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阿迎,聚集在吊楼二楼平台,傅桃花的摇椅旁边。
傅桃花扬躺在椅子上,晃动着摇椅,手指甲一下一下刮着手腕上的皮肤,杏眼无神,目光凝滞,对着渐渐明亮的虚空。
跟前的桌子上,放在萧三爷留下“借给桃花玩一下”的手串。
这亮眼的血红,异常刺眼。
贞娘一只手托着下巴,怂拉着脸皮,只要从云楼上下来,她就好像抽去了灵魂的躯壳。
她另外一只手里端着一个小酒杯。
每天天亮后喝上一口小酒,是贞娘一直以来的习惯。
她说只有这样才能睡得安稳。
唯独阿迎,年轻貌美,活力充沛。
云楼两位老大像神龙拔了筋骨一样,只有阿迎的嘴巴是憋不住的:“我听说,前几天,那个老妖怪从八大胡同收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几天之后,小姑娘送出来,像卷着破席子的死狗,直接送到乱葬岗埋了!姐,贞娘,你们想想办法吧。”
她口中的老妖怪,就是萧三爷。
傅桃花半垂下的眼皮子不动一下。
阿迎不知道她姐在想什么。
贞娘终于把她那口珍贵的小酒闷了,丰腴的身材起来,带着一股浓郁脂粉香,拍在桌子上:“桃花,送过去吧。”
阿迎胆子大,也吓了一跳:“贞娘???”
转脸又把目光投向她姐:“姐???”
可惜她姐的魂仿佛离了身体。
阿迎:“芳华那个软绵绵的性子,哪里是老妖怪的对手啊。把芳华送过去,不是让她被折磨死?老妖怪的名字是怎么得来的?整个帝都,谁不恶他!只有八大胡同那不堪入目的,才做他的生意!”
她越说越气愤。
贞娘拍了拍阿迎的肩膀,好笑的说:“你个丫头,是你该管的吗?困了,散了吧,我得睡觉。”
阿迎愣是没有理清楚:“不是??贞娘,怎么跑了?商量呢?我们不是说要商量对策吗?”
贞娘摆摆手,头都不回。
阿迎愣头青,直追上去:“贞娘,贞娘,别跑啊!”
傅桃花把手边那个乌亮黝黑的水烟杆拿了起来,轻轻抚摸擦拭,然后一下子力气发狠,敲在萧三爷的手串上面。
名贵的手串出现了一丝一丝裂痕。
她听见贞娘进去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去让芳华准备一下,明天晚上就送过去。”
在这安静的清晨里,傅桃花没有听见自己的反对声音。
一年前,傅桃花就考虑到云楼的租约到期。
而萧三爷的那一点阴暗肮脏的嗜好,这丰乐坊倒是无人不知。
芳华是贞娘从牙子张大脚那里买回来的,由贞娘亲自培养调、教,目的不过是送给萧三爷的一件玩物,换得云楼十年的租约。
现在,不过是一年前计划的,开始。
又是一个睡不着的早晨。
傅桃花习惯性拿着她的水烟杆,漫步下去庭院。
庭院的花开得浓郁。
庭院东面,八角亭子里面,有人正在练舞。
傅桃花停在亭子前面的大杏树下面,看着芳华在踮脚、抬臀、旋转,像一只绚丽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却走不出亭子这个牢笼。
芳华长得不算出众,在傅桃花眼里只算普通之姿,中庸之色。芳华的脸庞有些棱角,显得方,五官不够精致,身材不够玲珑,说话更加不玲珑,脑子转得不够快。跳舞的天分也不高,比这丰乐坊的大部分舞姬都差那么一些。
当初贞娘带她回来,傅桃花还抱怨贞娘:眼睛瞎了,花那么多银子,买了一只笨拙的鸭子,得多久才能回本啊!
贞娘却不以为然。
傅桃花看人准,贞娘看人也准。
只是两人不同道。
贞娘经常说,她看人,与桃花不同,傅桃花看的是人尖人,稍微不带亮的,都筛出去。而她自己看人看底子,识于微时。
日久终究会见人心。
傅桃花慢慢看到芳华的闪光点。
她的特点只有一个,而且显而易见,就是勤奋。
别人练舞,她也在练舞,别人去休息,她还在跳舞,一遍一遍重复,一直都在重复。
芳华对舞蹈有着超越傅桃花想象的执念。
正在亭子里面重复着一个表情动作的芳华,旋即,看见傅桃花,立刻停下来,走过来:“桃花姐。”
傅桃花颌首:“还不去睡觉?”
芳华脸上都是汗:“我不困。”
傅桃花:“不困也不行。休息不好,今晚就没有精神继续跳舞。”
芳华:“没关系的,我很精神。还有几个动作,贞娘说我还跳得不够好,得努力,多加练习。”
再努力有什么用呢?
能改变你接下来的命运吗?
