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伪帝余党,当下如何了?”他问。
“臣已经令人挨家挨户地查过,所有余党望风而逃,无处藏匿。应天大营里仍有六万余兵马,已经被臣重新收拢。那行宫之中,顶多只有三四千人顽固之徒。殿下,臣以为,无论伪帝是生是死,这点人马也无法与殿下大军抗衡。当今的天下,已经尽在殿下掌握之中。”
“你做得好。”江东王含笑道,“带路吧。”
蔡衍称是,随即上马,陪着江东王入城,往行宫方向去。
“公公。”路上,蔡衍小声问怀恩,“不知下官的妻小,在九江可好?”
怀恩笑了笑:“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好好办事,他们自然不能更好了。”
蔡衍讪讪,用袖子擦了擦额角。
月夕坐在马车里,手紧紧握着袖子里的匕首。
——“你不再离开朕,好么?”
那个声音,又在心头徘徊。
过了不知多久,车马停下。
帘子撩开,露出江东王的脸。
“凌霄,来。”他抬手,笑道,“我们一道去看看二皇兄。”
他笑的人畜无害,可在月夕眼里,却穷凶恶极。
手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
“这宫城还有人把守。”她说,“三哥哥如何能进去?”
江东王却似没听到一般,望着夜色中的宫城,感慨道:“无思殿是太祖的寝殿。他半生戎马,最后伤病复发,在无思殿薨逝。后来太宗皇帝迁都北上,便只剩下太祖一人葬于应天,孤独了百余年。如今好了,他老人家有二皇兄的陪伴,想必会高兴的。”
话音才落,忽而听得一声沉重的门响,望去,宫城的城门竟缓缓开启。
一队人马从城门中走出来,为首者向江东王行礼:“小人周玢,拜见殿下。”
月夕看着他,目光冷冷。
不必说,这宫城里,江东王也早已经埋伏下了内应。这个叫周玢的,就是他的人。
江东王看着他,神色兴奋。
“宫中如何?”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将伪帝拿获了么?”
“小人得了殿下号令之后,随即带策反部下夺取城门,以迎王师!”周玢说着,却有些讪讪,“至于伪帝,小人无能,不曾见到。”
笑意在江东王那个的唇边凝固住。
“不曾见到是何意?”他问,“他是死是活?”
“小人不知……”
江东王皱眉,随即叱一声,策马往宫城之中而去。
偌大的宫殿没有一点人气,好似一座死城,只百步外的大殿亮着灯。
路上,并不见什么打斗的痕迹,没有乱糟糟的东西,也没有横七竖八的尸首,没有禁军和宫人太监的影子。
说是死城,倒不如说空城更恰当。
先前蔡衍说这宫城之中还有些守军,一片惨状,可现在看来,一切干干净净,仿佛不曾发生过。
江东王一路驰骋到了无思殿前,只见四处飘着缟素,白幡林立。
月夕望着,只觉心都要跳得裂开。
江东王下了马,扔下马鞭,沿着石阶往殿上奔去。
大殿里仍然烛火通明,纱帐垂着,在风中摆动,影影绰绰。
江东王正要往里冲,被怀恩拦住。
“殿下。”他说,“还是让侍卫探明情形,殿下再入内不迟!”
江东王犹豫片刻,终于停下来。
怀恩招招手,身后将官随即带兵涌入,将里里外外一阵翻腾。
仍然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一个人影。
江东王感到不对,推开怀恩,径直入内。
龙窗前的幔帐被扯开,落在了地上。
偌大的床上,被褥齐整,空空如也。
看到这一幕,月夕只觉憋窒的心头终于投入一股活气,几乎瘫软下来。
他没死。
心中一个声音重复道,他一定没死……
江东王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龙床,提剑上前,猛地掀开锦被。而后,他仿佛泄愤一般,用剑狠狠地砍在被褥上。
“他在何处?”末了,他一把揪过周玢的领子,怒吼,“窦泓何在?窦泓何在!”
周玢面色煞白,结结巴巴:“小人……小人不知……殿下,小人只顾着夺取城门,并不知此间如何……”
“你夺取城门之时,可曾与人缠斗?”
“不曾……小人带人到了城门,那里已经空了……”说罢,周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殿下!是小人不察,放跑了伪帝,殿下恕罪!”
说罢,他一个劲磕头。
江东王怒不可遏,挥剑便要斩下,被怀恩止住。
“殿下。”他低声道,“周玢虽糊涂,却到底夺下了行宫,乃是功臣。阵前斩功臣,乃是大忌,殿下三思。当务之急,乃是追查伪帝去向。”
“追查?”江东王气势汹汹,“他手脚这般干净,定然是早有预备,还能往何处追查?”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些许清明。
“派人将这行宫里里外外搜一遍。”他冷冷道,“他们究竟是如何离开的,给孤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怀恩道。
————
皇帝不见踪影,对于江东王来说,显然是不可言喻的损失。
虽然大军入城时,仍声势浩大,却已经有了些微妙,没有了那志得意满的气氛。
月夕对这些不感兴趣,离开无思殿之后,就跟着太监住到自己的宫室里去了。
在看到这空荡荡的行宫之后,虽然仍不知道皇帝是死是活,月夕的心中却已经不再恐慌。她知道,这一切,怎么看都是皇帝的手笔。能做出这些事的,不会是个死人,也不会是奄奄一息的人。
一天一夜没有入睡,月夕已经疲惫至极。
可她不敢松懈,只合衣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之后,睡意上涌。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宫里。
她坐在御书房,手里拿着笔,皇帝则捉着她的手。
鼻子边上,有些似有似无的气息,带着温热,似乎是他身上的……
忽然间,月夕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一下惊醒。
屋子里的烛光,不足以将面前的人照清楚,月夕却一下认了出来,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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