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心上去看闺女的脖子。
那一圈红红的深深的痕迹，太让人难受了。
而且，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娘。
唐美秀沉思良久之后，低声说道：“这事儿得告诉爹娘，瞒不住的。”
姚三富把剩下的七八支烟全部抽完了。
软包的烟盒被他捏在手中，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
“上去吧，闺女随时会醒过来。”唐美秀拍了下姚三富的肩膀，转身先走了。
姚三富把烟盒狠狠地摔在地上，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像扔了一团棉花。
他不解恨，又朝旁边的树根狠狠地踢了一脚。
脚上传来剧痛，心里才舒服了一点点。
第二天天不亮，姚三富就回了家一趟。
他把姚老爷子和姚老太太接到了县城，顺路把大哥也叫上了。
路上他一言不发，也不说要带他们去哪里。
直到来到了派出所门口，才开口讲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姚老太太当场一个趔趄，要不是姚大富在旁边扶着，肯定会栽倒在地上。
一行人走进去，见到了冯氏。
冯氏看到姚老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小芳你来了。”
“为什么？”姚老太太直视着冯氏的眼睛，语气很重地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掐死小香宝？”
冯氏咧嘴笑着，笑得阴森可怖，“因为她是你宝贝孙女啊！”
“……”姚老太太不明白，眼中满是疑惑。
冯氏悠悠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个秘密我不想带进棺材里。”
审问室里还有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在做着记录。
“你闺女，你孙女，淹死的，病死的……”冯氏停下来盯着桌面看了几秒，才继续说道：“都是我弄死的！”
姚老太太手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听不懂她的话般，不可置信道：“什么？你说什么？”
“她们都是我弄死的，那些女娃子都是我弄死的，我一个一个给弄死的！我看她们在河里挣扎，又哭又喊然后沉到河里。我给她们下药，让她们得病，让她们全部死掉。”
冯氏越说越激动，人也跟着颤抖个不停。
警察让她冷静一点，慢慢地说。
冯老爷子抚着心脏，眼睛里赤红一片。
他不敢相信冯氏说的话，“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姚老太太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但人还没有倒下。
她在想，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定有什么理由。
一定有的！
“为什么？因为你生不了孩子，所以就要弄死我的孩子吗？”除此之外，姚老太太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可是，“为什么都是女孩？你故意的吗？”
“是啊，我故意的。”冯氏嘴唇上都是干裂的破口，嗓音也哑得像破锣，“因为你总跟我说喜欢女孩子，特别想要闺女。生不了孩子了，就说想要孙女。”
姚三富站在后面，震惊得张大嘴巴，已经没有了反应。
姚大富眉头皱得很深，像在眉间用刀深深地划了一刀。
冯氏冷笑出声，“小芳，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呢！看你因为闺女死了，孙女死了而大哭，那么伤心，我简直高兴死了。你走了之后，我就在家里唱歌，在家里跳舞，我高兴啊！”
“你疯了。”姚老太太看着冯氏，“你真是疯了！”
冯氏悠悠一叹，“可惜了，昨晚我没得手。你这个孙女命大啊，命不是一般的大。”
姚老太太不想再听下去了，她撑着身子站起来。
冯氏低着头，目光失去了焦点，她自顾自道：“我也算是报了仇了，现在死了也能闭眼了。”
姚老太太猛地顿住，留意到了她这句话里不对劲的地方，“报仇？你要报什么仇？”
冯氏苦笑道：“你把我毁了，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整天过得乐乐呵呵的。”
“我把你给毁了？”姚老太太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屯子里的大夫说我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的时候，除了我娘家人，只有你在旁边。”
冯氏用苍老的声音说：“我们本来打算把这件事瞒下来，假装怀上孩子，然后再偷偷领养一个孩子说是我生的。结果，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这件事太久远了，姚老太太要很努力地去回忆，才能想到一些片段。
“你没让我替你瞒着这件事啊！”
“我不让你瞒着，你就可以到处去说吗？”冯氏厉声道。
“我没有到处说。”姚老太太顿了顿，“我只跟我爹娘说了。”
冯氏大声道：“你跟你爹娘说，他们就会出去到处说，这跟你到处说有什么差别！”
这种闲话传得特别快，不只会在一个屯子里传，很快冯氏的丈夫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把她赶出了家门。
“我被打得睁不开，穿着连身子都遮不住的破衣裳，就这么被赶走了。”
冯氏一脸凄苦，眼泪在这时候也落了下来，“我出去捡了一年多的垃圾，好几次吃坏东西差点死掉。”
姚老太太嘴唇哆嗦着，颤声道：“这些我都不知道，你没有告诉过我。”
冯氏那么爱面子，连娘家都不回了，怎么可能会告诉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她太狼狈了，她什么人都不想见。
她刻意躲开了所有之前认识的人，之后也没跟任何人提过这段经历。
但怨恨的种子种在心里，生根发芽，越来越繁茂，渐渐人就变得扭曲了。
“警察同志，你们不用这么辛苦地写了，直接让我偿命就行。”冯氏语气竟有一丝轻松，“反正我得了治不好的病，也活不了几天了，一枪毙了我，给我来个痛快也好。”
姚老爷子和姚老太太回家之后，都大病了一场。
姚大富整日眉头不展。
姚三富则反常地沉默，问什么都不说话。
唐美秀和姚麦冬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小香宝则渐渐拼凑出了真相。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病床上，望向窗外缓慢被吹走的云朵。
那些莫名死掉的女孩子们，现在都可以安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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