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登玉坛,端简礼金阙。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绮陌春望远,瑶徽春兴多。殷勤不得语,红泪一双流。”
我用手指沾上水,在桌子上写下鱼玄机的《狱中作》。
鱼玄机出门赴友人之约,交代婢女绿翘不可外出,要在家中等待她的情人陈韪,并代为转告自己的去向,但鱼玄机很晚才回来,发现陈韪并未像往常一样耐心等着自己,而是早早离开了道观,当鱼玄机质问婢女时,发现婢女绿翘眉眼含春,面露娇羞,表现得与往常大不同。鱼玄机怀疑她勾引了陈韪,就让她脱衣检验,发现问题后,鱼玄机怒不可遏,失手将她打死了。鱼玄机因此下狱。ýáńbkj.ćőm
而我,则是因为欺君之罪要被砍头。我没有听过男人冤,但是女人冤,才是真的怨气冲天。
长夜沾湿何由彻!
宗人府环境极差,我根本睡不安稳,外面还有一群人守着,我还哪敢睡?
感觉到一丝刀光剑影,哦,是用膳了。这个早膳很是丰富,居然还有肉,有烧鸡!看来,我是快要死了。死归死,吃饱再说。我正在大饱口福时,突然口中一阵甜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宗令听到动静,马上过来,我虚弱地道:
“毒……饭菜有毒……”
“快,请太医!”宗令道,“正月初一之前,她不能死!”
“有人……有人要杀我……”我趴在桌子上,瞬间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仍然在宗人府,不过被弘昼环抱着。我醒来时摸摸他的脸,低声抽泣:
“有人要杀我,我好害怕……”
“别怕。”弘昼抱着我的头,“现在,我带你离开!”
“不行,劫狱是有罪的!”我道,“你快走,不要再回来看我了!”
“纤袅,你听话,跟我走!”弘昼道。
“弘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能这样!”我道,“我不能连累你!”
“和亲王,既然福晋醒了,就请您离开吧。”宗令进来道。
“快走吧。”我微笑,“没事的。”
他走了,走了,走远了。他的背影,曾经给我的无限保护,没了。
今夜是除夕,明日便是我的行刑之日。我知道我对这个世界有太多辜负,在选择复仇和原谅时,我选择了复仇,却在中途变为了原谅。现在是谁打算毒杀我已经不重要的,于是我咬破手指,在宗人府的墙上写下几行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除夕之夜,很多人都在过年,而我望着一片黑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我是独自哭泣,因为我是孤身一人。天意弄人,人间能有几回醉?醉情,醉红尘。醉,醉,醉!
于是,我在墙上用手指写下一首《钗头凤》:
【夜梦回,夕夜危。雪临鞭炮旧年顾。幽人为,家何归。一面牢房,低眉思君。归,归,归!
言何存,佳景美。梨花带雨弄香梅。风雪摧,人意悴。杯酒似姽,婳婳红尘。醉,醉,醉!】
我用鲜血写下我人生中最后一首诗,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为什么我就不先在这牢狱中先死了呢?不,我若是如此,弘昼又会被我连累。
正月初一的日光很是刺眼,我的眼睛快瞎了。他们送上来的早膳很是丰富,这是我最后的早膳了。
已经巳时了,他们即将押我去菜市口。刚刚离开宗人府,我向宗令提出一个委婉的要求,他答应了,连忙派人去王府娶我要的东西。我要的,是我大婚时穿的婚袍和首饰,我便是“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画面交相印”。
大红的婚袍却衬不出一丝喜色,反而是弄弄的哀怨。我坐着刑车,望着满城百姓的目光,我收起刚才的哀怨,抬起头面对。我没有别路,只得去博一把。宗令是一个好人,对我还算是恭敬,并没有捧高踩低。我被押上刑场,由于斩首皇室子弟,自然有很多人围观,弘历和钮祜禄氏、辉发那拉氏自然是不可缺席的。钮祜禄氏在弘历身边窃窃私语,露出为难的表情,弘历似乎是不可动摇,就等着时辰。我四处张望,弘昼没有来,或许是弘历不准他来,但是按照弘历的性情,不应该让他来看着吗?不太对劲啊。反正我要死了,就这样吧。可惜,我看不到弘昼了。
有太监在上面念着我的罪行,欺君之罪,这是必死无疑的。
“不能杀她!”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老太太嘶哑叫道,“是她!她见我家贫穷,于是就时常买我家的泥人,没有她,我们一家八口早就没钱饿死了!”
