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兰回过神,连忙双手一引,将几缕银丝捉在手里,闭目催动。不久,银丝向外缓缓移动,将一道虚影拖出了金翅鸟的身体。
虚影是少年模样,与安柔兆九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双微挑的眉毛,完全就是她那副英气勃勃的神韵。奉兰忍不住说:“真的很像啊。”
少年睁开眼睛,目光丝毫没有神采,呆呆地望着前方。长明开口道:“你是谁?”
“安游兆。”少年答道。
奉兰松了口气,他们起码在这件事上没有搞错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银铃圣物的运使,当下聚精会神地端详这道神魂离体的虚影。
长明问道:“安柔兆还活着吗?”
安游兆:“是。”
长明:“她在哪里?”
安游兆:“我把她藏在桓岭中。”
奉兰发现,这个被强行扯出来的神魂一次不会说太多话,问了才答,颇有些迟钝。长明一点点追问,渐渐从他口中还原出事情的大概。
安游兆虽然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姐姐安柔兆的光环下,但在那时候,金翅鸟安氏毕竟仍然是三部中风头最盛的一家。繁岭部叛乱一事后,安氏也不得不在王庭的锋芒面前退避,接下来又发生了雀蛇之乱,短短十数年间,光景急转。
当时安游兆与安柔兆的父亲将最不成器的小儿子留在桓岭的小镇上,让较年长的两名子女分别出外游历,因此他们都没有被牧若虚的手段波及。在这次出行中,安游兆遇到了那个戴金砂面具的人。
“他说可以叫他‘星仪’。”安游兆说。
奉兰纳闷道:“名字就叫这个?”
长明:“不,应当是官职。”
奉兰没听懂,长明摆了摆手示意先别问,让安游兆继续往下说。
这个自称星仪的人,在安游兆的记忆里十分模糊。按理说这时安游兆不再能对他们隐瞒什么,他应该是和星仪同行了几年,但不管怎么问,他都说不出这段时间他们都做了什么,显然这段记忆遭到抹除,或是以什么手法被掩盖了。
一直到不久前,安游兆脑中的印象才清晰起来。那时,星仪似乎被困在某处无法自由行动,于是派遣他潜入王庭,对同样来到王庭的静流部使者无忧下手。
“原来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无忧?”奉兰疑惑地嘀咕。
长明:“他命你扮作安柔兆的身份?”
安游兆:“不,这是我的主张。”
据他的说法,原本星仪计划在无忧前往王庭的路上拦截,这样倒说得通,怎么想这都比在王庭里抢人容易多了。
但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导致一拖再拖,直到无忧已经抵达王庭,安游兆才被派出来。
他一开始就想好要顶替他姐姐的身份。昭云部里不好动手,他就等安柔兆离开天枢峰后,在路上悄悄潜入,与她见面。
安柔兆对这个阔别多年的兄弟没有起疑,谁料安游兆忽然动手,没费太多功夫就制服了毫无防备的她。安游兆夺取了她的人形,也即是说,安柔兆就算没死,修为也全数被废,想要修出人形,必须要倍加艰难地从头开始。
奉兰没忍住问道:“为什么要对你姐姐下这种毒手?”
长明没有阻止他。安游兆语气平板地答道:“她的心已经蒙上阴翳。”
奉兰:“嗯?什么意思?”
安游兆:“她曾经是安氏的骄傲,但她如今不再无所畏惧。”
奉兰:“那她在害怕什么?”
长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安游兆已经说了出来:“祈氏新王,长明。”
奉兰呃了一声,不知道要不要接着问了。安游兆却继续道:“从繁岭回来后,她一改态度,不再想着与王庭相抗。我说服不了她,因为当初的我还不够强。”
所以你就是明知不行还要上去头铁的那一派吧,奉兰心想,也不难理解,毕竟他当初也是这样。
安游兆:“长老固步自封,安子午胸无大志,连姐姐也放弃了,任由王庭借着雀蛇之手谋害先主将……”
奉兰:“等一下,这不是我们干的啊!”
他愤愤不平地说完,忽然有点心虚,迟疑道:“殿下,应该不是我们干的吧?”
长明:“……你说呢?”
