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江湖愣了一下。
他以为暴雨天气下不会有其他搜救队进来了。
“消防搜救不是撤了吗？”小江湖问。
“新组的，一队从莲莘村出发，另一队反穿，反穿的那一队收到了陈宽的通知，已经在回撤了，但莲莘村出发的现在处于失联状态。”吴海洋又说道。
“海洋哥你想怎么样嘛？”韦闻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所以我得和大家商量一下，我们离方塘不远了，到了这里迟总也很熟悉了……”
吴海洋说了一半，看到韦闻脸色又几分难看，停了一下。
“让我们回头找消防？”小江湖问。
吴海洋没说话，看了看迟孟成，迟孟成默默的低下头，好一会，开口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累，这事情是我的责任……”
“陈智？”吴海洋问陈智：“陈宽说，是特勤一中队的进来了。”
“特勤一中队？哪个班的？”
“张正肖带队，还有一个向导。”
张正肖陈智很熟悉，两人是同年兵，陈智复员之后，就是他接手的自己的班，一想到李锆等自己带过的兵失联，陈智感觉心一紧。
陈智刚要开口，侧后的韦闻拉了他一下，让他别出声。
“迟总的意思是，他会带队到莲莘村去，我们回头搜索消防队……”吴海洋把话挑明了：“大家有什么意见？咱们民主投票。”
“我反对！”韦闻开口。
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突然出来一个反对意见，大表哥心里一惊，一看是那位身材最健硕，但一路话不多的韦闻。
“兽医？”小江湖有些不解。
韦闻通常都是很配合吴海洋的，他反对倒是出乎了小江湖意料。
韦闻的话同时也出乎了陈智和吴海洋的意料！
“我们还有多少补给？”韦闻问。
“进来的时候带了七天的补给……还有给迟总预留的两天补给……勉强够我们再坚持三到四天。”吴海洋考虑过这个问题，刚才他在脑子里计算过了：“其他的装备都还齐全。”
“他们走哪条线路？”韦闻又问。
“从莲莘村出发，向导带着走的，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
“海洋哥，我不是反对你，但咱们做搜救要讲究程序和科学，半路丢下人，这不符合常理。”韦闻又说道。
“兽医，兽医……你听我说……”迟孟成开口了：“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都是我不好，但要是真的有消防员因为我……遇险，我这辈子都心不安，所以我求海洋哥帮个忙……”ýáńbkj.ćőm
“我明白，现在天晴了，莲莘村其他的搜救队呢？我们现在先得把迟总护送出去，海洋哥，你一再提过的，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韦闻说道。
“我们补给还够，又是最近的搜救队，怎么会是没准备的仗？”小江湖有些恼，反驳道。
“小江湖，我们这一次是运气好，实际上我们已经违反了户外救援法则了。”
“艹！整天说啥法则，法则是人定的！”
“呃，还有一个情况，我刚才没来得及说。”吴海洋制止了他们的争执：“网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现在有人说，消防是因为冒险进入来找我们，所以失联了……”
“卧槽！这下大单了！”小江湖失声叫道。
“到底怎么说的？”陈智也有些紧张，问道。
“话肯定是不好听的，陈宽的建议是让我们尽快到莲莘村商量……”
“这还能商量个屁啊！我们出去了，消防没出去，横竖都得被扒了！”小江湖愤愤道。
虽然小江湖有过一次被起诉的经验了，可这好歹还是有对手的，要是这事情闹到网上，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了！你想找个人揍一顿还不知道找谁？
小江湖毕竟还年轻，血气容易上头，陈智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好像开始有些理解不久前韦闻说的那句话：“这行当门道多着呢……”
那些吃瓜群众不会去关心你多辛苦，也不会去关心到底搜救活动中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他们只需要找一个自己认为应该对这件事情负责，应该为错误买单的人，然后开足火力一阵喷就足够了。
“现在不是单纯的搜救问题了，这也涉及到我们瀚海的声誉问题，大家都知道的，咱们的官司还没了结，再出这单子事情……”吴海洋忧心忡忡的说道。
“海洋哥，但这也不是我们冒险的理由啊。”韦闻很冷静的说道：“我们还有一个伤员……”
韦闻的本意是完成一件事再做下一件，而不是猴子偷玉米一样，凑到哪一件就做哪一件。
“我没问题的，都到这里了，我能坚持住。”大表哥赶紧表态。
大表哥希望他们赶紧按照自己设想的行动，只要能单独离开这里，那300万就能稳稳的落袋了！
“兽医，我知道你想赶紧回去，不耽误你挣钱！”小江湖的语调开始不耐烦了：“可这瀚海也有你的股份，维护声誉你没责任吗？”
韦闻不想和小江湖争执，对吴海洋说：“海洋哥，你怎么决定？”
