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脸色不是太好看——长亭虽说的是实话,但却让他颜面扫地。
假装没有听到长亭那些话,他低头继续抄书。
陆晚看着他手边摞着的一沓宣纸,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多么矜贵的一个人,落笔的每个字价值千金不止,却在这里替她抄了一宿的书。
“殿下别写了,留给我的时间还很多,我可以慢慢写……”
陆晚走过去,苦涩笑道:“殿下日理万机,朝堂上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你决断定论,殿下何苦在这里做这样的事?”
李翊闻言,终是停下得笔,定定看向她。
除了面容稍显疲惫,她的神情没有忧郁之色,眉眼开朗,不像生气的形容。
心中松下一口气来,李翊放下笔,迟疑片刻,终是开口道:“先前,是本王一时情急……”
余下的话,他难以启齿,因为他从未这般正经的对人说过道歉的话,包括他的父皇与母妃。ýáńbkj.ćőm
陆晚轻轻一笑,道:“我知道,殿下无须自责,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说罢,她走回窗前的木榻边,对李翊道:“殿下过来歇息一下吧。”
李翊看她的形容,猜到她有话同自己说,心里微沉,终是跟了过去。
一坐下来,他的目光看向她先前被自己咬破的耳珠,不觉伸手过去,问道:“还痛吗?”
手指尚未触碰到她受伤的耳坠,陆晚微微侧身,避开了他手。
“已经破了,若是殿下再触碰,会更痛的。”陆晚淡淡一笑。
就如有些事、有些话,已经发生,再想挽回弥补,它总会在人的心里留下伤痕……
睿智慎密如李翊,如何听不出她话时的另一层意思,当下心下一沉,胸口窒闷起来。
他沉沉盯着她,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端倪,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真正所思所想。
可陆晚的神情一切如常。
她迎着他打量的目光,道:“殿下公务繁忙,先回去吧,这短日子也不要再来了,许多双眼睛盯着这里的。”
如今她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只怕不止荣贵妃与睿王会派人盯着她,陆家与史家,都会关注着她的动静。
这么多眼睛盯着,他隐瞒得再好,也怕被人发现。
而若是此时,他们的关系被揭露出来,那她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李翊心里涌起难言的不安与烦闷,他自是明白她的担忧,可他更害怕她借着此事,再次疏远逃离他。
心随意动,他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沉声道:“你放心,这些抄书本王回去后会命人帮你誊抄,最多三五天就能写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陆晚摇了摇头,道:“但我太早抄完,祖母与荣贵妃反而会怀疑。”
“而且,如今城里全是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还不如留在这里清静的好。”
提起这个,李翊心头的怒火再次涌起,正要开口,陆晚已淡淡道:“我有事想拜托殿下,还请殿下成全。”
李翊看着她,沉声道:“你说!”
陆晚平静道:“我知道殿下为我抱不平,但请殿下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论是聂湛,还是沈植,甚至是荣贵妃和那些造谣我的,殿下都由他们去,不要与他们产生纠葛。”
“殿下也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一切如常就好。”
陆晚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再起其他的事端变故。
更重要的是,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陆晚言词恳切,可李翊的眸光却冷沉下去。
到了这般境地,她还是不想牵连上他。
她到底是不想依靠他,还是因为自己先前对她的怀疑,让她伤了心?
陆晚说完,将手从他的手掌里抽脱出来,疲惫道:“殿下回去吧,我也累了,恕我不留殿下……”
白天里寺庙里人来人往,那怕他此刻在她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她还是心里不安。
就像他与她,一直是在黑夜里相见,骤然在白日里见面,她不习惯,也不安。
她起身替他拿起披风,并打开了房门。
李翊眸光幽沉沉的看着她,想开口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接过她手里的披风,出门走了……
他一离开,陆晚就疲惫的上床躺下,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先前,她从西北去良安找他,与他坦露心迹,并彼此许下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承诺。
那时,她虽知前路凶险,困难重重,但她心中抱有希望,能看到与他的前路在哪里。
可经过昨日他的那番质疑,她心里又迷茫起来。
她原以为经过上次被劫一事后,她与李翊之间,彼此信任,再无猜忌。
可明显是她的一厢情愿,李翊他做不到。
偏偏她的身上又背负着太多秘密,这些秘密就像附着在她身上的伤疤,而他的质疑,不止会让这些伤疤被重新揭开,还会让这些伤疤加倍的疼痛,恶化,经久不愈,令她痛苦难堪。
她今日能在他面前应付一次,那下一次她又要如何应对?
这一次他相信了她,下一次他还会再相信吗?
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考验?
君王之爱,本就易逝,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往后,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要她的性命。
当初,她赌上了一切,包括性命与他在一起,可若是他做不到对她两不相疑,她还要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他吗?
……
离开禅寮,李翊从后门离开常华寺。
长亭小心的察看着他的脸色,见他脸色冷郁,大抵猜到他没能求得姑娘的原谅,不由越发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李翊冷冷瞪了他一眼,“之前不是很能说,这会子哑巴了?”
长亭:“属下该死。”
李翊眸光冰寒:“暂且饶你一命,你亲自去聂府一趟,将那些画像,统铳销毁掉,一张不许留!”
若不是顾忌着她,不将事情闹大,以他的性子,会一把火烧了整个聂府。
“还有,派人监守好整座常华寺,她的饭食茶水,要一一查验。”
以荣贵妃歹毒的性子,她既然出手,绝不会只是罚她抄个书这个简单。
长亭应下后,迟疑道:“那姑娘这边,可要让兰草去帮……说说好话?”
李翊甩袍往山下走,冷声道:“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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