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全是。”
“镇压旧神，保大汉万世太平，此朕所愿也。”
“长生不死，社稷永存，亦为朕所愿也。”
“若不是知晓了旧神存在，朕又岂会劳民伤财，在这大漠之下建起广寒宫。”
“若不是见识到长生不死，朕又岂会四处祭祀，寻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
听完这番话，苏辰顿时恍然。
难怪广寒宫的传说起于汉唐时期。
虽然汉武帝说了，广寒宫所在乃是绝密。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修建如此规模庞大的宫殿，必然需要动用巨量的民夫，也必定会有消息泄露出去。
这座广寒宫，不仅是为了镇压旧神，也是汉武帝为自己修建的长生仙宫。
长生不死，得道成仙。
这不仅是帝王心愿，也是百姓的心愿。
所以广寒宫的传说流传到民间，逐渐就变成了一段神话，并且流传了上千年。
苏辰目光低垂，再次向汉武帝拱手说道。
“我明白了。”
“之前我还觉得有点奇怪，既然这座仙宫是陛下所建，只要陛下愿意，肯定能在仙去之前离开这里，以免神魂被禁锢。”
“但是陛下最后却选择安眠在此处，看来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陛下也没有放弃长生的打算啊。”
汉武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辰，语气平淡的说道。
“朕乃大汉天子，手握天下百姓的生死。”
“但是朕，却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
“朕从古籍之上，知晓了旧神的存在，并且寻到了此处。”
“朕从吴刚身上，知晓了天界祖先的存在。”
“朕也有信心，能在死后前往天界。”
说到这儿，汉武帝的声音突然凌冽起来。
“但是朕不甘心！”
“朕还有太多的事没做！”
“朕还有太多的地方没有征服！”
“只要再给朕一点时间，大汉的版图必定还能继续延伸！”
“所以朕不想死！”
“所以朕不能死！”
“旧神能长生，朕为何不能！”
汉武帝每一个字出口，都宛如一声炸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其他传承者都缩着脖子一声不吭，生怕在这种时候触怒汉武帝。
但苏辰却是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哪一位皇帝不求长生？
又有哪一位帝王不想让江山永存？
数遍华夏历史，拥有汉武帝这种想法的皇帝多不胜数。
但是到了最后，这些九五至尊依然与普通百姓一样，逃不过生死二字。
汉武帝修建广寒宫，为的是镇压旧神。
但他同时也被长生执念所困，将自己镇压在了这里。
过了许久，汉武帝才渐渐冷静下来，再次看向苏辰。
“朕问你，朕睡了多久？现在又是何年月？”
苏辰想了想答道。
“距离陛下仙去，已经过去两千一百多年了。”
“两千余年了？”
汉武帝眉头皱了皱，犹豫了一下之后，再次开口问道。
“那两千多年后，大汉是否还如朕在世时一般强盛？”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汉室哪一位子孙？”
问出这一句话时，汉武帝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眼中也满是期待。
他不像天界那些祖先，还有机会从后人口中知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
汉武帝这一觉就睡了两千年，此时突然醒转，往日辉煌还恍若昨日。
又怎知世间早已沧海桑田……
苏辰低叹一声，说道。
“大汉一朝，享国四百零七年。”
“陛下仙去之前，托孤于霍光，使得大汉得以延续。”
“在陛下之后有汉宣帝刘弗陵，废帝刘贺，汉宣帝刘洵，汉成帝，汉和帝，汉少帝等多位皇帝，一共延续了九十五年，才被王莽所取代，被后世称为西汉。”
“而后刘秀打败了王莽，光复大汉，传八世共十四帝，享国一百九十五年，称东汉。”
汉武帝全身一僵，双目失神的看着苏辰，口中喃喃说道。
“享国四百零七年了？”
“朕的大汉……没了？”
苏辰就算不看，也知道汉武帝此时是什么表情，他只能诚恳的说道。
“禀陛下，朝代更迭，宛如日月轮转。”
“既然有日出，就必定就有日落之时。”
“就算再强大的王朝，也终有落幕的一天。”
“真要算起来，大汉王朝能享国四百零七年，在华夏历朝历代中，都算是长的了。”
“最重要的是，大汉为华夏创造出了一个伟大的民族！”
“这些人以汉人自居！”
“他们用大汉之名，来称呼自己的民族！”
“他们说的话，叫做汉语！”
“他们写的字，叫做汉字！”
“大汉虽然没了，但是汉人，却一直都在！”
汉武帝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看不出是喜是悲。
帝王喜怒不行于色，然而此时的汉武帝，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苏辰所说的话，对于他的冲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恍惚之间，汉武帝不仅想起自己在世时候的事。
自己十六岁登基，却无实权，事事都要奏请东宫。
好不容易大权在握，匈奴之祸却又汹汹而来。
秦末汉初之际，天下一片混乱，中原地区正在群雄逐鹿，没有人去管匈奴的事情。
而匈奴却出现了他们历史上最伟大的首领——冒顿单于。
在冒顿单于的带领下，匈奴实现了大一统。
而到了汉武帝时期，匈奴早已不再是一群只会牧马放羊的散落部族。
而是一个比大汉还要强大的帝国！
面对匈奴的挑衅，大汉之前的君王都选择和亲息战，用女人来换取和平。
在有了和亲的妥协之后，匈奴却变本加厉、更加猖獗！
冒顿单于甚至在汉高祖刘邦去世后，公然写信调戏皇后吕雉，让吕雉嫁给自己。
这种屈辱，大汉忍受了几十年。
而刘彻，不想再忍了！
他一生共在位54年，其中44年都在打匈奴！
他并不是只想打退匈奴，而是想要把匈奴赶尽杀绝！
他要大汉王朝从此不再仰人鼻息！
他要汉室女儿不再成为停战的筹码！
他要大汉江山从此再无外族威胁，永世存在下去！
然而现在，后人却告诉他。
大汉没了……
他一生殚精竭虑，四处征战创建起来的强大王朝。
已经如同一片尘埃，永远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国之不在，长生何用？
社稷不存，天子何为？
汉武帝高大的身影一阵晃动，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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