吴海洋现在是事实领队，但他技术没有问题，处理这些麻烦的事情没有江珊麻利，所以他犹豫了好一会，说道：“要不这样吧，兽医你既然不想去，你领队把迟总带回去，我们三个……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可是海洋哥，你这样做违反了专业，一样挨喷的！”韦闻一针见血的说道。
“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陈智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举手表决吧……”吴海洋有些无奈。
“海洋哥，我们真的不需要再照顾了，你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大表哥开口了。
“同意回头搜索的，举手。”吴海洋说道。
小江湖第一个举起了手，陈智也举了起来，唯独兽医没有发话，吴海洋看了看大家，也慢慢举起了手。
“我尊重决定，但意见我保留。”韦闻有些无奈。
“海洋哥，我们的确可以的，这里也不危险，我对路也很熟。”迟孟成也说道，他也不想身边在扎着根眼线。
“迟总，你们也累了那么多天，还有一个伤员，兽医是很专业的野外救护员，让他带你们出去吧。”
既然吴海洋都这么说了，迟孟成也不能再坚持，他扭头看了看大表哥和摄手，两人眼里透着一丝无奈。
既然又要兵分两路，装备和补给就得重新分配了，趁着分配的当口，小江湖对着陈智嘟哝着：“兽医这次怎么了！”
“他有他的考虑吧。”陈智说道。
“屁，自从他搞了那个健身房之后，俱乐部的事情基本就不管不问了。”小江湖撇撇嘴。
陈智记得韦闻说过，救援是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没有财力支持，救援队最终还得死于现实！所以他没再把户外和救援当做自己的主业，而现在他的健身房经营状况还很不错，就算是他着急着回去赚钱也好，或者不想再继续救援也好，这本身都没什么错。
毕竟民间救援组织的根基是“自发自愿”，不存在强制性的命令和义务！只不过小江湖处在的位置和韦闻不同，所以这时候他对韦闻有些意见。
陈智现在就想着赶紧找到自己的战友，他们是在暴雨即将来临之前进山的，他相信张正肖有能力带着战士们避险，只是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情况，造成了失联至今。
担心也并不是没有，所以陈智速度很快的把所需的装备都收拾停当了，韦闻朝他走过来，给他递了一个袋子。
陈智掂量了一下，袋子里的是压缩饼干和几小袋袋泡茶。
“陈智，你要注意你的膝盖，护膝要戴好，最好每两个小时解开休息一下。”韦闻提醒道。
“哦，知道的。”陈智有些漫不经心。
“陈智，处于教练的角度，我收了你的钱，需要对你的身体负责，你真的不太适合继续进行下去。”韦闻又说道。
韦闻的潜台词是，如果只剩下吴海洋和小江湖两人，他们必定是无法完成搜救工作的，他想让陈智再慎重考虑一下。
“这些……你们不用？”陈智把话题岔开。
“最多一天我们就到莲莘村了，这些是多出来的。”韦闻知道，陈智还是决定留下了。
“呃……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陈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
这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得清楚的，韦闻只好说道：“任何行业都要遵循基本规律。”
陈智也不好再说什么，韦闻又叮嘱了几句，让他注意膝盖的损伤，陈智一一应下，准备停当之后，两拨人就要各奔东西，韦闻带着迟孟成等人往回，而吴海洋带着小江湖和陈智，还需要进行新的搜救……
……
对于网上的突然大反转，江珊也始料未及，那个质疑帖子刚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缩在网页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可没想到仅仅过了不到3个小时，它就变成了户外网站上的热帖，而网友的评论也越来越偏激。
他们已经忘了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也不关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群情激奋的加入了手撕“瀚海不专业”的大军里，在网络上尽情的发泄着多余的精力！
接着又有好几个自认为“专业”的技术贴发了出来，活灵活现的描述了这一次“救援行动”中种种“细节”，似乎发帖人就是吴海洋的影子一般，吴海洋在帖子里被塑造成了一个刚愎自用，不听劝阻的领队形象，可这种导向性很明确的帖子却很容易引起吃瓜群众的共鸣！
刚开始还有些保持客观态度的人们，在网上试图澄清事实真相，但随即就被冠以了：他给你多少钱？消防战士的命不是命吗？等等帽子，其中不乏一些“圣母”，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的时候，已经在网上点起了蜡烛，要为消防战士祈福！