可是,傅桃花不能说出口。
芳华低首弄着衣带子:“贞娘说我没天赋。”
想着贞娘那副庞大的身段舞起来,傅桃花:“贞娘自己都跳不出来。”
芳华低着脸,笑了,像一朵长在废墟中的野生小白花,立刻又摇摇头:“我是云楼最没用的人,得多努力。”
傅桃花就不再说话了。ýáńbkj.ćőm
帝都最好的地段就是旭阳湖边,一寸土地一寸金,云楼就建在这黄金铺成的地段。偏偏这最好的地,是在萧三爷的手里。
上一辈子,傅桃花把芳华送到了萧三爷的府上,以极便宜的价格,签下了云楼的十年租约。这省下来的银子,足够买下一百个芳华。可是,那一夜,芳华从萧三爷家的楼里跳了下来,或者是掉了下来。
傅桃花见到芳华的时候,她快要没气了,连帝都最好的大夫都说她不能活。
不过,这个小姑娘坚强的活下来。
救得了命,救不了双腿,救不了命运。
那个热爱跳舞的姑娘,从此再也不能跳舞。
那时候,芳华笑得白生生的,安慰她们说,没关系。
她是云楼里最没用的人。
她只会跳舞。
这样,她能为云楼省下很多很多的银子,算是报答了贞娘和桃花姐的恩情。
那时候的傅桃花,心是冷漠的。
她觉得,这是芳华的价值。
三个月之后,某一天,贞娘带着无比的疲倦和沧桑回来,说,芳华死了。
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
上一辈子的事情,前尘往事,像这阵阵的花香,纠缠着她。
傅桃花累了,挺了挺腰杆。
这纤腰伸到了一半,就瞧见杏花树杆上刻着的凌乱的笔画。
这杏花树下……
傅桃花抚摸着这几个不成字的笔画,自言自语:“师父,如果你在,你会怎么做呢?如果是以前……”
如果是在重生之前,把芳华送到萧三爷府上,她一定不会犹豫。云楼对于她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而经历了那些事之后,她傅桃花,犹豫了,担忧了……芳华的命运。
旭阳湖上起了一阵风,杏花树枝叶摇摆,沙沙沙的,轻声耳语。
“嗤”的一笑。
树上传来的动静。
“???”傅桃花的眉心皱了起来,蓦然,抬头。
杏花枝头,坐着一个人。
“你看了多久?”傅桃花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棒棒的。
再棒下去,得打死这个临时工!
明瑜的脚在杏花树枝上一蹬,潇洒的落在傅桃花跟前。
但是傅桃花一点都不欣赏,只是一张冷石板一样的脸。
明瑜:“你是在想把她卖掉?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怎么样,需要向一个临时工交代吗?
傅桃花气笑了:“你先说一下,你为什么在上面?”
明瑜目光闪躲:“我,我,看,风景。”
伸手一指。
爷就是运气!
随手一指,就是小厨房的潲水桶。
“我请你是看风景,还是看后门?”
傅桃花牙缝里蹦出来的话。
丫的,请了个弱智回来。
明瑜想溜:“那我回去看后门。”
“等着!”傅桃花威严的说,“你跟我过来。”
傅桃花回到吊楼上面,坐在摇椅上,翘起一条腿,水烟杆敲在汉白玉的桌面上:“不管阿迎有无告诉你规矩,现在我重申一次。第一条,不得在前面走动。你已经犯了。第二条,对这里的姑娘,例如芳华,保持敬畏之心,禁止动歪心思。”
说完,对方已经嘴角扬起来。
明瑜盯着她,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喜欢那个跳舞的姑娘。”
傅桃花特想敲破他的脑袋:“喜欢其他人也不行!上一次敢动歪心思的小子,已经被我打断腿!”
新人,真难管教!
明瑜默默的:“明白。”
傅桃花想了一下:“第三条……”
明瑜:“阿迎没有同我说有第三条。”
傅桃花:“第三条是特意给你加的……不得爬树爬墙爬屋顶!”
明瑜:“……”
至于吗?
傅桃花:“第四条,暂时想不到,想到了再告诉你。”
一天后的傍晚,漫天霞光,覆盖着五层楼高的云楼,仿佛给新娘披上了华丽的嫁衣。按照云楼的规矩,由贞娘亲自给芳华梳头上妆。浓妆下的芳华显特别娇艳,像一个鲜甜欲滴的蜜桃。云楼出阁当夜的姑娘,都会穿着大红色的纱裙,缀满了的刺绣,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芳华无悲无喜。
贞娘送她坐上轿子,目送远去,回身,抬头就看见门后面依靠着的傅桃花。
贞娘喃喃:“希望萧三爷能够温柔待芳华。”
傅桃花眸光闪动,不说话,转身,一步一步,拾阶上楼。
云楼的夜,又开始了。
这一夜,萧三爷让管家备了一桌丰富的酒席,准备好一二三四五六七件工具。宽阔的床上重新换了被褥,洗得又香又白,等待着他的小可爱。
云楼的小轿子进了萧府,直接停在他院内。
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不管听见什么凄厉的声音,都不会出现。
萧三爷在小轿子跟前转了一圈,兴奋得一直搓手:“小芳华,到了。萧哥哥就在这里等你,等得好焦急哦。”
小轿的帘子一揭开。
萧三爷吓得惊风。
卧槽!
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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