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虽然三吹六哨、五马长枪的整得挺猛烈,可吹的是北风,他们在背芒山的向阳面,这样可以避风,人在山坡上晒着太阳聊着天还挺滋润的。
围观人群聊起了往年岁月中那些灾年,王忆听着他们聊,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临近中午的时候黄中强回来了。
他得知打井队已经来到背芒土山开工了,急急忙忙的拎了两壶热水赶过来,到来后便赶紧招呼众人歇息、喝热水。
就和公社里其他人一样,他发现打井队是在背芒土山上忙活的时候也有点不信任。
但他没有直接去质疑王忆和打井队的选择,他先偷偷问童不鸣:“老童啊,挖出水来了吗?”
童不鸣愁眉苦脸的摇摇头:“哪有这么快?这地方背芒多,还得先扫清了一大片的背芒才能开始打井,打井没多长时间。”
王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黄主任,你怕我们选错地方打不出水来?”
黄中强苦笑道:“王老师,你是专家、你有文化,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水源地质勘探工作,所以我不好去质疑你的工作。”
“不过我觉得在这个土山上打井是不是不合适?这地方能有水?”
王忆应付看热闹的社员可以用‘问题很复杂给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来搪塞其疑问,面对黄中强这样的领导可就不能这么说了。
他解释说道:“黄主任你放心,这里有水。”
“你看这个地形,它这山坡是上面一层土、下面是沙层,这种沙层便是截流地上水的自然水库。”
“周围背芒草长的丰富,根系旺盛而发达,这样有它们固定沙层可以导致水分不易蒸发。”
“再加上淡水相对水位要高于海水,这样虽然土山是在海边但淡水和海水之间互不渗透,完全可以在山坡下保存大量的淡水!”
黄中强听后恍然大悟:“哦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他对童不鸣等人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懂的多呀。”
其他人跟着点头:“专业,这就是专业呀!”
“王老师的本事没的说,我是佩服他。”
“这都是大学生,王老师这个大学生不一样,是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
就在一片夸赞声中,有人耿直的问了一句:“王老师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的不是很懂呢?”
大家伙沉默了。
都没有听懂!
不过不妨碍大家觉得王忆说的专业、说的高深莫测!
因为这话说的相当专业,相当高深莫测!
中午头,黄土乡管委会的食堂准备酒席款待一行人。
这年头人喝酒野。
压根没有什么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或者工作期间不能喝酒的说法。
恰好相反。
这年头不管干什么,只要是酒席就必须得喝酒——酒席酒席,无酒怎么成席?
王忆没法说什么。
入乡随俗。
他不能用22年的观念去要求82年的人,哪怕22年的观念更正确。
这次吃饭他们便用上了旋转餐桌。
黄中强、汪勇、童不鸣等干部们对于这餐桌很满意,落座后习惯性的倚在椅背上舒坦的扭一扭身子:
“王老师,不瞒你说,最近这几天我们又招待了两拨客人,他们对你弄来的这套桌椅那是赞不绝口。”
“何止赞不绝口,哈哈,上次请村干部们过来喝酒,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看花了。”
“好个几个人找我们要走了你的联系方式,说是也想找你买一套,哈哈,他们买得起吗?一般人可买不起呀!”
王忆看到这年头的乡镇干部们对旋转餐桌如此感兴趣,当即决定从22年带原材料过来,到时候让木工队进行二次组装即可。
黄土乡这边的干部们对他很客气,他投桃报李的指点了一下:
“你们要是喜欢这种场面上的东西,那可以把这房间给装修装修,比如重新吊个顶、比如安装个大功率主灯泡再在四周安装上几个彩色灯,比如墙边可以找木工打一套柜子,里面专门放酒用……”
他把22年随处可见甚至已经被淘汰掉的装修方式说出来,便已经赢得黄中强好些人的赞叹。
吃过这顿饭,打井队继续去打井,王忆这边将背芒土山一带打出来的九个井口全标注出来,让打井队后面继续来打井。
这打井的活是备受各生产队、各公社欢迎的活,现在不知道多少生产队在排号了,他们光给黄土乡打井也不行,打完这九口井就要回去往下一家走。
起码得大概轮一圈后,再回来重新给黄土乡打井。
王忆精确的规划完井口位置之后去黄土乡的批发市场买菜,他正要离开,第一口水井那边忽然传来欢呼声:
“出水了出水了!这里真的有水!”
