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仔细验尸。
他是京城著名的提刑官，民间传得很离奇，说就没有他破不了的疑案。
盛腾发怒了。
明显是栽赃不成灭口。
在皇帝眼皮底下玩这一手，直接把他这个皇帝当猴耍。
还是孟青云说得对，他们觉得皇帝软弱好欺。
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
盛腾让石大丙和宋庆介入，说是协助龙城府破案，其实就是把向迅边缘化。
“死者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明显不知道饭菜有毒，同时也排除被人强行灌毒的可能······”
宋庆说的很慢。
他已习惯了边说边思考，把所有不可能都排除，让自己说出来的推理，成为唯一正确的结论。
“死者死后被人挪动过，虽然小心翼翼，又恢复原状，但还是留有不少蛛丝马迹，地上和身上的痕迹说明一切······”
宋庆突然转身道，“向府尹，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是谁？”
“是一个牢子。”
“麻烦府尹把他叫来，我有些话要问。”
“张宝，进来！”
向迅早让牢子在外面候着，见宋庆要问话，就把那牢子喊进来。
“小人张宝见过几位大人！”
张宝惴惴不安，尤其看到石大丙那僵尸脸，浑身便发冷。
“是你最先发现死者的？”
“小人负责给孟红送饭，打开门把饭放在门内，喊了一声便锁门回去，等第二次送饭时，发现上次的饭还没有动，小人惊讶，进去一看，他躺在地上，面目狰狞，七窍流血······”
整个复述过程，宋庆都紧盯张宝，似乎能看透话的真伪，这让张宝很心虚。
他虽没有谋杀孟红，但他收了孟学义的银子。
因为孟学义等人涉嫌谋杀孟红，现在三人已被羁押在其他牢房内。
“你翻动过尸体么？”
“没有翻动！”
张宝很肯定道，“小人发现孟红七窍流血也吓坏了，当时他侧卧在地，小人只是用手试了试有没有呼吸，还能不能救过来······”
“在你发现孟红死之前，还有没有人进过这间牢房？”
“小人不知！”
张宝摇摇头道，“进牢房需要在牢头那儿去领钥匙，这个问题牢头应该知道。”
“去把徐侠叫来！”
向迅忙让另一个随从去叫牢头徐侠。
现在他尽量配合，尽快破案。
他已经感觉到皇帝对他这个府尹不满意，上次让一千多百姓冲进相府，这次又在牢中被人毒死案件的唯一知情者。
“下官徐侠见过府尹、石提举、宋提刑！”
徐侠坦然施礼。
“昨日在张宝两次送饭之外的时间，有没有人进过这间牢房？”
“没有！”
徐侠肯定道，“谁进牢房都得在下官那儿领钥匙，这些都有记载，昨日下官一直在值房没有出去，所以再没有人进过这间牢房。”
宋庆看了几眼徐侠，突然道：“你若进入牢房，是不是就不会记载？”
徐侠心中咯噔一下，继而脸上出现愠色。
“下官早交代过，是看在孟蕊芳一片孝心，才允许他们进去探监，继而有了孟红中毒身亡的祸事，下官可连一分钱都没收，这个宋提刑可以去问当事人，但······”
徐侠满脸委屈道，“宋提刑若说下官渎职，下官认了，但若是怀疑下官······下官不服！”
宋庆淡淡道：“我只是说一种可能，你大可不必有这么大的反应。”
然后宋庆摆摆手道：“你们出去吧！”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在死尸上寻找并毁灭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或许仓皇之中没有找到也有可能，咱们也找找······”
宋庆开始摆弄尸体。
石大丙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却从来没有摆弄过尸体，此刻见到宋庆仔细的样子，不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可是死尸，不是模型。
从孟红的头发开始，依次往下，最后在鞋中发现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宋庆没有感觉到臭，缓缓打开纸张。
看完后直接递给石大丙。
“这是份账单，时间、钱数、人名和相貌都写得清清楚楚，孟红将它藏在鞋内，说明很重视这份账单。”
宋庆缓缓道，“孟红只是一个农民，他怎会在京城认识这么多人？还能借到十余万贯钱？这些钱他用来干什么了？借据去哪儿了······这一切疑问只有找到账单上的人，便会清楚。”
少顷又道，“石提举，这事交给你了，武德司尽快把这些人找到。”
石大丙点点头，然后出门将账单交给门外的手下，低声安顿。