“不要杀他!”北京城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出来道,“我们兄弟四人分别在北京城东南西北卖冰糖葫芦,生意不好,而这刑场上的是仙女!她为了我们一家的生计,就经常会买光我们所有的冰糖葫芦,还会多给我们银两!没有她,我们姜氏上下八十四口人就都没命了!”
“我们缺少劳动力,于是她就让她身边的人帮我们在地里劳作,甚至她还亲自下手,不怕脏不怕累!”城东的农民陈大伯道,“我们家被京城的司马氏占领了土地,于是她就花高价帮我们买回土地!没有她,我就活不到今日!”
“皇上!”纯汐出来跪在弘历身边,“若非吴扎库氏,臣妾的妹妹苏弄弦就无法和臣妾相见,妹妹就会被一直欺凌!皇上,就请您看在臣妾的份儿上,放了吴扎库氏吧!以前永璋是臣妾管教不严,可是您不应该一直迁怒于臣妾啊!臣妾此举是有道理的啊!”
“皇上,不如……”我看见钮祜禄氏的口型。
“有什么遗言,现在说。”弘历对我道。
“皇上,纤袅犯下欺君之罪,的确是纤袅的罪过,应当一人承担,但是,请您不要牵累任何人!雍正七年,我大婚的轿子从这里路过,而今日,乾隆十六年的春节,在新的一年,我将用我的鲜血作为这新年的第一串鞭炮!染红新年的红包!我知道我曾经犯下弥天大罪,但是皇上仁慈,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我,饶恕我。我感谢我眼前为我求情的老百姓们,可惜,我无法帮助你们了!我身上的这些东西还稍微有些值钱,在我死后,我希望那些有需要的人拥有这些东西。我赞赏你们的勤劳,我希望你们用自己的智慧让生活更加美好!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我不记得皇上登基之时给我的警告。我听身边的丫头说过,雍正十三年,曾静、张熙在这里被凌迟,我忘记了这里的教训,忘记了这是菜市口!我傻傻分不清菜市口和菜市场!若是我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罪人的鲜血可以让你们安居乐业,我也就知足了!可惜,我看不到我最爱的人,他没有来。我想他来,但是相见时难别亦难,我害怕我们难以分别,因此,我希望他不要来。我想要告诉他,我不值得被人爱,我就是一个罪人。却也奇怪,我生下来记得我的名字叫做雅木暧昕,就是金贵的夜晚,或许是阿玛额娘对我大婚时的美好祝愿;但是我现在知道,我的名字叫做乌尔登格,就是朝阳之光的意思。我希望我死了之后,会有真正的朝阳之光照亮大清!我先是阴差阳错地冒名顶替了我的同胞姐姐雅木暧昕,由于我的的存在,她消失了!小时候,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是雅木暧昕;现在,活下来的,只有乌尔登格!不过现在我不再是乌尔登格了,我是吴扎库•纤袅,这是我最爱的夫君请求先帝为我赐的名。这出自秦观的《念奴娇•咏柳》‘纤腰袅袅,东风里、逞尽娉婷态度。应是青皇偏著意,尽把韶华付与。月榭花台,珠帘画槛,几处堆金缕。不胜风韵,陌头又过朝雨。闻说灞水桥边,年年春暮,满地飘香絮。掩映夕阳千万树,不道离情正苦。上苑风和,琐窗昼静,调弄娇莺语。伤春人瘦,倚阑半饷延伫’。秦观还有一首词,就是《鹊桥仙》,我最喜欢的就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句。同样,我也喜欢康熙朝纳兰性德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这首词。我只希望,当我们阴阳两隔之时,他不要思念我,思念是最痛苦的!”