她知道这网络上这些信息对他，对吴海洋，对瀚海意味着什么，她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怎么把这网上的惊涛骇浪平息下去。所以李钟一又来找她的时候，她只打了声招呼，就把他晾在一边，自己在打电话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钟一也不着急，刘韬韬案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再收集和分析的了，只需要等候下一次开庭通知，以他的经验还至少有一个月时间才会第二次开庭，他觉得江珊最近的情绪并不好，弟弟和同事们在连池山里奋战还被如此攻击，江珊要是没一点情绪那就真的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等江珊通完了几轮电话，李钟一开口问：“怎么样？”
“网管说，删帖是不可能的。”江珊苦笑道。
江珊也没有太多的法子，她发出的几个客观帖子很快就被激愤的人们淹没，跟帖各种谩骂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承受范围，江珊找网站的管理员，试图让他们删除那些“爆贴”，但流量就是网站的命根子，网站可不在乎真相不真相，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人浏览帖子引发争议那就是黄金贴，哪会轻易的删？
“要不……以我的名义，给网站发一个律师函吧。”李钟一说。
江珊笑了笑，李钟一是个律师，户外这个行当律师的名头可不好使！网站要的就是争论，李钟一的律师函发出去90%以上的可能变成了“瀚海恼羞成怒，收买律师威胁……”这类的标题党帖子，那会引起更疯狂的谩骂和攻击……
“你们这个行业，还真是很……奇怪……”李钟一感慨道。
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门道，李钟一见识过不少奇葩的利益纠纷案子，甚至还有当事人当着法官的面打个鸡飞狗跳的，这户外行业那么多的利益无关人士争相加入骂战，好像人多就是有理，猜测就是事实！这真的让李钟一觉得无聊且无语……
“人么，总得找个发泄口子的。”江珊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道。
……
“过分了，过分了……”
“老板，什么过分了？”助理小李正在电脑上处理一件案子的资料，突然听到陈淮骏拍着桌子叫道。
“这帮人真的是法盲啊！这话都能说得出口！”陈淮骏正在追着“迟总大救援”的后续，可现在画风竟然转变得那么快，变成了“声讨吴海洋，净化户外环境”了！
看到那些谩骂贴，连陈淮骏都觉得气愤，一时间忍不住骂了一句！
“哦，没事，我在看网上那些报道。”陈淮骏解释道。
小李继续低头办公，陈淮骏突然问道：“小李啊，人肉搜索违反哪条法条？”
“啊？！”小李愣了一下，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说道：“刑法……254条……违反国家规定，向他人出售或提供公民个人信息，构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
“253条！其他的都正确。”陈淮骏笑道：“那么，人肉搜索这种行为如何界定？”
“这个……属于向不特定多数人提供了公民信息……肯定是有罪的……”
“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罚？”陈淮骏又问。
小李开始头疼了，陈淮骏之所以从来没有败诉，就是因为他的法律基础十分的扎实，并且他从来不接打不赢的官司！现在他突然提出这个跟案子基本不相关的话题，小李一时间真答不上来。
“法益作为入罪的基础，伦理是出罪的依据！民法虽然和刑法有不同，但根源是一样的。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分析，只要社会生活允许，那他就不被处罚。”陈淮骏说道，正好趁此机会，教一下学生。
“可是，老板，法律不是也应该超越民众偏见么？”小李说道。
“呃……”陈淮骏愣了一下，小李提的这个问题很尖锐，民众的偏见能否真的代表了社会生活？！就如如今网页上那个帖子，大家群情激奋的声讨着瀚海，谁又能说他们是处于客观分析而不是带着有罪推论的偏见呢？
“懂得思考了，这是好事。”陈淮骏赞扬道。
“老板，刘韬韬案子，社会生活是允许还是反对？”小李又问。
陈淮骏没想到小李会把案子联系起来，还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他模棱两可的答道：“这……好吧，在法律条款边缘地带引起的分歧，我们也要从当事人权益出发来衡量和考虑，但我们肯定不能将带着偏见，还是要讲证据和客观事实的，这是作为律师的最基本从业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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