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名字,梁恒脚步稍顿,叹了一声,便仍踏着月色往前走着。
“丫头,你脑子活泛,约摸也猜到你梁伯我年少时也曾是位名震一时的一方神医,”
宋青绫见自个儿曾经的心思被说中,便故意悄皮吐舌道:“好不羞,哪有医者自个儿夸自个儿是神医的。”
“是啊!”梁恒也自嘲一笑,“却也不全是夸口,想当年你梁伯我也是给皇帝老儿看过病的哟。”
“梁伯,你是御医呀。”宋青绫微微一惊,倒也曾想过他医术了得,必是一代名医,却是没敢往那庙堂上想。
“唉,可不嘛。”忆起往昔,梁恒言语也不禁感概颇多,“当初我第一次见她时,就是被皇上叫过去给她父亲瞧病。”
能被皇上给惦记着派御医医治的人,若非皇亲国戚便是阁老宰辅,要不然也定是皇上极为看中之人,又或者……是其家人。”这般想着,宋青绫便随意拣了个身份试探道:“那她父亲这面儿可真大,且是个大官吧。”
“这你可就猜错了。”梁恒笑着摇头道:“她家原也只是刚迁入京城的平头百姓。只他兄长科考中了个二甲中等名次,那会儿她因父亲水土水服染了急症,眼看药石无医。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胆量竟敢去拦皇后娘娘的凤辇。上去便是一顿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口里还高呼着求皇后娘娘让御医替他父亲看病。”
“皇后被她孝心所感,心有不忍,便将她带回了宫中。又特意与皇上说了此事,皇上再一查,知她兄长乃是他亲赐的新科进士。也是爱才,便破例遣了我去与她父亲瞧看。”
听得此话,宋青绫便笑着插嘴道:“且不必说,梁伯您定然是人到病除喽”
“那是自然。”梁恒得意道,“要不怎么说是神医了。”
得,又来了。宋青绫赶紧催道:“梁伯,您老且别忙着夸赞自个儿了,后来呢?”
梁恒叹息一声,抬首望了望天边那一方银镰似月牙儿。
“后来我便常去她家同她父亲调理身子。与他家交情日深。丫头你可不知,她父兄还好,她嫡母见我年将而立却尚未娶妻,家中也没个父母操持,那个殷切啊,整日里惦记着我的终身大事,见天儿的为我打听姑娘相看。其盛情难却,实在让人难以推脱。”说到此,梁恒已是摇着头一副不堪回首之态。
宋青绫想着当时情景,幸灾乐祸地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便是那李馥月坏事儿,每每我去相看,她都要想法子捉弄我,搞砸我相看之事。你别见她在人前知书有礼,实则同你一般是个顽皮性子,常常欺我老实戏耍我。那时一见她笑,我便浑身哆嗦不止,实在怕得狠呢!”梁恒嘴上虽说得苦不堪言,可脸上却满是回味的笑意。
宋青绫听完,凝神思了会儿,而后面带深意地打趣道:“梁伯,想不到月姨在那时侯就已经相中您了呀!
便是那时梁恒不知她李馥月心意,只当她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以为其所做举动皆是爱玩闹所致,到后来他被打入天牢那会儿也都全明白了。
梁恒听后深深一叹:“是啊!当年我因诊治先皇后不利,被关入天牢。她得知以后,不顾家中反对,冒险到天牢看我,与我哭诉衷肠。那时我才知晓她对我的情谊。”
“那您可有拒绝?”宋青绫并非不懂情爱之事,只一个是身陷囹圄的而立丈夫,一个还是豆蔻芳华的小姑娘,委实隔着山海之距。
梁恒听了这话,神情一暗,而后便是一声无力地喟叹:“有。”
有是有,只还不够狠心绝然就是了。
宋青绫也听出他的玄外之音。不免也跟着唏嘘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是啊,梁恒颔首悲叹:“造化弄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可谓是一桩憾事。宋青绫见他如此感怀伤心,只能默默地挽起他胳膊搀扶他向前走着,以示宽慰。
梁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不碍事。当年先皇后一殁,我与同僚皆被判了流放之刑。途中同僚受不住苦寒身死,又一年,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大赦,我因此被赦免回乡。此后二十来年便再未与她相见。”
“为何您当时不回京中寻她呢?”宋青绫不解地问。心想若那时两人便前缘再续,那李馥月未必就会成了如今的望门寡妇。
“当初只想着我并非是她的良配,不愿误她终生。只可惜我一翻苦心却反而害了她。”说着梁恒苦笑一声,“也是此翻被她寻到我才得知,当年她误以死的那人是我,于是心下一冷,便谎称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还着人往外散布与我定亲的谣言。他父母知她撒慌,却又无法澄清此事,她又是心个性坚定主意正的,便只得在我大赦之后,由着她做了我那望门的寡妇。”
“原来如此。这般为情执着的烈性女子,宋青绫除了钦佩,亦无话可说。倒是一时又想起一事,那日李仕显为他孙子之事曾到过县衙,怕正是那会儿与梁恒撞见,一时疑惑回去便说与了李馥月知晓。而她一听之下便立即上衙门寻人。哪知梁伯却又先她一步躲回了家中。而后又被其追了过去。如此说来,自己也算是他俩久别重逢的牵线之人。
古往今来,姻缘之事多有曲折。能分而再遇,也当是幸事一桩。宋青绫便好言劝道:“梁伯,以丫头之见,月姨确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您莫要再错过了。”
梁恒却只是无奈地摇首长叹。
需知情之一事,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宋青绫便也不再多说。眼神向四下里打量了一阵儿,想寻个由头聊个趣事儿慰解梁恒一翻。这一瞧,却叫她惊讶地发现前边儿那家安富商行到眼下这时辰尚还敞着店门。
不过,若是来往的商队到了,连夜卸货之事也是常有。
记挂着来信一事,宋青绫便与梁恒说要过去看看。二人便一齐到得商行门口。
拿眼往里一瞅,见那掌柜在支着脑袋打盹儿,宋青绫便笑着压着音儿小喊了一句:“掌柜的,怎这时辰还未打烊歇店呢?”