“别挤别挤,这井在这里跑不了,都能看到……”
“停下!你们都停下,别都过来了,我们井口还没有加固呢,你们真大胆,不怕井口塌陷埋了人、埋掉这口水井?”
刚刚在酒桌上荣升为乡里打井工作负责人的童不鸣欣喜的把王忆叫过去:
“王老师先别走,快来啊,这口井出水了,哈哈,它出水了,你太厉害了,你真找对地方了!”
王忆赶过去,下午暖和,来看热闹的人更多,足足有四五十的人口围在四周。
他看到这些人着急的想往井口凑去看井道下的情况,便赶紧帮助打井队的队员们将人给赶开。
现在井口没有加固,确实很危险。
等到众人的情绪稳定一些了,不那么激动了,这时候井下的水也沉淀的差不多了。
有人直接搬了一个辘轳过来。
王忆失笑道:“不用上辘轳头,找绳子找小桶就能打水了,先打一桶水来看看情况。”
黄土乡的办事员立马将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和小桶递了上来。
一桶水很快拔上来。
童不鸣作为领导用手舀起水喝进嘴里。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叫道:“草他吗的,王老师真神了啊,他是真的神了!淡水!绝对的淡水!一点咸度都没有,喝在嘴里甜滋滋的!”
正瞪大眼睛盯着他看的众多老百姓听到他这句话后纷纷发出欢呼的喊叫声,还有人吆喝说:
“同志们、同志们!王老师和打井队的同志给我们立下大功了啊,咱们别吝啬,赶紧给他们呱唧呱唧!”
童不鸣喊道:“使劲呱唧!”
他一边喊一边自己奋力鼓掌。
水桶被人提出去,大家伙纷纷上手去尝尝这水。
有人搅和起了随着水一起打上来的沙子,后面的人喝到嘴里后也不气恼,纷纷说:“这沙子都甘甜!”
老虫子笑道:“童副主任,喝水不忘挖井人呀,这口水井得起个名,叫王老师水井怎么样?”
王忆赶紧奋力摆手:“别别别,不能这样起名,你们这样起名是让我坐蜡、是让我犯崇拜主义的错误!”
童不鸣兴致勃勃的说道:“叫王老师水井不算过分,可是这样确实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我觉得可以叫个黄天水井,黄天一号水井,我们黄土乡和他们天涯岛的友谊结晶水井!”
“不过这事咱们说的不算,我跟乡里党组反应一下,到时候我们开党组会议的时候正经的讨论一番,想出个好名字!”
第一口水井便打出了淡水。
这是开门红。
王忆去买蔬菜,童不鸣陪同他进入批发市场,什么蔬菜都是给批发价后的友情价。
天涯三号载上蔬菜离开黄土乡,乘风破浪回到天涯岛。
这会天涯岛上氛围一样很热烈。
有的劳动力是在垦荒,有的劳动力则在打蜂窝煤。
王向红穿着一件单衣正在领头干活,一边干活社员们还一边唱歌:
“解放区呀么嗬咳,大生产呀么嗬咳,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啰啰啰太……”
“齐动员呀么嗬咳,兵工队呀么嗬咳,互助组呀么嗬咳,劳动的歌声,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啰啰啰太,满山川呀么嗬咳……”
王忆开船回来直接上山,一上山就看到了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
社员们看到他后也纷纷跟他打招呼。
王向红眯着眼睛看看他,放下手里的家把什从地上拿起棉衣甩了甩又用手拍了拍,然后走向他笑道:“回来的挺早啊,怎么样,是不是第一口井出水了?”
王忆笑道:“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队长你比秀才还厉害,什么事都被你给猜到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王向红知道他在拍自己的马屁,却还是高兴的仰头大笑:“哈哈哈,你小子这张嘴!我不是猜的,我是看你的表情后猜出来的!”
王忆一愣:“那这不还是猜的吗?”
王向红也一愣。
话里有漏洞?
王忆接着说道:“不过你猜对了,第一口井确实出水了。”
王向红往烟袋锅里填上烟丝,笑道:“不出所料,看到你轻轻快快、高高兴兴的回来,我就知道咱们打井队肯定在他们黄土公社显摆成了!”