那人快速离开，石大丙复入牢内。
向迅愕然。
除了皇帝谁敢使唤石大丙？
偏偏石大丙就买宋庆的账，如同下级一样服从。
看来这个案子，自己才是真正的辅助。
“向府尹！”
宋庆惊醒愣神的向迅道，“咱们再审疑犯，看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
“大人，小人只是贪图他们的银子，才带他们去牢狱的，小人实实不知道他们要毒死孟红，若是知道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刘四满脸委屈，为自己的无辜辩解。
他特别后悔。
真是鬼迷了心窍，当时为何自己要去。
让唐杰去不就没这回事了么？
宋庆冷冷道：“本官问你，你可见到孟学义和孟蕊芳在饭菜中下毒？”
“没有！”
刘四摇摇头道，“瓮一直有那个女子提着，小人也没有见她打开过······大人，谁能想到闺女要毒杀父亲，小人实在冤枉······”
宋庆摆摆手示意把刘四带下去，在这个人身上真找不到线索。
“把孟蕊芳带上来！”
饭菜是她买的，也是她送进牢房的，矛头一直都指向她，且听听她怎么说。
“大人，民女七岁入学，足足读了八年圣贤书，怎会毒杀亲爹······”
孟蕊芳泪如雨下。
昨天回到客栈不到两个时辰，捕快就把她和孟学义抓捕，说是涉嫌毒杀孟红。
当时她就懵了。
脑中根本没想她没有毒死父亲的事实，而是探监成为她父女俩的最后一面。
后来向迅审问，她含泪说了经过。
虽然父亲有诸多毛病，但她舍不得他离开。
爹活着就是个完整的家，爹死了家中的梁就断了。
宋庆静静听完经过，已然明了。
孟蕊芳没有杀父亲保全孟青云的理由。
因为所有证据已表明孟青云是被诬陷，孟蕊芳根本不必如此做。
再说孟青云对孟氏有恩，也没有到她杀父维护的地步。
明显是杀人嫁祸。
幕后人担心自己被反噬，杀人灭口。
“孟蕊芳，本官相信你不会毒杀父亲，你再往细微处想一想，这毒药是如何进了饭菜的？”
宋庆开始在细节中寻找蛛丝马迹。
孟蕊芳皱眉思忖。
良久，她突然道：“大人，民女忘了一个细节，起初那位牢头不让把饭菜带进去，等我和太爷出了牢房，他又让送进去，然后立刻喝我出来······”
徐侠？
宋庆皱眉。
刚刚他就觉得徐侠的镇定有些假，才打草惊蛇，看一看他的反应，不想现在他就有了嫌疑。奇书屋
他扣下饭菜，有充足时间下毒，然后假意允许······可这也有很多疑点。
徐侠身上必须带着剧毒。
这样的话，他早就做好毒杀孟红的准备，只是把这次谋杀转化到孟蕊芳身上。
可这也说不通。
他没有作案的动机啊！
按理说他从判官降职为牢头，是由于新政引起，他应该很恨孟青云，如今孟青云吃瘪，他在一旁看热闹才正常。
反常只说明一点问题。
整个陷害孟青云的案子，徐侠参与了。
只有这样才能和他毒杀孟红的猜测吻合。
但像他这种小人物，和宗室、权贵合谋还没有资格，只能也和小人物谋划。
这人是谁呢？
对！
是谁把孟红从村中带来京城，很有可能就是谁。
宋庆突然道：“孟蕊芳，你再说说你爹，他离开村子之前有什么反常？”
“爹不让我来考医学院，还要把我嫁给陈标禄······”
孟蕊芳把这些事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有一件事娘一直很担心，就是陈标禄给爹的六十贯订钱，爹本来是去退钱，他又拿回来了，还多拿回来五十两银子，娘害怕是把我卖了······”
“你对陈标禄了解多少？”
“他是五里镇的官绅后代，人品极差······”
孟蕊芳对陈标禄的介绍很有限，宋庆得不到多少有用的内容。
他思考片刻，让孟蕊芳退下，把孟学义带上来。
“孟族长，你说说陈标禄的情况。”
这样问案？
陪审的其他人有些纳闷，却没有打断，反而静静聆听。
或许这就是高手的妙招。
孟学义了解较多，详细说了陈标禄的情况。
宋庆猜测孟红很有可能是陈标禄带来京城的，可他诬陷孟青云的动机又是什么？
少顷，宋庆又问：“昨天探监，你觉得牢头奇怪不？”
“奇怪的很！”
孟学义道，“他先是不让探监，后来看了芳子一眼，突然又允许了，说是芳子有孝心。”
“等到牢门跟前又不让带饭菜，当时我就想他从什么上判断出芳子有孝心？不是送饭么？”
“过了不长时间，牢头催促说时间到了，我们出门后他又说把饭菜送进去吧，尽点孝心······整个人的思想前后很矛盾······”
宋庆摆摆手示意孟学义退下，然后整个人陷入沉思。
良久，宋庆道：“向府尹，再带徐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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