心中暗道,“等车队在雍州休整几日,就可以继续北上云州了。”

  卫蘅在盘算着几日后的行程,却不知道在远处也有人正谈论着她。

  “那就是新宁郡君啊,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裳的少女笑吟吟道,“听说谢公他们这一路可不太平,多亏了新宁郡君胆识过人,几次和强敌周旋,这才能让车队好好地来到雍州。”

  另一个长得格外俏丽的女郎也应声道:“是啊,那北狄人杀人不眨眼,她却敢和他们对抗,也忒胆大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目光都投向了这个洛京来的新宁郡君。

  鹅黄色裙裳的少女忽然眼睛一转,笑得意味深长:“说来还真是有缘,听说新宁郡君被北狄人追杀时,还是熙表哥和裴郎君救了她,熙表哥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五姐姐,你可是快要和熙表哥定亲的人,你可知道这流言是真是假?”

  被提到的少女长着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眉目间带着一种书卷气,看上去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周围的六七个少女都是孙家的女郎,因着孙夫人的关系时常被邀请到赵府做客,而那个书卷气的少女闺名唤作兰颐,是孙家三房的女儿。

  雍州世家都知道孙夫人有意亲上加亲,以她对赵骧的影响力,这刺史长公子的未来妻室必定只能是出身孙家的女孩儿了。

  孙家人丁兴旺,适龄的未出阁女儿足足有二十几人,个个都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名门女郎。孙夫人精挑细选后,最终选择了五娘孙兰颐。

  鹅黄色裙裳的少女显然对孙兰颐是格外不满的,在她看来五堂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一个庶子生的女儿,怎么配嫁给刺史的长公子?

  那可是赵骧的嫡长子,将来注定会继承刺史府的衣钵,在雍州城找不出第二个比赵熙更抢手的香饽饽了。

  孙兰颐看了眼周围看好戏的堂姐妹,平静道:“既然是流言,我何必去在意这个呢。”

  几个女郎见她水泼不进,顿时消了挑拨是非的兴趣,颇觉无趣地走开了。

  孙兰颐的丫鬟见人走远后,这才愤愤不平道:“女郎也太好脾气了,她们就是嫉妒您得了一门好亲事,这可是姑太太亲口定下的事,不如去告诉姑太太……”

  “姑母一向疼堂妹们,哪里舍得训斥她们呢。”孙兰颐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她是孙家庶子所出的女儿,一向是比嫡系女儿低上一头的,亲上加亲的好事哪里轮得上她呢?www.ýáńbkj.ćőm

  这一点她爹娘看不明白,身边的丫鬟们也不明白,孙兰颐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姑母虽然在人前对赵熙这个长子做足了疼爱模样,可实际上早已开始一步步针对起原配嫡子了。

  将挑一个不受宠的娘家侄女嫁给赵熙,就能轻易断了赵熙来自妻族的臂助,将来才更方便孙夫人幼子夺嫡。

  孙兰颐看得清楚却无法拒绝,偏偏周围人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这让她更加郁卒。

  一门注定要夹在丈夫和娘家之间的糟心亲事,又有什么可欢喜的呢?

  孙兰颐柔肠百结,思来想去毫无破解之法,就连来赴宴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堂妹的话倒是忽然给了她提醒。

  她看着远处静若空谷幽兰般的清丽女郎,忽然心中有了主意。

  一场接风宴勉强算得上是宾主尽欢,至于梅呈的那场闹剧,众人都默契地不提。

  宴席已散,雍州的各家女眷接连登车回府,就连暂住在赵家的洛京世族们也纷纷起身告辞,准备回到休憩的院落。

  卫蘅走了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是个脸生的赵府侍女。

  侍女恭敬地福了福身:“见过新宁郡君,我家夫人想寻郡君私下叙话,正等着呢。”

  卫蘅知道自己娘亲和孙夫人年轻时颇有交情,方才在众人面前孙夫人又待她如子侄,此时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既然如此,劳烦在前引路吧。”

  侍女干脆地应了一声,带着卫蘅主仆重新回去。

  赵府的回廊蜿蜒曲折,几十道回廊穿插互通,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整个赵府犹如迷宫一般,除非在此生活多年的仆婢,初来乍到的人往往走不过几步就会晕头转向,彻底把自己绕迷糊了。

  卫蘅的记忆力极好,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的景致,冷不丁地问道:“这似乎不是去西阁的路?”

  侍女从容笑道:“东西阁是设宴所用,夫人平时会客的地方多是在嘉荫堂。”

  卫蘅见一路上的仆婢对这个侍女表现得很是亲切,倒确定了她是赵府的奴婢,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侍女意欲何为。

  穿过一道道垂花门,侍女将她引到一座湖畔的小楼前,毕恭毕敬道:“夫人一会儿就到,还请郡君先进屋歇息一二。”

  卫蘅冲她略一颔首,缓缓迈步朝正堂走去,似乎毫无所觉。

  锦衣侍女见卫蘅如此轻易就中计了,心中大喜,于是抽身欲走。

  只是下一瞬间,她被卫蘅大力摁在树上,险些吓得放声尖叫起来。

  身后的阿鹊相当配合地掏出一柄小小的黑刀,刀尖指着侍女的咽喉。

  侍女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郡君?您这是做什么哪?”

  卫蘅盯着她不说话,阿鹊将刀尖凑近了一寸,那个侍女雪白的脖颈上顿时划出了一道口子,她险些吓哭出来。

  卫蘅冷哼一声,神色冷肃如冰:“你一路上神情鬼祟,故意将我引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侍女浑身发抖:“奴婢不敢欺骗……”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卫蘅眯着眼,冷冷地盯着侍女,“我虽人生地不熟,可却也是朝廷敕封的郡君,若是有一个万一……”

  她冷笑一声,杀气腾腾。

  侍女眼见着那把刀一寸寸地不断逼近,刀锋映出的雪光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侍女真是万万没想到,只是后宅阴司的一点手段而已,这个卫家女就敢拔刀子威吓人,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这就是天子亲封的郡君,名门卫家的女郎?

  说好的后宅争斗戏码,转眼间灰飞烟灭。

  “我说,我说……”侍女咽了一下口水,颤颤巍巍道,“是孙家女郎让奴婢做的,否则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算计郡君啊。”

  卫蘅不由疑惑:“孙家女郎?”

  侍女小心翼翼回答道:“就是孙五娘,不久就要和长公子定亲的那位。”

  卫蘅恍然大悟,继而微微一笑:“你倒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就请你帮我将这位孙家女郎带过来吧。”

  侍女看着卫蘅的笑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与凤歌更新,第22章 洗尘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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