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绫一听,心下便是大松,这就是能救活过来。情绪一松却,她便意识到适才所为有些过分,遂立马摇着梁恒胳膊,扬起小脸诚恳恭维道:“我就知晓梁伯你医术堪比华佗在世,再没有比您更高明更心善的大夫了。”谁都喜欢听好话不是?
这高帽扣得可真够大的。梁恒白了这丫头一眼硒道:“你个小马屁精。”
宋青绫半点不觉难堪,一副随你怎么说都成的模样,又开始连珠炮似地问他:“那要怎么解毒,可是要施针?我也曾跟您学过两手针法,我来与您打个下手如何?”
“停……”梁恒打断她,顿觉脑仁发疼得紧,打下手,这是当治人如做菜呢?
然,到底心疼她全身湿透,摆手将她往外赶:“先顾好你自己个儿吧,去,赶紧给我到灶下烧水烤火,省得一会儿我还得替你瞧看。”
宋青绫想着明日还要出入寺庙,若是生了疾症,恐是不妥,只好又看了沈云御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开厢房。
瞧见那副神色,梁恒突然生出一缕老爹见着亲闺女有了心仪之人的酸涩,摇头暗暗叹了句:女大不中留哦!
重回榻前,他又执起沈云御的手腕诊脉,拈着胡须,眼角一眯:奇怪啊!这脉相。
心下吃了颗定心丸,宋青绫浑身轻快地出门欲往厨房而去,在门口一转身,正好与檐下那位眼生的妇人四目相对。她适才在墙头不过匆匆一瞥,如今方有闲心端量起她来。
只见这妇人约摸与她娘一般年岁,气质端雅,容貌秀丽,眉眼还略带着些清冷之色,嗯,梁伯遇到的这朵桃花的确不错。
而此时,桃花亦在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她,这个现下除却一双剪水明眸,从头到脚都透着些狼狈的姑娘。
宋青绫心知梁恒与此妇人应当有些牵联,不知其身份,便也不便置喙什么,索性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那妇人嗯了一声,似要开口说话,院门那头一时又起了热闹。正是吴谢二人带着大当家与听雨一道儿进来了。
梁恒听声出门一瞅,咋又来了个伤者?气得他立时瞪了宋青绫一眼。这还有完没完了?
宋青绫笑咪咪地回他道:“此人就是伤人下毒的凶手,您老看着给诊治,且让他不死便成,若是有那松筋软骨的丸药,也给他喂上一粒,省得他届时醒了又来伤人。嘿嘿……”
对着一张盈盈笑脸,梁恒有脾气也没处发,只得一拂袖气呼呼地转回厢房。
见此,宋青绫遂赶紧使眼色,让吴谢二人将大当家抬了进去。
不题厢房内大当家如何被诊治包扎,这头的听雨照宋青绫的吩咐换好新置的衣裳,扭头便又回去厢房替他家老爷换衫,顺道帮梁恒递个纱布剪子啥的。而重新换好衣衫擦梳好头发的宋青绫,此刻正与吴放二人聚在了灶厨下切切私语。
吴放一边往灶洞中递着柴火,一边听着谢二勇在问切着姜丝的宋青绫。
“哎,青绫,那女人是谁啊?你知道不?”手上拨着葱皮的谢二勇透过半支开的窗户,朝着正屋的方向扬了扬厚实的双下巴。方才檐下那个妇人此时又回到了正屋内吃茶,想是无聊,还拿起了梁恒的医书随意翻看。一时竟让人生出一抹身处家中闲时听雨观书,岁月静好之感。
这等情形,任谁也能看出她与梁恒的关系不简单。
宋青绫拿菜刀的手顿了顿,抬头瞄了眼正屋,又低头切了起来。嘴上道:“我也是头回遇着此人,瞧着也不像洛县人士,不过看她面相倒是不错。”当然,这只是她宋青绫的直觉而已。
“确实,谢二勇点头认同,将去了葱头和老皮的葱洗净递给了宋青绫。
宋青绫接过,两三下便将葱白切成了段儿,用刀与手掌捧着放到了锅里半开的水中,这时又听谢二勇不无感叹道:“唉,若是咱梁伯再年轻个十岁便好了。”这两人一个已须发花白,一个却还徐娘半老,年岁至少差上一纪以上,若论相配,自是差了些许。ýáńbkj.ćőm
知道两人定是瞧出了端倪,宋青绫一边搅着锅中的姜汤一边提醒道:“这事儿今日虽然叫咱们三撞见,不过他二人到底啥关系,在未弄清之前,咱都得放在肚子里,千万别出去乱讲。知道吗?”