王忆说道:“队里开始打蜂窝煤了?”
王向红说道:“嗯,今年咱队里烧蜂窝煤,主要是烧蜂窝煤,这东西好啊,耐烧,火好。一些煤土还有打不成蜂窝煤的煤渣混上烧土做煤糕,让社员们过个好冬。”
王忆说道:“那我过去搭把手……”
“先不用,张有信同志给你送过来一封信,你先去看看,是县里头邮寄的,县里头的卫生局给你的。”王向红招呼他进办公室。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通知书:
海福县乡村医生队伍建设研讨会。
王忆一目三行的看下去。
越过一堆没有什么意义的修辞句后他看到了主题,就是县里主持召开全县范围内的乡村医生工作研讨会暨表彰会。
王忆是天涯岛这边的赤脚医生,受到了邀请。他工作出色还要受到表彰,要作为模范上台发言。
王向红搞清楚这封信的主题后问道:“研讨会是什么时候举办?你要是有空,是该去参加。”
王忆说道:“肯定去参加,是下个礼拜的礼拜六,然后礼拜天还有赤脚医生们的集体活动,卫生局带我们去县医院进行参观学习。”
他是必须参加。
因为他要作为新时代的有文化乡村医生代表进行发言……
王向红笑道:“好事,这是好事,自从咱们队里的振生大伯去世后,你是咱队里又一位赤脚医生。”
“而且你给咱们队里、给老徐、给不少外队社员解决了好些困难,所以你应该去参加这样的会议跟同行们交流交流。”
“医术这个东西,不敢闭门造车呀,必须得及时交流、互相学习,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争取把医术磨练的更好!”
王忆将通知书收进办公桌,又跟王向红出去帮助队里打蜂窝煤。
这活不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煤面子混上烧土搅和匀了堆成个小土堆,从上面中间挖开,往里倒水搅和起来,然后就可以用工具来做出蜂窝煤了。
做蜂窝煤的工具叫煤套子:上边一根立杆把手,下边是一个比蜂窝煤大一圈的圆筒模具,里面是12根纤细的圆铁柱。
不过这活简单却繁琐,还是有些准备工作要做的。
比如要想打好蜂窝煤,得用铁筛子将散煤过一遍,把煤石、杂物剔出来。
还有生产队刚买来了一些烧土,也得用铁筛子筛烧土——这种土很细腻,可以跟煤混在一起燃烧。
王忆到了操场后干的就是筛煤筛土的活。
这是脏活累活,社员们不忍心让他来干,对王向红说:“让王老师去调水吧。”
王忆自己摆手拒绝了:“别啊,这做蜂窝煤的质量跟煤质、掺土和兑水的比例都有关系,调水这活是技术活,有讲究,我就先不乱插手了,我干点体力活。”
“王老师你应该更会调和煤水土啊,你们东北不是常年烧煤吗?”有人好奇的问道。
王忆笑道:“不光是东北,城里人也得常年烧煤,要不然他们家里没有土灶怎么做饭?”
这年头城里厨房都是用蜂窝煤炉子来供火做饭炒菜。
他继续说道:“我们东北农村不烧蜂窝煤,我们那里山多,一年到头去山里砍柴储存柴火,一般用不着煤。”
“即使偶尔用煤了也不是烧蜂窝煤,直接烧煤块子。”
社员们不知道他在胡扯,纷纷恍然大悟:
“哦,这样啊,也对,东北有兴安岭,有的是山,柴火管够。”
“真好,东北好地方,啥都有,工业发达,资源也发达,有兴安岭也有煤矿油矿。”
调水调土的活是祝真学在负责。
老教师打了半辈子的蜂窝煤,他又是教师有文化,对煤、土、水三方面的调和比例深有心得。
这个比例很重要,土掺多了烧不着,掺少了煤烧的太快让人心疼;水兑少了煤土粘不到一块儿,多了新打的蜂窝煤立不起来!
