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农一脸迷惑地看着他,又挣脱老王的手,有点口吃:“你,你是谁?你叫我什么?”老王急得哭出声了:“将军!我是管家老王啊!将军,您是不是头被磕碰到了?要不要请寺里的大师给看一看?”他一抬头,却发现寺庙的大门已经紧紧地关闭了。ýáńbkj.ćőm
李农的头昏昏沉沉的,他用手按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现在心跳得很快,刚才从这高高的石阶滚落下来,胳膊腿一路磕得生痛。他扶着额角强忍痛楚,望望日头,再四下里辨认方向,愣怔了好一会儿,眼里还是一片茫然,他嘟囔着:“这是哪?我是怎么回事?”
老王看现在日头正毒,又见李农扶着头,他担心李农是不是中了暑热,引起身体不适。
李农一直呆呆地站着,似乎周围的景色让他不知所措。他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管家焦急的神色。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勉强扶住老王的手,说:“这点磕碰不算什么。走吧。”
老王这下才小心地扶着李农坐到马车上,他一边驾着车,一边偷偷打量着李农的脸色,将府里有两人急着求见的事情说了一遍,却见李农似乎全然没有听进去,只顾盯着街市两旁的贩夫走卒看,还一脸好奇的盯着两旁的建筑。大邺城如今算得上整个华北地区最繁华的都市了,商户林立,高宅大院比比皆是。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立即就有一大群仆从跑出来,他们口里说着“将军回来了——”,就簇拥着李农往内院走。
这群仆从一到内院门口就退出去了,一群衣着光鲜的婆子丫头出来迎接李农。管家跟在身后一迭声地说:“快快去请夫人到书房来。”
老王心里认定李农一定是头部受了伤,看他此刻不停地东张西望,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异常陌生,说不定是摔得太重了,失去了神志。他在心里暗暗着急,只恨自己不能亲自查看,还是让夫人先来看看比较妥当。
现在朝廷中已经有很多不利于将军的传闻,将军受伤的消息,绝不能轻易地传扬出去,一旦让那帮胡人得知,不知道又会使什么手段,这合府老小到时候可就要遭殃了。
老王小心翼翼地请李农坐在书房中他平时惯常坐的位置,又亲自奉茶。李农只啜一小口,就“噗——”地吐了出来。
老王慌了:“将军,这,这茶是不是烫了?我再换一盏来。”
李农却摆摆手:“不用,你出去吧,我在这里坐一坐,先让我缓一缓再说——”
正好夫人急急忙忙进来了,老王赶紧退下。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量微丰,穿着锦服,长裙曳地,鬓边插着一朵珠花,面上微微有几粒雀斑,显得富态又俏皮。
“云之,你可回来了。”夫人的语气中有微微娇嗔,她一伸手就要抱住李农。李农大吃一惊,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连连后退。
“云之,你怎么了?”夫人心里疑惑,再上前一步,但李农又往后退,脸上现出一副该如何开口的样子。两个人一时都僵在那里了。
管家端着新茶进来,他一看就明白了,赶紧压低声音说:“夫人莫怪,将军不小心在山门前重重地跌了一跤——石阶那么高那么陡,神志有损也说不定。”
夫人一听,急哭了:“哎呀呀!将军受伤了!这可怎么得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快快!请医官!哦,不,不,你快去把汉人营里的小李将军请来,先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她一迭声地吩咐老王,又急得在屋内围着李农团团转,但见李农脸色冷淡,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就更加着急上火了。
过了很久,小李将军才在管家的引领下进屋来了。他原本正在清点营中士兵名册,搞得头昏脑胀的,冷不防被大将军召见,心里头直打鼓,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他一看见李农,立即喜笑颜开:“哎呀呀呀——”
他一连几个“哎呀呀”,让夫人大吃一惊,把管家也吓坏了。虽说他们都知道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也实在不合礼数。
李农一见小李将军,先是吃了一惊,接着面带喜色,但他拧起眉头,给了小李将军一个危险的眼神,小李将军马上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将军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李农这时才终于开口了,他稳沉地对夫人和管家说:“你们先下去,有话稍后再说。”
管家连忙提醒:“那两个人——”李农说:“带过来吧。”
夫人见马上有外人前来,只好惴惴不安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望李农,心里十分狐疑。
管家把两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引进书房,再小心地把门合上。他听到屋内将军先是一声惊呼,随即又是一阵大笑,很显然,这两个人的确是将军的旧识,看来,今天自己急着去请将军回府是对的。
书房内,现在站着四个喜忧参半的人,他们是李农、李旭、鲍文才和刘明。现在他们高兴地互相打量,都觉得如同身在梦中,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还是李农谨慎,他先从门缝中向外张望,确认无人偷听,又检查了一下书房各处有无夹壁暗门,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四个人现在都忙不迭地互相提问:“这是哪里?你怎么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其它人呢?”