“那是自然。”谢二勇也不是个爱嚼舌根的嘴碎,纯粹只是好奇。
宋青绫又看向烧火的吴放。吴放点点头,朝着门口瞅了一眼,又竖起一根手指,小声道:“我就多说一句。前几日我在衙门口前见过她,她叫……”
宋谢两人一听,目光唰地便投向了吴放。满含对他为何不早说的谴责。
吴放眸子瑟缩一瞬,暗怪自己不该多嘴。
宋谢二人相视一眼,立马对他扬起笑,换作了一脸八卦的希冀神色。
“快说,快说。”谢二勇催道。
吴放看了看灶里的火苗,见一时半会儿不用添柴,于是拍拍手上的灰尘,说起了那日见到此妇人的情景。
宋青绫去三石山的那日傍晚,吴放在陈家忙活完,就听说了消息,急忙换了捕服赶到衙门。正巧便遇到一顶轿子停放在衙门口。那位妇人从里头出来后便让身边的丫鬟上前拽住他。向他打听仵作梁恒的事儿。
想着梁伯与宋青绫有着几分师徒情份,宋青绫涉险,此时他应当还在衙门里。不过顺嘴的事儿,吴放也就应下了,顺道还问了问她们的身份,以便转达。
丫鬟许是作不得主,便看向了主人。那妇人只略微想了想便对他道:“李馥月……你只须对他道这三个字即可。”
吴放应了声,又略扫了此女一眼,记下她的外貌特征,便进了衙门。只可惜到衙门一问,却被告之梁恒腿疾犯了,下晌便已家去。
于是他出门与那妇人说了。那妇人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又询问了其家址,便上轿走了。
“还有呢?”谢二勇见吴放不再开口,接着催问道。
“就这些了。”吴放摊了摊手,又接着往灶里塞了把柴火。
谢二勇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只反复轻声念着李馥月这个名字,寻思着她可能的身份。
宋青绫却点点头道:“至少知道此人姓甚名谁,有机会我旁敲侧听问问梁伯。还是那话,没搞清楚前,咱都别往外头说嘴,以免不小心传出去,毁了人家的名声。”
一头是这女人亲自找上门,一头又是梁伯称病在家,今日还被撞见两人在落了锁的家中“私会”。可见十有八九是因着男女之事。
吴谢二人听后皆点头让其放心,三人各自心照不宣。谢二勇转头又问起了那“凶犯”的事儿。
宋青绫舀了勺滚沸的姜汤吹了吹尝味儿,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此人乃是飞石寨的山匪。”
这话一出,吴谢二人皆惊得脊背一正。原本散漫的态度顿时便凝重起来。
“怎么可能?这几日县里四城把守森严,怎么可能让山匪混进城。吴放站起身不可置信。
谢二勇皱着眉,结合那人眼角带疤的面相大胆揣测:“青绫,他莫非就是那山匪头子?”
吴放一听,再一回想起那通缉画像,登时倒吸一口冷气。难怪眼熟。
宋青绫沉默一瞬,既然他们已经猜到,她便也不打算隐瞒。只是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有条不紊地煮着姜汤,取碗装盛。
将两碗姜汤盛好,端与他俩后她方承认道:“他的确是飞石寨的大当家。”
吴放接下碗立时又放回了灶头,口中急道:“那还得了,我这就去通知衙里。指不定混进了多少人呢?”