“还有遗言吗?”弘历平淡地道。
“还有。”我道,“皇上,我希望您不要把我当做哲悯皇贵妃和孝贤皇后,我和她们不一样!”
弘历似乎是感到丢脸地点点头,时辰快到了,突然脑袋里冒出一个声音:
【弘晳:听我的,还有一线生机。】
【我:生死已定,我无话可说。】
【弘晳:如果你要死,黑白无常不应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吗?】
【我:好像……是这样吧?你不会在逗我吧?】
【弘晳:我逗你什么?我若逗你,还会被困在你的身体里吗?】
【我:是这个道理吗?反正我快要死了,你就可以解脱了。】
【弘晳:你还不能死,你死了,若肉体存活近乎完好,我或许可以接着你的身体活下来;但是你的身体若是有了损伤,我的灵魂也会消散。】
【我:你那么自私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弘晳:信不信,你死不了。】
【我:为什么?那你不早说?省得我害怕。】
【弘晳:若非你刚刚一番话,还救不了你的命。】
【我:你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了。
“午时已到,行刑——”宗令沉重地将一张木牌扔在地上。
强壮的、满脸横肉大胡子的刽子手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喷在可以照镜子的大刀上,又有人取掉我身后的牌子。大刀上面的光很是刺眼,比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还要刺眼。我吞了一口口水,闭上眼,身上倒是瑟瑟发抖。
“快看!”
不知谁叫了一声,刽子手的刀停下了,众人都向一旁的天空望去——我的非幻们!
“冬天怎么会有喜鹊?”
“快看!每只喜鹊鸟喙里有梅花枝!”
“它们朝这里飞过来了!”
它们飞过来,将梅花枝放在我的面前。由于双手是向后绑着的,我无法抱起它们取暖:
“你们不冷吗?怎么不留在家里?不是有人给你们冬天准备了暖巢吗?这样太冷了,你们快回去吧。”
“啾啾啾!”一只非幻叫了,“啾!啾!啾!”
“怎么了?”我看着它。
梅花枝里面竟然有蝴蝶,蝴蝶都飞了出来,落在我的鼻尖、头发丝上、嘴唇上、眉上、眼睫毛上。天还那么冷,它们怎么都来了?
“等等!”钮祜禄氏站起来,“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即使是受过训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是吴扎库氏杀不得?”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也是如此认为。”懿姈道。
“皇上,福晋她善良无辜,即使犯了欺君之罪,也应当饶恕。”纳兰亭溪道,“况且皇上,您都可以包容我们叶赫那拉氏,又何必与她计较呢?”
“皇帝,吴扎库氏的确没有做什么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不如就赦免她。毕竟这大过年的,闹人命也不吉利。”钮祜禄氏道,“这样孝顺的儿媳妇儿,哀家也舍不得让她白白送了性命。”
“太后,她犯了欺君之罪,又有干政的嫌疑,若不杀一儆百,恐怕以后会有人效仿。当年她出逃长白山,可是有好几个宫女效仿逃出宫去。”弘历道,“太后若是执意如此,朕就看在她的命是朕和孝贤皇后救下的面子上,以及她是哲悯皇贵妃远房表妹的面子上,朕就暂且放过她。”
为什么要看在这些东西是面子上?侮辱我吗?
可是这个时候只能忍辱偷生,有人为我解开绑着双手的绳子,于是向前一卧,双手摆放好,道:
“罪妾谢皇上不杀之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弘历道,“押回宗人府听候发落!”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弘昼雍正更新,第156章 红泪一双流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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