奉兰:“对不住,当我没说。”
长明问安游兆:“谁告诉你雀蛇的事情是王庭在后面谋划?”
安游兆:“星仪。”
奉兰:“这家伙果然不是好人!”
长明嘲道:“慧眼如炬。”
奉兰:“……”
接下来,安游兆便以安柔兆的身份进入王庭。长明忙于雩祀的工作,根本没什么功夫与他们见面,让他逐渐不那么担心被看穿了。
长明:“你去沉鱼塔是找什么?”
“沉鱼塔前面有一棵树,叶片色作黄金。”安游兆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星仪令我取一些叶片回去。”
长明皱眉道:“做什么?”
安游兆:“他没有告诉我。”
长明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何要接近阿花?也是星仪的命令?”
奉兰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安游兆答道:“不。见到那个花妖,我十分吃惊,因为他的容貌和星仪有些许相似。”
长明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愕然,奉兰随即意识到,他或许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秘密。不过长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听着安游兆说:“因而,我想从他身上查出星仪的来历。”
长明没有再问,而是转了个话题:“你对无忧做了什么?”
这一段安游兆用了些时间才解释清楚。星仪交给他一枚金梭和一把藏着他金砂化身的玉尺,金梭用来吸取无忧的神魂与精血,若一切顺利,安游兆会将金梭从无忧后颈取下,放出玉尺中的金砂化身,带他逃出王庭。
不过他同时还把谢真抓了过去,导致功亏一篑,即使拼着最后一口气折断了玉尺,放出金砂化身,也于事无补。
奉兰:“阿花真的很可靠……”
长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奉兰马上住口了。接着他们又问了安游兆一阵,直到把能说的都掏得差不多,长明才倒转银铃,将他的神魂送回身躯里。
奉兰小心翼翼地处理完,总觉得心里没底:“他会不会就这样傻了啊?”
长明:“你是第一次用圣物这样做?”
奉兰:“是啊。”
长明:“我也是。”
奉兰:“……”好的,他还是不问了。
从斗室里出来,重见天日时,奉兰不禁重重呼了口气。一旁长明面色阴沉,等回到持静院前,才略整精神。
院中,百珠正在照看一只小铜炉上坐着的罐子,铜炉上没有火焰,罐中却冒出丝丝热气。见到长明回来,她忙道:“这是行舟大人送来的药。”奇书屋
“费心了。”长明问,“他醒了吗?”
百珠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不安道:“应当还在睡。殿下,阿花公子他没事吧……”
长明的忧心并不比她少,但面上仍然平静道:“无碍。”
他看了看日照,时辰差不多了,便亲手端起药罐,走向谢真住的侧间。
才进门,就听见刷啦一下,如裂帛之声。长明只顾得上把药罐往案上一放,化作一道火光掠进内室,却看到床帐被扯下了一大半,躺着的那人正在把拽下来的布料往身上裹,缠了好几层,把自己卷成一个茧。
长明:“……”
他伸手去试谢真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谢真这会还睁着眼睛,见他进来,轻声叫了句:“长明。”
长明刚想着幸好他还清醒,就听到谢真道:“长明你怎么也在?这里还挺冷。”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却见谢真解下外头裹得那半片帐幔,往他手中递去:“来把这个披上。”
长明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放软声音道:“我不冷。”
他心知谢真现在的样子,就和不久前那次一样,是神魂不相容的病症加深,辨别不清周遭的情况,和半梦半醒差不多。他放出灵气,缓缓包裹在他周围,想暂时先把这阵症状安抚下去。
谢真貌似严肃地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长明怎么会怕冷,冷怕你才对。”
长明:“……”
他哭笑不得,一边头疼不知道谢真清醒之后会不会尴尬到自闭,一边手上不停,把他在身上缠了好几圈的被子解开,让他别再裹得那么紧。
好不容易给他重新盖好,谢真又自言自语道:“那你靠过来些。”
长明微微叹了口气,像上次一样,伸出手来给他握着。不防谢真忽然用力,把他整个人都拽了过去。
一室燃烧的赤红灵光中,谢真有点费劲地从后面两手抱着他,脸埋在他背上,很快睡着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师兄说过更新,第 43 章 布枝叶(四)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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