最后,还是李农说:“都别着急,我们一个一个地说。”
他先看看李旭,说:“李旭!原来他们这么着急忙慌地去请的小李将军是你呀!”又看了看两个身上带着血迹的兄弟:“鲍文才、刘明,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看你们这一身的血,伤得严重吗?”
鲍文才摇摇头:“别提了!尽管这一身血不是我的,我也没有受伤。可我已经被吓掉了魂,这精神创伤一辈子也好不了。”
他和刘明到现在还是露营时穿的那一身衣服,难怪管家说他俩“衣着怪异”,他接着说:“和你分开后,我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我心里想,反正是个死,干脆就躺下了。没想到,这一躺下,就发现身下还有人,仔细一看,还不止一个,全是死人。”
鲍文才说到这儿,脸色发青,浑身一阵哆嗦,一转眼看到几案上的茶,拿起来就喝,一喝就“噗——”地吐了出来:“怎么这么个怪味?”
刘明凑上前来看了看剩茶,闻了闻说:“这是碾茶,不是我们平时喝的那种冲泡法,你是没有习惯。”
李旭赶紧说:“别打岔,等下再听你说,鲍哥,你接着——”
鲍文才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当时吓得都尿裤子了。可最倒霉的是,我一动弹,立刻就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二话不说就给我一顿打,然后又我捆起来扔到一辆马车里头。”他摸摸肩膀,给大家看看上面的伤痕,到现在还酸痛呢。
李旭又催:“然后呢?”
鲍文才脸上这才挤出点笑容:“我在马车里看到了这小子!”他朝刘明努了努嘴:“可把我高兴坏了!我以为他死了!结果他还活着!”
刘明脸上还是那副呆萌呆萌的表情,他又想插嘴,但想到还没轮到他,所以就把嘴巴闭上了。
但李旭问他:“现在该你说说了,刘仔,你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当时都吓坏了。”
刘明一听,眼睛鼓得老大:“你们在说什么呢?谁消失了?我先是看到鲍哥倒在地上了,后来,看到李哥和张哥架着他在跑,我也在跑。我的想法跟鲍哥一样,跑了几步太累了就不想跑了。我一躺下,就躺到了死人堆里面。通过我的观察,这些死人全是士兵,所以,我们两个应该是在战场上被抓住的。不过,我是自己跑到马车上去的,车上几个人好歹是活人,总比跟死人呆在一起强。后来我看到他们把鲍哥扔上来了。就这样。”
李旭听到刘明这语气,就好象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不由得又气又好笑:“刘仔——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跑上去的那辆马车是干什么的?”
刘明又瞪大眼睛:“你当我瞎啊。再说我也不傻。”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鲍文才和刘明是被奴隶贩子抓住了,装到马车里运到大邺城来的。这些奴隶贩子胆子大得惊人,他们到战场上去翻捡尸体,搜刮死人身上的财物,如果碰到活的,就抓去卖做奴隶。这一点,两人是在马车上听其它人被抓的人互相对话,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但幸运的是,他们听到有人在说:“李农”,又说他们可能会被送到乞活营李将军那里去。两个人灵机一动,立即就对押送他们的人说:“我们是李农将军的好朋友,只要你们肯带我们去见李将军,他一定会给你们重重的酬谢。”
奴隶贩子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的话,但当两人细细地描绘了李农的外貌,这些人不信也不行了。他们商量了一下,最后慷慨地将两人放到将军府门口,酬谢也不要了。
奴隶贩子们所知道的李农,本是大邺城中的有名的富家子弟,祖上家产颇为殷实,再加上如今位居大将军,俸禄丰厚,府里常年收留各地前来投奔的人。这些人只需往门房处报个姓名,就可以放心吃住,想走时只管走,也无人阻拦,这让他获得了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在汉人中颇有声望。他们因为敬重李农,这次难得地发了一回善心。
李旭听了,不由得为两人的经历连连咋舌。
李农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话,脸色十分凝重。自从山门前那一跤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脑袋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有信息涌进来,信息又多又急切,似乎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占据他的全部心神。
比如说,他刚见到管家老王时还是陌生的,但现在完全回忆起来了,老王原来是照顾自己从小到大的忠仆,也算得上是自己的长辈亲人,他甚至还回忆起了和夫人新婚的情景......但是,这些都不是李农自己的记忆,这些是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李农”的记忆。
不等李农开口,李旭先做了个总结:“李农,我觉得我们是集体穿越了。”
“我也这么觉得。”李农点点头。他又说:“李旭,刚才我听到管家叫你小李将军,看来你穿越到这里的职务不低嘛。说说看,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旭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我这个穿越与鲍哥和刘仔的相比,简直太草率。一开始,刘昭叫大家往小镇方向跑,到公交站集合,我就只管跑就是了。跑着跑着,我看到一片营帐,过去一看,营帐里又没有人,我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就发现,老子坐在营帐几案前,面前一堆的士兵名册,大脑给我的指令是,整理这些名册。名册上那些字,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我到现在脑袋还嗡嗡的!”