有社员推车将煤土送上山顶,有社员去挑水,有社员筛煤筛土,也有社员跟着祝真学把煤、土、水按比例搅拌均匀。
剩下的就是用煤套子来打蜂窝煤了。
王向红带队干这活,他们手持借来的煤套子,等到煤、土、水调和好后,他们便将煤套子杵进去,塞满后掂到空地上,在圆筒上方用脚猛地一踩:
就这样,浑圆带眼的蜂窝煤球便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王忆看着觉得还挺新鲜。
22年没多少打蜂窝煤的了,起码城里很少,都是农村里冬天有些人家打一些蜂窝煤越冬。
这几年环保查的严,农村打蜂窝煤的也少了,环保专家说这东西不环保。
王忆觉得这话说的对,烧煤球是不环保,可他娘的大冬天那么冷,老百姓总得烧个什么东西活下去吧?
不能说为了环保牺牲老百姓的幸福生活吧?
要不然让老百姓烧专家?
说不准还能烧出砖家来呢。
这样也挺好,杜甫同志说过,安得砖家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人多力量大。
学生下课来帮忙。
很快操场上原本晒鱼鲞的地方堆放起了一块块错落有致的蜂窝煤,蔚然壮观。
还有小运输船过来,船上是烧土。
要不然说以后各岛屿上的老百姓都搬家去了市里,生活在外岛真是不方便,除了海水和鱼虾不缺真是其他的什么都缺。
烧土在外岛跟煤炭一样,都是战略资源,得掏钱去买,买了还得找运输船来送。
煤炭贵,烧土也不便宜,根据质量一吨要4到6元钱。
这价钱单看好像不算贵,生产队一冬能用多少烧土?十吨二十吨的了不起了,顶天就是一百二十块。
可问题是运送烧土得付运输船的运输费用,这比烧土花钱还多,平均下来运送一吨烧土跑一趟得加上十块八块的运费。
从这点再一看,烧土价格都快赶上煤炭的出厂价了!
另外在改革开放之后,社会上还出现了很多歪风邪气,就拿租船运送煤炭、烧土这回事来说吧。
本来老百姓花钱付运费,运输船收钱送烧土,双方是买卖关系。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刮起的歪风,外岛的运输船给各岛屿上送烧土的时候,买烧土的人家还得给他们准备点礼品。
现在常规的是一条烟和四斤面粉。
烟不用好烟,经济就行,一条烟没几个钱,但这种事的性质跟钱多钱少没关系,就是让王向红这种老党员感到膈应!
然而不给还不行,说起来人家运输船的船东还不愿意收他们的钱,他们想帮天涯岛义务送烧土。
他们想要天涯岛的人情!
现在天涯岛社队企业的生意做大了,又是卖食品又是做衣服后面还要烧砖瓦,更别说还有义务打井和义务放电影这两回事了!
各生产队、各公社都愿意跟他们搞好关系,他们知道天涯岛这块大方,只要能拿到天涯岛的人情,以后很多事情会好办,有的是便宜可以沾。
王向红也明白他们的心思,看到最后一船烧土送到,赶紧去门市部拿了一条经济烟、包了几斤面粉给送上船去。
这样断断续续的,送上山顶的煤炭、烧土还有打好的蜂窝煤越来越多。
煤炭和烧土还能堆成堆,这蜂窝煤必须得分散开进行风吹日晒。
于是随着送上来的煤按快、面分开,烧土聚拢,蜂窝煤散开,这广阔的操场迅速变得空间紧张起来。
随着最后一船烧土全推上山顶,王向红招呼社员们休息:“先歇歇、歇一班,煤球打完了,剩下的是打煤糕。”
“咱们歇息以后一鼓作气把它给干完,然后就收工。”
“收工准备好吃的。”王丑猫说道。
听到这话,大人们便笑:“你们在学校吃的就是好吃的,回家还能吃上比学校更好吃的?”
王凯得意的说道:“我家升起炉子来以后,天天晚上烤蜜薯,那蜜薯真好吃,昨天我表弟他们过来,看见我可以天天吃蜜薯,哈哈,他们哥仨馋的哭!”
有妇女问王向红:“队长,快过阳历年了,咱生产队好几年没过阳历年了,今年过不过?”
看着社员们充满期待的目光,王向红将烟袋锅在地上磕了磕,说:“过,好好过!”
“杀猪吗?”大家伙立马问道。
王向红摆手道:“不杀猪了,看把你们给美的,以往一年到头顶多杀一次猪,去年都没杀上猪。”
“今年王老师领着咱们过好日子,你们过娇惯了,隔三差五的就想杀猪吃猪肉?想得美!”