掌柜一个激灵差点将脑袋滑磕在柜台上。
“哟,是宋捕快啊!”掌柜赶紧从柜台后绕出来见礼,随后便耷拉着眉头道,“还不是因着昨个儿说的那个小厮的事儿。且还没找着呢?”
“还未找着?”宋青绫诧异道。心里蓦地一慌,总觉着不好。
“可不嘛。”说着还抱怨了两句:“真不知那小孩往哪儿躲去了,两三日了也没个人影儿。”
只那话音刚落,街口那儿便传来一阵嘈杂脚步,远远就瞧见有一人打着灯笼在前,后头另有两人抬了个物事朝这头跑过来。
待到近处,宋青绫心中不禁骤然一紧,她已看清那后头两人用块门板抬着一个人,一个身量小小的身上有伤的孩童。
那跑在前头的伙计快步冲进店中喊道:“掌柜的,那小厮找着了。”
“找着啦!”掌柜有些惊喜,忙出来察看。一见是被抬回来的,脸袋还血肉模糊,他顿时哎哟一声,忙去探那孩子的鼻息。一探之下,方知那孩子已然断了气儿。脸色瞬间就白了,吓得往后一撤,低声惊道:“他死呢?”www.ýáńbkj.ćőm
一听这话,梁恒当即往宋青绫看去,见她煞白着脸,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那孩子,浑身微微颤抖。他立刻脸色一沉,忙接过她手上的灯笼,侧身挡在她身前,轻声道:“丫头,闭上眼睛,莫看。”
“怎么就死了呢?”掌柜想不明白。“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
方才喊话的伙计立刻便要向掌柜禀告其中的来龙去脉。
不想,那掌柜突然伸手制止他说话,又面带嫌恶地向着俩抬人的伙计催促道:“不管怎么着,你俩快将人抬到义庄去,都给我机灵着点,莫要让人瞧见。快着些,别磨蹭,招惹了晦气,仔细你俩被东家太太收拾。”
那两人被掌柜一吓,连连答应,抬着门板就要走人。
“慢着。”宋青绫陡然喝止,抬步越过梁恒走了出来,胸脯起伏间气,她压下心头的战栗,而后满心的忿然忽而化作一抹古怪的冷笑:“掌柜的,听你方才的意思,莫不是没把我与这位老人家当人看待?”
掌柜一听此言,又瞅见宋青绫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笑。吓得赶紧要分辩,只才张嘴,宋青绫便亦如他方才对伙计那般打断他,转头对梁恒神色黯然道:“梁伯,你先去瞅瞅那孩子。”
梁恒点头一挪步,宋青回身又立即换上了方才那张冰沁沁的瘆人笑容。
掌柜被吓得心肝儿悚然,好在身为商行掌柜,也是见过场面经过事儿的,很快便镇定下来,他赔着笑脸道:“唉呀,宋捕快您误会了,小人怎敢有如此想法。”说着便自袖中摸了一锭银子偷偷往宋青绫手中塞去,“宋捕快,想必您定是能体谅咱开门做生意的难处,你说这尸体在咱这儿万一让人给瞧见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影响多不好,您不如就睁之眼闭之眼让这儿事儿过去得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拿钱收买,果真是好盘算。只可惜宋青绫手一松,那银子便直接砸在了商行外头的青砖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掌柜愣了一瞬,弓身去拣。待直起身时却发现自个儿对着的却是那张躺着死人的门板儿,脸色不禁难看起来:“宋捕快,你这是?”
宋青绫此时正与他并排站着,只见她侧过脸,清浅一笑,仿佛方才只是一个意外:“对不住,手滑。”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宋姑娘威武更新,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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