三个人现在一起望着李农,想知道他的故事。
李农无奈地说:“我这个经历就太诡异了。我跑着跑着,人就迷糊了,好象在做梦似的。我好象先是在一座寺院里听一位高僧讲法,后来又看到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还听到刘昭在喊我的名字。再后来,我就走出山门,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推,就骨碌碌地滚下了石阶,后来,我就被管家给送到将军府来了。”
他环顾着书房里的陈设,与刚进来时的感觉不同,现在他对这里无比熟悉:“所有的一切我现在全都记起来了。这里是赵国司空、大将军李农的府邸。他可是朝中重臣,是手握兵权的大人物,在赵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现在就在他的书房里,也就是在我的书房里。”
刘明的脸上又露出好奇的表情望着李农,好像想采访他,请他说说他的感想,但他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我现在就是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李农是我,李农又不是我。”李农望着李旭:“恐怕现在,你和我,都有同样的感觉吧。”
李旭点点头,说:“就是这样的。我醒来时,也很懵懂,但很快,我的脑袋里就像有根弦一样,到了什么点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自然就知道了。现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是汉人营里的小李将军。周围的人也全部认识了。”
李农说:“李旭,我看我们俩人在这里关系也非同一般。不然,像我受伤这样的大事情,府里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通知你前来商议。”
李旭说:“这样不就更方便我们正常往来了吗?你在这里,我们就算是找到了组织了啊。只是,不知道其它人现在散在哪里了。得空了我们再好好商量下,怎么把他们找回来。”
鲍文才也说:“对呀,李农,找到你了,我们就安心了。无论穿越在哪个朝代,咱哥几个在一起,总会想得到办法熬过去的。”他又一把拉住刘明:“这回,我无论如何要把这小子看住了,再也不会让他消失了。”
管家此时在外轻轻叩门:“将军——”
李农示意大家噤声,他拉开门,温和地说:“王伯,什么事?”
管家愣了一愣,脸上带着惊喜:“将,将军,您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请医官来?”
“王伯”是李农私底下对管家的称呼。管家一听就明白了,将军看来是清醒过来了。
李农说:“不用了。这次意外,千万别让人知晓。你去请夫人前来,我有话说。”管家喜孜孜地走了。
李农这时才对三个露营兄弟说:“这将军府里也并不安全,你们不适合在此久留。李旭你带老鲍和小刘到汉人营中去,正好看看有什么事务可以帮你的。此时我本应该在寺院中伺奉大法师,现在私自回到府里,就是违了天王的旨意,搞不好就要出大事情的。你们快快离开,我等下也得重新回到寺里。”三个人又和李农约定了见面的时机和联络信号之类的,也匆忙走了。
忧心忡忡的夫人一进书房,李农就一脸体贴地说:“夫人辛苦了,近日公务繁忙,还请夫人见谅。”
夫人觉得李农尽管话语温和,但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和自己生分了,她觉得怪怪的,但还是笑着说:“不妨事,公务要紧。”
李农又说:“孩子们呢?快带来我看看,昨日回来得晚不得见,想念得很。”夫人一听李农说到孩子,心就放下来了,将军最看重三个孩子,公务再紧张,也要抽空和孩子们玩一会儿。看来,将军还是那个将军。
管家看着李农欢欢喜喜地逗着儿子,也在一旁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三个小孩大的刚满四岁,其它两个还被奶娘抱在怀里。
李农看看天色不早了,吩咐管家驾车回到寺中。管家又叮嘱李农千万注意安全,提防小人下黑手,中午他是眼睁睁地看到有黑影在李农背后出现的。
李农对他说:“王伯,你先暗中调查一下府里住着的那些客人,如果发现有作奸犯科的,一律请走。今后凡到府中投宿的,也要做好查验,以防引狼入室。”
管家深以为然。他想:“以前自己为这些事情没少劝说,可大将军怎么也不听不进去。莫非这一跤跌了,大将军倒想明白了。这倒是天大的好事。”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从乞活到将军更新,第19章 大邺城四人重逢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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