宋青绫拦住他道:“慌甚,先把姜汤喝了驱驱寒气,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吴放倒没多想,只心下急切,重又端起碗往嘴里凑。只第一口便叫他烫得龇牙咧嘴,张嘴吐舌。
谢二勇本想嘲笑他两句,奈何却笑不出来,端着发烫的碗,他只觉着这匪首比它还要烫手更甚。可又见宋青绫此时却还挺沉着冷静。佩服之余又生出些疑惑,便只小心啜着姜汤,时不时抬眸觑看着宋青绫。
又盛好三碗姜汤置于托盘之上,宋青绫这才转身与他们道:“你们且听我说,我才刚与他打斗之时就不曾见着他有同伙前来相助。按说他一个山寨头领,犯不着在这时亲自出面打探县里的消息,可他偏偏来了,还背着一篓子野猪肉,衣服里还揣着女子用的胭脂和发钗。我便怀疑他应当是想见见他那个无缘的压寨夫人。你俩想想,这说明什么?”她反过来问向吴谢二人。
谢二勇细细一想就明白过来。
“说明他极有可能真就是一个人来的。毕竟这几日咱衙里四城戒备,夜里又实行宵禁。想多人蒙混进来,绝非易事。可若是独自一人却不易引人怀疑。很可能他是收到了府城卫所要派兵围剿的消息,心头又放不下孔家小娘子,这才挺而走险,孤身前来。”他越说眼睛睁得越大,“那如今的飞石寨岂不是群龙无首?”
宋青绫给了他一个欣赏肯定的眼神,而后又谨慎道:“他虽然因着痴心同自负受伤被擒,但咱们也不能大意,在卫所的军队未到之前,一定得多提防着些。你俩回衙之后先与头儿报告此事,他自晓得与各位大人商量对策,至于这大当家,我想还是先在此处治一治伤再做处置为好。”
吴放连连点头,觉着甚是有理。谢二勇一口喝下碗中剩余的姜汤,碗一搁便道:“事不宜迟,我俩就先回去了。”
“好,”
宋青绫端起托盘送他俩出去。结果刚至檐下,她又突然喊住他俩问道:“肉呢?”
吴放听后一懵,什么肉?
可一旁的谢二勇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同为爱吃之人,他几乎立刻便知其所问为何。不禁有点心虚道:“那个,自然是让人拣拾好,送往衙门处查验。谁知道肉里头有没有被下毒。”
事实上,他早就趁着借板车的空档,悄悄托人在他们走后马上将野猪肉背回家中,准备自个享用。他可是最爱吃这类野味了。
宋青绫一猜就是如此,虽然她理解他的贪嘴。但是却不赞同此举,不好明言,只能往严重了说:“你做的对,沈公子便是中了毒,兴许真如你所说,肉里被他投了毒药,还是仔细些好。”
如此一来,谢二勇便不敢吃了。万一有毒,吃后成了沈公子那副模样,委实划不来。他讪讪地点了点头,与吴放一道走了。
宋青绫笑着摇了摇头,端着托盘,沿着屋檐转去了厢房。
厢房内,梁恒坐在榻边眯着眼睛又替沈云御把起了脉相。而大当家已经包扎好头部,四眼紧闭地躺在沈云御右侧临时支起的竹榻上。衣服已经换过了。
宋青绫招了招手,让听雨过来喝姜汤。
听雨乖觉地跑过来接着。依言挪到一角小口喝着。
宋青绫将托盘搁在厢房书案上,挨到梁恒身边,先望了眼沈云御面上的气色,也没见那紫青退下些许,于是又开始悬着心小声问道:“梁伯,他的毒解了吗?什么时侯能醒啊?”
梁恒张开眼,淡淡道:“急甚,且要等些时辰。我去翻找下医书。”他背着手步履从容地踱将出去。
“梁伯——”宋青绫叫住他。
“何事?”梁恒微微侧头睇着她。现在关于这毒,他尚有几分不明,自也不好与她多做解释。
“姜汤。”宋青绫指了指书案上的托盘。
“不用。”梁恒晃着袍袖摆手。
“不是给您的。是让您带去给外头那位姨。”宋青绫道。
梁恒心头叹了口气,到底转回去带走了一碗姜汤,嘴中嘟哝了一句:“真麻烦”。
宋青绫觉着,这话像极了他阿爹让娘亲帮找一些随意搁置的小玩意时,她娘亲嘴里的嗔嫌。
啧,这两人或许有门嘿。
一扭头,宋青绫的目光落到了大当家身上。视线一移又将沈云御望进眼里。脑中忆起了大当家倒下之前称呼他的那两句的“大公子”,心底疑窦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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