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洗谷
杨广站的水池边，让黄乾给他穿衣服，嘴上笑呵呵的问道：“智云是说让朕拿出国库里所有财宝给突厥人？”
“是的，师伯。”李智云趴在水池边上，解释道：“突厥人南下并不是要推翻大隋，只不过是抢些财物，我们不用他们抢了，把财宝都送给他们，突厥人得到财宝之后，就再无斗志，肯定心满意足的撤军了。”
“智云，这小脑袋果然很聪明，”杨广用手揉着他的头发，说道：“能想出这样的方法，说明你看到了突厥南下的本质，不过这个计划有两个原因不能施行，”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个是朕现在被困在这里，根本没有财宝给他们，难道朕写一道旨意，窦抗他们就会将财宝送过来吗？”
“师伯——”李智云正想解释，却被杨广抬手制止。
“朕知道你是想让突厥人上当，只要朕回到长安城里，就不会有金子了，只会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他们统统杀光。”
李智云眨眨眼，他真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想让突厥人退兵，等有机会再收拾他们，不过细一琢磨，杨广的想法才是最佳方案，只要通知河东的守备力量截断史蜀胡悉的退路，这些突厥人就会变成网中之鱼。
杨广笑道：“可惜突厥人不会上当，既然他们能悄无声息的潜来长安，肯定是与长安城里的叛臣相互勾结，所以朕这边的消息，突厥人应该一清二楚。同样，朕也不可能信得过他们，若是贸然出谷，就会被他们偷袭，朕不能被抓，你明白吗？”
李智云摸摸鼻子，所以这就是个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确实不容易达成一致。
“至于第二个原因嘛，朕是天子，朕可以给突厥人赏赐，但却不能被他们胁迫，长安城里那些叛逆们，正等着朕这么做，”他感叹道：“朕若是个昏君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为所欲为，早早将他们都杀光了。”
李智云看到大隋的皇帝脸上流露的郁闷，
杨广继续说道：“朕不是汉高祖，此时也不是秦末时期，那时刘邦和项羽打了那么多年，天下的财力早就消耗一空，人心思定，所以即便是刘邦对匈奴称臣，天下人也不在会在乎。”
“但隋不是，简单的说，无论是宇文邕灭北齐，还是朕灭南陈，又或者先皇击败突厥人，都太容易了，人心并没有归附，他们都还想着恢复旧国的统治，所以先皇一直都在准备天下再次大乱，这就使得朕不能犯错，一犯错天下就是烽火遍地的局面。”
“这天下的门阀世家多如牛毛，他们缘何甘心臣服于朕，就是因为朕很强大，令他们畏惧，不得不低头，若是让他们知道朕其实很虚弱，他们就会生出别的心思，那样的话，朕的大业，就遥遥无期了。”
李智云暗叹，这就是你霸道治国的后遗症，谁也不可能永远强大。
“智云，朕不能向突厥人低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你能猜出来了吗？”杨广的眼中布满了阴霾。
李智云趴在水池边，想了片刻，最后轻轻摇头。
杨广已经穿好衣服，说道：“因为朕不能开这个先河。”
“不对，师伯。”李智云申辩道：“我们只是卧薪尝胆，以后有机会了再找回来。”
“朕明白你的意，也相信自己只要熬过这一关，将来可以将突厥人赶尽杀绝。但后世的皇帝有几个能和朕一样呢？勾践的卧薪尝胆，说的好听，可越国在哪里呢？”
李智云直接无语，想想后世也只有李二忍辱负重的复仇成功，还是靠着老天爷降下寒流令突厥人元气大伤的帮忙，至于汉武帝，他把国家打成千疮百孔，也没能消灭匈奴人……至于宋朝那些皇帝，算了不说也罢。
“智云想想看，朕若是和突厥人乞命，又和杨勇有何区别？”杨广的眼中流露出决然之色，继续说道：“朕不怕死，因为有智云可以完成朕的大业，替朕复仇，这一切其实都是命运的安排——”
“朕本来应该惨死在那些叛臣的阴谋里，但你却将朕带了出来，又给朕讲了个佛理，让朕洗了如此舒服的温泉沐浴，这些都是佛祖的点化啊！一念成佛，朕明白了，这是佛祖给朕的机会，而朕的死，只是种下一个因，将来由智云来完成这个果。”
他将目光看向李智云，微笑道：“至于是善因恶果，还是恶因善果，就看智云的了。”
“别，师伯。不是，没有……”李智云惊慌失措的语无轮次，他绝想不到自己随口的胡说八道，会让杨广生出这样极端的想法。他伸出拉住杨广的衣袖，生怕他就此死去。
但这番真情流露，却让杨广心生感动，握住他的小手，说道：“智云舍不得朕，朕也舍不得你，放心吧，朕不会现在就死。”
“不会死的，谁都不会死的。”李智云大叫，“还有办法的——”
杨广却轻笑着摇头，挣开他的手，大步向外间走去。
*****
长安窦家会客厅
窦抗好容易打发走要进皇城守卫的韦云起和要抓于仲文的屈突盖，他向他们保证，等天亮的时候，会在官衙处理这件事情，两人才离开，收拾乱七八糟的心情，终于可以静下来思考了。
“于仲文为何要在西市纵火？”窦抗困惑的问道，
“粮商的仓库，都在西市。”李秀宁淡淡地说。
窦抗身体打了个激灵，立时恍然，有永丰仓的存在，他之前根本想不到粮食的问题，但现在突厥人已经占领了永丰仓，如果没有粮商的粮食，仅靠官府储备的粮食，是不可能养活长安城六十万的居民，恐怕连三天都撑不下去。
自己若是调军粮救济百姓的话，就会得罪十几万禁军，从而失去对他们的控制，不救济的话，六十万口人的生死将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刚刚秀宁没有阻止自己的话，那么等新皇登基之后，再得到这个消息，肯定第一时间派人去夺回永丰仓，而萧综肯定推荐杨义臣，自己也一定会同意，等他一出城，对关陇世家的屠戮就会开始。