社员们遗憾的叹气:“唉,猪肉好吃呀,谁不想多吃两口肥猪肉?”
王向红说道:“就猪肉好吃?鸡肉不好吃?阳历年发鸡,一家一户发一只白羽鸡,让你们用炉子炖上一锅的土豆鸡块,不一样满口香?”
社员们听到这话笑起来。
有肥鸡吃也行!
王忆说道:“今年元旦不炖鸡了,我给你们做烧鸡,到时候一家一户发一只烧鸡!”
他的话音一落下,好几个坐在地上歇息的劳力站了起来:“啊?发烧鸡?”
“生产队去县城里买烧鸡吃吗?行啊,这可好,烧鸡最好吃了,那家伙太香了,比猪肉还香!”
学生们听说有烧鸡吃更高兴:“哦哦吃烧鸡喽,可以吃烧鸡喽……”
王向红问王忆道:“你准备从哪里弄烧鸡?真去县城买?”
“还是咱能弄到烧鸡的烤炉自己做烧鸡?”
他已经摸到王忆的办事风格了,所以听说王忆要给社员发烧鸡便猜出了他的计划。
王忆说道:“就是买烤炉自己做烧鸡!”
“我已经给我天南海北的同学打过电话写过信了,不管有什么机器,只要是咱们队里能用上的,那就可以帮我买一台找物流捎带到市里去。”
“烧鸡的烤炉不是什么珍贵东西,我托人买一台,咱队里鸡多鸭子多,到时候不光做烧鸡还要做烤鸭。”
“首都全聚德烤鸭,听说过吗?咱可以自己做烤鸭!”
社员们听着他的话顿时心潮澎湃。
烧鸡!烤鸭!
王向红也很澎湃,说道:“对,王老师在首都念了书,肯定学会了怎么做烤鸭。”
“首都的烤鸭全世界闻名,我看《人民日报》上说,外国人来了咱们国家都要尝尝全聚德烤鸭呢。”
社员们跟着说道:“咱们外岛的鸭子能做成烤鸭?这可好了,首都烤鸭就是闻名,大会堂举行国宴就有烤鸭!”
“正好王老师养了个野鸭子,那东西不下蛋不看家,这次烤着吃了算逑!”
王忆本来在笑眯眯的听,一听这话急眼了:“别,我那野鸭不能烤,那是深黄淡黄它们四个的干爹,谁烤它们干爹,它们能咬人!”
社员们听到这话当笑话。
哄堂大笑。
聊了一阵,王向红起身招呼说:“来,加把劲、鼓鼓气,把煤糕打完它,咱们就可以收工了!”
推上来烧土有的已经成堆放下了,有的则还堆放在车上。
有人上去摸起一把烧土看了看,说道:“买一吨土还要花上十几块,队长啊,这样咱们还怎么烧砖头?咱外岛啥都缺,干工厂不合算。”
王向红说道:“少说话,多干工作!”
王忆解释道:“这烧土是从内地路途迢迢运送过来的,所以很贵,咱们砖窑厂烧砖瓦用的土是从相公岛运送的,隔着近,代价小,而且土也便宜。”
他们买的烧土还是最便宜的,被铁皮四周牢牢箍围在车板上,并没有都变成细土,有的还是土黄色的土块。
土块里夹着一丝一丝的白丝,这可是上乘烧土的标志,粘性好,打成煤糕的时候可以少用点水,靠烧土就能黏出煤糕来。
打煤糕是一锹烧土、两锹煤面的比例,堆积的煤堆像打谷场上的谷堆,从堆顶挖出一个圆坑,担上两三担水灌进去,再把煤堆周边的煤面小心翼翼的盖进去。
这个过程得小心,要防止煤堆漏水,一旦漏水跑水可就不好办了——打煤糕用水同样得按比例来,漏水之后谁也不知道漏掉多少水,这样怎么补水?
