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姜采宁第一个朋友，于他无关情爱，却是姜采宁放在心里不敢言说的人。
“这是什么花？”姜采宁站在没过脚踝的厚厚草地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花，没开的时候像是妖兽，开了之后却如此美艳。”
“虞美人。”花容拿着长杆水烟，悠哉坐在石头上吐着烟圈，她的裙摆像是盛开的大红牡丹。
“你若是喜欢，我就在阙花谷谷口养一株，等着我的仙门朋友来时恭迎绽放。”
裴怀煜的眼泪像是溃了堤的洪峰，连续落在衣襟上。
梦里，花容散着头发走来，姜采宁明知只是梦魇还是没有挣脱，他和花容走遍雪域，大漠孤烟，最后相拥在月亮山看着月亮落下、朝阳升起。
睁开眼，他抓住一缕衣裙：“小梦妖，你为何要入我的梦。”
梦姬吓得发抖：“我没害人，我只是以美梦为食。到处是战乱，都是噩梦，没有人有美梦，我很饿…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她小小一团，泪眼婆娑：“我没有伤过人，真的只是以梦为食，仙长可以放过我吗？”
“不要作恶，沾染了因果天道会要你偿命的。”他收起剑气。“走吧，小妖。”
春风卷走残雪，暖阳融融。
熟悉的小院，他愣怔看着手指潺潺冒血。
朱阳收回虚妄刃，斥责他：“你连虚妄刃都不能触碰，如何继承虚妄刃？有谶语又如何？从明日起你就修行天音神剑，虚妄刃只能再等有缘人。”
他低头看着足尖：“弟子明白。”
“你就没有点意气吗？裴家把你养成了什么性子？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有冲劲，你像个面团如何成事。”
裴鸣之站在裴家大门前，严肃叮嘱：“怀煜，你有幸得朱掌门亲自教导，凡事以师门为重，不要紧的事就不要回来了。若是我与你娘得空，自会去瑞阳宗看你。”
长明灯下，裴家的家书收了翅膀，父亲的话从花笺上飘出。“好好修炼，家里一切安好，勿念勿回。”
他看向院中，李怀的弟弟在门口喊着：“哥，你就不能快点，去北端的飞雕要走了，晚了娘亲又要骂人。”
长明灯变成朱阳。“你修不了杀戮道，连无情道都难以入门，心思软和成不了优秀的剑修。”
“你以后就跟着王猛，少和李怀搅合在一起，他七情六欲太盛。”
李怀从门洞探出头，学着茶楼里的唱词。“妾身本是心向君，岂料郎君视无睹。”
他咿咿呀呀唱完尾音，蹦了出来：“林姑娘已经在弟子院等了几个时辰了，师兄还不去看看吗？”
“我要练剑。”
“什么时候都可以练剑，人家姑娘等了这么久，师兄一直不去，她脸皮再厚都得难受。”他瞧着四下无人，道：“宗门的女弟子都故意在咱们院子前来往，这实在戳人啊。”
“我不去。”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朱阳走进藏书阁，身旁跟着转轮镜。
“那个林晓晓为师见了一次就不喜，临渊阁白瞎了临渊道决的传承，尽是些只会儿女情长的废物。”
“师父，你见到了她？”
“连筑基都不是的废物还要我过去看她？为师远远瞧上一眼懒得看。”奇书屋
“父母之命。”
“剑修要有傲骨，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没有折中和稀泥的做法，你这样是世家子，不是剑修。”
李怀像个鹌鹑，躲在树荫里。
“师兄，你要不要解除婚约？”
他摇摇头。裴家不能悔婚，会坏了名声。
“可是这样，林姑娘也很可怜，你不喜欢她只是为了保全名声，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我若是解除婚约，她更要脸面扫地。”
漆长老道：“大婚之日，会有专门的女弟子守着新娘，你安心依计行事。”
朱阳点头，看向他。“你的剑灵动有余缺少锐气，此时围剿务必尽量多斩杀魔族，于你的剑道有大益。”
镜光折射。
“那姑娘我没见过，但是你师父阅人无数，看人还是准的。你还年轻万不可耽于情爱。好好加油，年轻人，以后你还要诛魔救世。”
李怀感叹：“裴怀煜，你不得了啊，神器都找你说话了。”
“嗯。”
“你是在担心婚宴？别担心，我们都在，出不了事。”
“你师父为了你拉着脸联络了几大宗门，就为了帮你滋养剑气。你却跑到后山去，她死了就死了，关你什么事？”
“为父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林琥一番，他养出的好女儿！”
“父亲，晓晓本就不知情，何况她生死不明。”
“你不要起来，金瞳法王的枪上带了咒术，若是不拔除，会伤及神魂。”
成衣铺子里，明月光华般的法衣吸引了他，还吸引了不懂人世的妖蛟。他看向法衣的眼神是那么的渴望。
灯火通明的码头，妖蛟的眼神落在他手上，羡慕又窘迫。
十二支烛龙泪晕染了他的眼眶，走马灯般的往事令他头脑昏昏沉沉，那些片段记忆的最后是妖蛟的白净的脸和乌黑的瞳孔。
林晓晓伸手想帮裴怀煜擦去泪水又觉得不妥，正要收回手，裴怀煜一把握住她的手，按在手掌里。
林晓晓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裴怀煜羽扇般的睫毛上还挂着碎珠，他的心很疲惫，手却很重：“姜采宁…姜采宁很喜欢花容，他不敢说出来，抱憾而死。”
“我呢？“他看向林晓晓自嘲。“阴差阳错，爱而不得。”
裴怀煜的头摇摇晃晃，对转轮镜说：“御龙使把你带出来，却不知道自己放出魔龙。”
“而我知道了这一切，也难以说一句没关系。”
“墨白本不该入魔。我本该正常轮回，做一个普通人。”
他眼神空洞，几句话好像是耗尽了气力。
人人艳羡他出生高贵，人人艳羡他天姿绰约，人人艳羡他命带天光，却无人知他往昔岁月里的背负，他人的希翼恰是他前行的负重。
他甘于奉献，不吝牺牲，却也想随心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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