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头发散落在肩后，面容被黑色纹路遮盖,看不清模样，双眼空洞，如一具行尸走肉,手腕和脚腕都拖曳着长长的锁链,随着他一步步跨出,锁链从末端一寸寸碎裂。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非烟阁禁地,好大的胆子！”
“这里是非烟阁宗门,宗主和长老皆在此处，休要猖狂,还不快报上名来！”
“站住！我让你站住听到没有！再往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低阶弟子纷纷戒备的叫嚷着，握着手中的法器,远远将男子围在中间。
“问你话呢，你是何人？”
“我……是……谁……”模糊的声音从男子口中传出。m.ýáńbkj.ćőm
“对啊，你是谁？”
“我……是……谁……”
“……”
“我……是……谁……”
男子脚步一顿,头颅僵硬的转动，目光扫向周围，空洞的眼神渐渐浮现一点亮光,从浑噩状态中清醒些许。
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身上断裂的锁链，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邪气森森。
包围的弟子手掌一抖,不由得再次后退一步,色厉内苒的吼道：“我们宗主和长老听到消息就会赶过来，那可是化神期的强者，你跑不掉的，我劝你最好束手就擒。”
男子微微偏过头去，望向说话弟子，声音低沉道：“我想……你们的宗主和长老，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听闻此言，弟子尽皆惊惧：“你……你到底是谁？”
“从前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是何人，也……不重要了，罢了，我对蝼蚁没有兴趣，你们走吧。”
男子挥了挥手，手腕上最后一截锁链也碎裂开，霎时间，冲天的魔气从男子身上爆发出来，周围的山石都被冲击的零落，不少低阶弟子摔倒在地，各个脸色苍白。
宗主和长老到现在都没出现，已经让他们心底不安，再感应到男子身上的魔气，个个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抓起自己的法器，连滚带爬朝四周逃去。
非烟阁早已今非昔比，被魔族逼的躲藏在这人界一隅，早就失去了曾经上五宗的傲气，弟子们面对魔族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
不仅是弟子，中间有两个元婴修士赶来，遥遥一感应君妄身上的气息，毫不犹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遁走，连洞府中的东西都顾不得回去取。
君妄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到三十息时间，偌大的非烟阁宗门内就只剩下君妄一人，他终于从出神的状态恢复过来，略微感应体内受创的情况，朝着非烟阁的库房走去，准备先找些丹药灵器疗伤。
刚走出两步，忽的感应到天边一股强悍的气息出现，转瞬即至，不禁顿住脚步，转过身去。
只见一道白色遁光由远及近，停留在三丈之外，遁光消散，显露出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
君妄目光从对方脚尖扫过，划过垂落的雪白衣摆，腰间系着的锦带，交错的衣襟，弧度优美的脖颈，停留在对方面容上。
那是一张如深冬红梅般稠艳的面孔，黛眉修长，凤眼轻勾，眼角带着晕染的红，琼鼻挺立，殷红的嘴唇更是如化开的胭脂。
加之肤色极白，雪衣飘飞，气质冷冽，甫一出现，就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如深冬寒夜，旅人踽踽独行，忽然见到屋檐下暖黄灯笼晃悠，照亮满园梅花。
君妄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哑着嗓子说道：“你来了……”
洛泱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君妄脸上的黑色纹路上，眼底有惊疑之色。
晋升半步渡劫期后，他与这片天地就产生了某种联系，只要是心中所想，便能有所感应，其中自然也包括君夜的存在。
自从他成为魔君，他的好师尊就失踪了，连千夜星宗灭门的时候都没能出现，洛泱以为君夜是进了某个小秘境，难以寻觅，没想到一个月前突然感应到君夜的气息出现在人界。
飞升之前，能亲手了结最后一段因果自然是好事，是以等到和魔族众位魔君约定的一月之期结束，洛泱就赶了过来。
恰逢魔气爆发，让他看到了出乎预料的一幕，眼前的君夜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反而和另一道身影重叠在一起，正是魔族那位神秘的吞天魔君君烬。
早在发现君烬和君夜交替出现的时候，洛泱就猜测过两人是否是一体双魂，后来因为一万年前吞天魔君的存在，这一猜想被推翻，又猜测是否是轮回转世之身，一直未能证实。
如今再见面，情景和当初在天权峰上何其相似，又如此不同。
“没想到你也会堕魔？你不是一向对魔族深恶痛绝吗？”清冷的声音从白衣青年口中传出，带着讥讽之意。
“是啊，从前是如此。”君妄笑了笑，笑容有自嘲，也有放开一切的释然，随即迈开脚步朝着洛泱走来。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半步，这已经是很亲密的距离，洛泱眉头微皱，却没避开。
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小修士，不怕君夜搞什么鬼。
“所以渡华道君现在是变了吗？”
“人心本就是善变的。”君妄回答道。
洛泱嗤笑一声，“渡华道君真是厉害，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能面不改色揭过去，想必自己做下的事也能当做没发生了。”
君妄默然。
他能在愤怒之下背弃人族，堕入魔道，能对五鬼之流痛下杀手，大开杀戒，却始终不能放下心底的愧疚。
他这一生，从微末中崛起，纵横三界，不是什么善人，却也非滥杀之辈，从未亏欠过谁，唯独对洛泱一人心有歉疚。
越是在意眼前之人，这愧疚就越是深刻，横亘在心上，将他压的喘不过气。
“小泱，我——”
话刚出口就被洛泱打断，未见他露出怒色，只是轻描淡写的话语便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在里面，不怒之威。
“渡华道君慎言，本座是无相魔君，魔界共主，并非你口中的‘小泱’。”
君妄再次默然。
他低垂下眉眼，西坠的落日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蔓延的黑色纹路更是添出几分阴森之感。
晚风吹动伫立的残旗，发出簌簌声响，在非烟阁的废墟之上，衣摆上沾着斑驳血迹的男人沉默良久，忽的缓缓伸手掩住眼眸，喉咙里溢出模糊的笑声。
“是啊，你是无相魔君，如今三界风头最盛的魔界之主，我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有何资格直呼你名字。
他笑声苍凉，还带着一点疯魔之态，洛泱眉头一下皱起。
“罢了，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求得你的原谅，我又无需故作姿态……”
话音落下，掩住眼眸的手掌拿开，君妄抬起下巴，深红的瞳仁划过嗜血的光芒，毫无预兆的，蔓延黑色纹路的手掌朝着洛泱脖颈抓来。
这便是破罐子破摔，彻底无所顾忌了。
恨意能逼疯一个人，压抑的爱意和自责同样能，人有七情六欲，爱憎恨恶，君妄修为再高，依旧不能免俗。
刚刚察觉到不对劲的洛泱立刻戒备起来，同时眼中有冷意浮现，可如此近的距离，连洛泱都有些反应不及，无相面具浮现在身前，和君妄的手掌碰撞在一起。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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