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垣坚持，以事实说话，以证据说话。
法衍微微点头，以法家思维来说，他还是认可王垣的坚持。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关押囚犯的地牢。
与王垣想象中的囚牢不同，廷尉的囚犯大多目光呆滞，精神涣散，连个喊冤枉的都没有。
法衍看出王垣的疑惑，解释道：“这些囚犯大多是官吏出身，因贪腐、失职一类的事下狱，证据确凿，案件明晰才关押在这里。”
王垣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死囚牢。
这些囚犯多半因为落差太大，心智涣散了。
死牢尽头，通往两个审讯室。
王垣在两侧都看了看，太平道头目被分成两批，绑在木桩之上，身上血迹模糊，想来是此前已经受过拷打。
王垣不禁问道：“他们可曾有供出贼人？”
法衍略微点点头：“有河内郡郡县官吏七人，河南尹郡县官吏十一人，河东郡郡县官吏三人。但洛阳的贼人没人供出，估计只有马元义知道了。”
“那告密的唐周没说吗？”
法衍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唐周是投案投到大将军那里，根据他的供词来说，唐周他自己是张角从冀州派往洛阳，联系封谞徐奉两个奸贼的。
“而司隶太平道之事，此前全都是由马元义一手筹办的，名单肯定在他手里。”
王垣好奇道：“那封谞和徐奉在哪？”
“自尽了。在禁军进宫抓捕他二人的时候，二人都已经自尽身亡。”
“那这么说，还有一个更高位置的人，提前出手灭口了？”
封谞和徐奉都是中常侍，皇宫里比他们地位高的除了皇室，只有两个人！
张让和赵忠，这两个人必然有一个，甚至两个人有问题！
法衍轻笑一声：“我都不敢想，你还真敢说啊！”
王垣无所谓地说道：“司徒不就是想拉他们下来吗？”
法衍摇了摇头，随意地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管。按你说的，以证据判案！”
……
这一届的廷尉官员，多是性情较为温和的世家子弟。
王垣在廷尉里和法衍聊了几天，廷尉府中的拷打手段都是千篇一律，丝毫没有酷吏的创造力。
虽然马元义依旧咬牙不说，但随着各地官吏送到廷尉。
根据这些官吏的供词，廷尉府依旧沿着线索不断抓捕与太平道勾结的官员。
旬日时间，落马官吏已达上百之数，有八成以上都是宦官集团的爪牙。
宦官在司隶地区的势力，可谓损失惨重！
但只可惜，千石以上的高官，只抓捕到了一个，并且还是寒门子弟，与宦官并无关联。
洛阳每日市斩数十人，几乎成为一景。
王垣也被灵帝召回，第一次参加朝会。
虽然王垣不知道灵帝为什么要让他参加朝会，但他听到了一个让朝野震动的消息。
皇甫嵩归朝了！
皇甫嵩出身名将世家，父亲任雁门太守镇守北方，叔父皇甫规更是天下名将，凉州三明之一。
皇甫嵩自担任北地郡太守后，多次抗击匈奴羌族等异族，战功赫赫，俨然有当世第一名将的气象。
虽然朝中让大将军何进挂帅平叛，但朝中没人敢进言说让何进出兵。
只有皇甫嵩回来，他们才觉得朝廷可以稳定胜局！
……
朝堂之上，王垣跪坐在角落里，听着大佬们发言。www.ýáńbkj.ćőm
作为黄门侍郎，灵帝的私人秘书，这还是王垣第一次上朝。
不过也怪不得王垣。
毕竟灵帝在王垣成为黄门侍郎后的半年里，上过的朝一双手便能数清楚。
此刻王垣一个六百石，面对着千石起步的高官，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表演。
皇甫嵩接令后星夜赶回洛阳，虽然疲态尽显，但也率先出众：“如今中原大地，逆贼四起，州郡吏民多遭屠戮，臣建言，广辟贤才，以充州郡之缺；任用地方贤良，以佐平叛之业！”
在朝廷召集兵马，等候皇甫嵩归朝期间，张角在冀州魏郡悍然起兵反叛，起义者皆带黄巾，世人皆以黄巾称之。
几日间，天下太平道群起响应，攻陷郡县，势如破竹，几乎无人可挡！
而反观朝廷，不少郡县长官弃城而逃，黄巾军不战而胜，加上斩杀了部分抵抗的官吏。
即便朝廷成功平叛，也没有足够的待选孝廉去填补州郡官吏的缺口。
灵帝心中暗生不妙之感，表面平静地问道：“卿所言之贤才、贤良，是何许人也，从何而来？”
皇甫嵩当即拜服，朗声说道：“昔日党人！”
灵帝身旁一宦官厉声喊道：“大胆！皇甫将军难道忘了，昔日这些党人是如何逼迫陛下吗？这其中还有不少曾经谋划冲击皇宫的逆贼！”
虽然第一次党锢之祸是宦官与世家斗争失利，皇帝出手拉偏架的结果。
但当时的党人之中，确实有不少人谋划冲入皇宫，口号只是杀宦官。
王垣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许攸都敢谋划换灵帝，这些党人八成是想换桓帝！
还未等皇甫嵩辩解，又有一宦官开口道：“张常侍稍安，当年党人共计二百余人，至今十几年，不知还剩多少，可从中选拔有才能的人，对其进行考核，再加以任用。
“若是晚了一步，党人中胸怀不忿之人被黄巾贼所用，朝廷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来自宦官内部的背刺让张让愈加愤怒：“吕强！党人断然不可启用！”
皇甫嵩得了意外的援助，愈加坚定：“陛下明鉴！党人之中多有世家名士，用于地方，既能补充州郡官吏的损失，又能借其声望，安抚地方，使那黄巾贼成为无根之木！”
灵帝向来信任中常侍吕强，又需凭借皇甫嵩领兵平叛，看着殿中群臣希冀的目光，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皇甫嵩和吕强进言，已经引起了世家大臣的希望。
如果灵帝再次置之不理，没有人可以保证这些世家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灵帝带着些许的不甘心说道：“既然如此，尚书台即刻拟诏，即日起赦免党人，有司尽可征辟！另外，各家子弟，有习军略，愿报国者，可入公车署考核，有才之人尽皆任用。”
虽然这场接近二十年的党锢，以皇帝的认输告终，但这个时代的二十年，当年的党人活着的已经不足一半了。
即使等来了这曙光，这些党人也已经是英雄迟暮，髀肉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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