窦抗心中对李秀宁的推测不由得更相信几分，但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李建成恰好帮他问出这个问题。他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还用问吗？当然是先派兵抓住于仲文。”窦轨接口道。
“不对！”李秀宁反对道：“现在于仲文根本无法完全控制手下的兵马，但若是被扣上右武卫谋反的罪名，他反而可以说服部下，跟他一起谋反了。”
李建成分析道：“于仲文只有五万人，而禁军有十几万人，怎么都可以将其击败吧！”
“不对，”李秀宁再次反对，“大舅舅只是长安留守，不是皇帝，他调兵攻打于仲文，关陇贵族不一定会支持他，所以真正能肯听命，调动的部队不会超过十万人。”
“那我们将兵力集中到皇城之中，只要控制皇城，就立于不败之地。”窦威提议道。
“不对！”李秀宁仍旧反对，“兵马一进皇城，就是窦家造反了。”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窦轨呻吟一声，“秀宁，你说说到底应该怎么办？”
李秀宁的美目中射出严峻的眼神，警告道：“你们的思路都是错的，我们不应该想如何应对，否则就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李建成脸上露出狠厉之色，恨声说道：“要不我们先杀死书房几个谋划者，特别是萧琮，只要杀死他，敌人肯定方寸大乱，我们就可以争取主动。”
窦抗瞪他一眼，没有出声。
“建成，这不行。”窦威低声解释道：“萧琮在萧家地位特殊，没有证据不能动他。城中的禁军大部分都是在萧家的控制之下，萧琮一死，局面立刻失控，我们反而成了力量最弱小的一方。到时，随便安一个罪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我们全部处死。”
“不管如何，我们必须要以马上做出决断，”窦抗出声道：“秀宁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吧！”
李秀宁本来在思考，听到窦抗这么说，抬头问道：“你们说，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扶杨杲登基呗！”窦轨接口道：“只要杨杲登上皇位，局面就由萧家完全控制了，刚刚韦云起提出想要进皇城防御，也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他也怕萧家的清洗。”
窦威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同意他的想法呢？”
“不行，”窦抗否定，“比起萧家来，姓韦的更可怕，萧家不一定会真的杀人，但韦家一定会清除异己，他们手中也有一位皇孙——代王杨侑。”接着，他把脸一板说道：“你们把嘴都闭上，让秀宁把话说完。”
李秀宁叹息一声，说道：“我觉得他们下一步肯定是宣布李阀是叛逆，勾结突厥人，挟持皇帝出城，……”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子里就同时响起了几个吸气的声音。
“……大舅舅受到李阀牵连，失去对长安的控制权，甚至被下牢狱，窦家李阀一起完蛋。”
窦抗神色严峻，另外几人则是面面相觑，表面看这确实是事实，而且窦抗手中的权力，是各方势力都忌惮的，能把他搬倒，肯定没有反对者。
“应该马上通知史威，让他隔绝皇城和外面的联系。”窦威建议道：“否则萧后一旦宣布这个消息，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李秀宁轻轻摇头，“那没有用，裴蕴和虞世基都可以宣布，他们都是江南士族一派，在这时肯定会站在萧家的一边，而苏威则是站在关陇世家一派，他身为左仆射宣布出来，更具有可信性。”
“我们被孤立了。”李建成指出。
“是的，”窦抗点头同意，“无论是关陇世家，还是江南士族都会至我们于死地。”他看向李秀宁，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让所有人头疼的外甥女，有着超乎寻常的眼光和智慧。他问道：“秀宁，我们应该如何打破这个局面。”
李秀宁从容的说道：“长安城里，是关陇世家的主场，我们几乎没有胜算，而禁军则被萧家掌控，大舅舅只能在名义上控制他们，所以必须找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真正拿回兵权。”
见他们都不明白，李秀宁又解释道：“关陇世家希望杨侑登基，而萧家要杨杲登基，但他们都忘了一件事情，皇帝还没有死呢！所以只要大舅舅亲自领军出城救援皇帝，就可以反败为胜。”
“是啊！”李建成惊呼，“大舅舅是长安留守，他命令禁军去救皇帝，谁不去谁就是叛逆。”
“大兄向来最恨突厥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勾结突厥人了。”窦轨补充道。
窦威赞许的点头道：“我们出城，把长安城留给他们去争这个皇位，置身事外，哈！秀宁真是厉害，只要杨广不死，他们都会死！”
只有窦抗沉默不语，他绝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主动去营救杨广，不过从目前的形式来看，不去是不行了，只是杨广是一定会死的，因为他已经将惊天雷交给了柳述。m.ýáńbkj.ćőm
走一步，算一步吧！窦抗暗叹，然后发出命令：“通知所有禁军统领，马上到官衙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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