一个个煤土堆里倒上水。
要等水自己渗出来,这时候才能赶紧上铁锨搅和煤土堆。
做煤糕也有模具,叫做煤糕抹子,社员们七手八脚上工忙活,将一个个煤糕做出来摆到地上有序排列。
煤糕比蜂窝煤干得快,两个晚上的风吹再加上一个白天的日晒,差不多后天就能开始烧了。
生产队打完了蜂窝煤和煤糕,剩下海上没什么活,便是集体忙活着垦荒。
王忆给划定了新农田范围,事半功倍,社员们垦荒效率变高了很多。
具体垦荒的活用不上他出手,而他又把讲课的工作分配出去,这样一时之间有空档了。
以往有空了他就往22年跑,这次不跑了,他留在82年,去时空屋把侉子偏三轮给开了出来,准备送去大众餐厅。
因为1982带鱼汛大会战的通知也送到了,就在乡村医生研讨会结束后第二天的大雪节气当天开始,到时候各船队县里码头集合。
王向红准备让王忆带队伍。
所以王忆要在最近几天把餐厅、把学校、把生产队和自己手头上的杂活都给忙活一下子,这样到时候他才能放心的带队伍去参加渔汛会战。
其中在这些杂活中,给餐厅送偏三轮算是比较重要的了。
不过去大众餐厅送车之前,王忆先开着侉子去公社跑了一趟。
他带上了一点礼物,去感谢公社的刻章师傅石德路,人家把珍藏的一枚章送给了他,他得承人情、向人家道谢。
同时,他还想着看看石德路的手艺,看看有没有雇佣必要:
石德路不光能刻章,还懂石刻、石雕之类的本领。
说起这个人,王忆还挺佩服他的,他天生的小儿麻痹,亲生父母发现他的病情后就把他给放进盆子里扔到海洋里。
公社的鳏夫石葫芦发好心,得知海上有个盆子飘着个孩子,他就去海边抱回家里。
左邻右舍跟他说:“这是个残疾孩子,以后长大了啥活也干不成,你养活自己都费劲,还要养活这么个残废?”
老汉闷闷的说:“唐僧就是飘在水里让人给捡到的,这样的孩子以后都有出息。”
“富人有富人养孩子的法子,我穷人也有穷人养孩子的法子,大不了以后我少吃一口,怎么着还拉扯不大个孩子吗?”
后来石葫芦老汉还真是把石德路给养活大了,石德路还真是挺有出息。
他确实小儿麻痹双腿不会动,但心灵手巧,学会了很多手艺活,特别是石雕石刻做印章,在整个县里都有名气。
石德路也很有良心,对石葫芦很孝顺,他是被人收养的,却比公社绝大多数亲生的儿子对老子还要孝顺。
他们父子爷们两人在公社是名人,王忆稍微一打听地址就打听上门了。
多年以来国家没有市场经济,石德路虽然有一手好手艺,却只能给各队集体、各公社或者县里各家单位雕刻个公章、雕刻点字,日子过的挺贫苦。
他现在能接到的好活主要是给墓碑刻字,毕竟刻公章、刻手章这种活不会常有,这东西不是消耗品,许多人刻一个手章要用一辈子。
王忆开车去他家。
偏三轮动力十足,轰隆轰隆的喷着烟就到了石德路家门口,这动静吸引不少晒太阳的人扭头看他,更有孩子看见后扔掉手里的泥巴木棍跑向偏三轮:
“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三轮车,我最爱,常常骑它去买菜,买韭菜、买菠菜、买到一堆烂白菜……”
王忆从侉子的车斗里搬下准备好的礼物,锁上车后对跑来的孩子们说:“可以爬进车斗也可以坐在车上,但是不准乱轰油门,否则我就不让你们碰了,明白吗?”
孩子们只是过来看热闹而已,当然他们也准备在车主进屋后偷偷上车去坐一坐,没想到人家允许他们上车。
这让他们心花怒放,齐声说好。
王忆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谁要是说话当放屁,那他就是个小娘们,以后他就是公社里的小娘们了!”
男孩们听到这话赶紧下保证:“我绝对是男子汉……”
王忆点点头进推开门,然后就看到门内摆放着好些墓碑,有的是空荡荡的,有的是刻上字了。
说实话一进门就是一堆墓碑,这种场景挺渗人的,还好王老师是领袖同志的战士,信仰坚定,他只是吓得两条腿哆嗦了一下子然后就挺住了。
他推大门的时候有清脆的响声:门上连着一条铁丝,一直连到内门旁边墙壁上凸起的一根铁钉上。
铁丝上挂了一串自制风铃,于是大门打开风铃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屋内有驼背老汉出来问道:“同志,你是找石德路的吗?是刻字还是刻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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