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的冯玉延满脸阴沉地放下了掀开一角的车帘。
深呼吸数次后。
冯玉延脸上的阴沉之色彻底消失不见。
随即正了正衣衫,缓缓调整了调整自己的身姿。
使得自己坐的更加端庄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冯玉延缓缓闭上了双眼,面色上呈一片祥和之色。
好似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其无关一般。
片刻后。
豪华马车的车帘忽然被人以巨力,直接扯了下来。
顷刻间,车厢外的冷空气涌入了车厢。
冯玉延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车厢外的一众衙役。
并未言语,但脸上亦没有丝毫的意外与惊慌。
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一般?
“装神弄鬼。”张开源走到车厢后,撇了一眼冯玉延随即下令道:“将他给我拿下!”
“遵令!”两名衙役大呼一声,便要跳上车厢。
“无需劳驾诸位!”冯玉延缓缓起身,走出了车厢。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之际,冯玉延已然走出了车厢。
“说吧,老夫犯了哪条大周律了,张府尉竟要让人将老夫拿下。”冯玉延看向张开源不慌不忙地反问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衙役们无不瞠目结舌。
无他。
冯玉延太过于淡定了,淡定到让他们产生了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人了。
张开源面无表情道:“为何要将你拿下,你自己心中清楚,休要在这儿装神弄鬼,搬弄是非!”
“来人!”张开源面色一沉下令道:“将他给我拿下!”
“且慢!”冯玉延大声道:“张府尉口口声声说老夫心中清楚,实则老夫并不明白张府尉在说些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老夫的马车堵在了道路上?”冯玉延面色不变道:“若真是如此,张府尉无权捉拿老夫。”
张开源凝视着不慌不忙的冯玉延,冷笑道:“冯家主倒是能言善辩,可惜,对我无用,拿下!”
两名衙役不再犹豫,直接上前将冯玉延捆绑了起来。
“大周律就是让尔等这般胡作非为的?张开源!等着老夫的弹劾吧!”冯玉延挣扎两下后,便再无动静。
而其脸上,自始至终都从未出现过一丝的慌乱。
好似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
早在接到消息的一瞬间,冯玉延便无比果断且绝情地做出了一个他人永远想不到的决策。
为了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用来保证那个决策的顺利执行。
冯玉延甚至冒险拉上了张经平与秦福平。
所图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冯玉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嘴角不由得微微弯曲。
秦福平虽然没用上,但他那好女婿张经平确确实实为他拖延了不少的时间。
看天色,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那三子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
冯玉延缓缓收回视线,心中喃喃自语道:“游方我儿,莫怪为父,你不死,冯家将会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你不死,某些人更是彻夜难安。”
“要怪,就怪周启平与许奕吧,若不是他们,为父何至于此。”
对于冯玉延而言,家族重于一切。
为了保住家族的百年基业,莫说牺牲一个儿子,就算牺牲十个儿子。
他冯玉延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而事实上,冯玉延除了长子夭折,次子外任为官,三子从商之外,他还有九个未及冠的儿子。
“装神弄鬼。”不知为何,张开源总是看那冯玉延不顺眼,也不知二人之间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仇怨。
“带走。”张开源冷哼一声,随即转身朝着许奕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张开源拱手行礼道:“启禀大人,主谋冯玉延已拿下。”
许奕看了一眼满脸淡定的冯玉延,微微点头道:“做的不错,算你功过相抵。”
张开源面上一松,拱手道:“谢大人。”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吩咐道:“着二十名精壮衙役,好生看管他们四人,待此间事了,再押解回京兆府。”
“遵令!”张开源大声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扭头看向秦福平,平静道:“还需麻烦秦大人多等待一二,本官需先将怀德坊内的粮食转运到官仓。”
打定主意的秦福平自无不可。
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无妨,赈灾大事要紧。”
见许奕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少了许多算计,秦福平心中不由得一松。
显然,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两句,便带着大部分官吏朝着怀德坊走去。
恰恰是这一走动。
使得其身后的冯游方等人暴露在冯玉延目光中。
顷刻间。
冯玉延原本淡定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煞白的脸庞。
“你你你。”冯玉延想伸手指向冯游方,可惜手脚被缚,无法动弹。
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你你。
同样被缚住双手的张经平见此,潜意识里将其当做了冯玉延想要冲着自己辩解。
张经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泰山怎地也成了这副模样。”
惊恐之下的冯玉延死死地盯着满脸羞愧的冯游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至于张经平,早已被其遗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泰山!”
“冯玉延!”
“直娘贼!”
眼看着罪魁祸首对自己置之不理,张经平的火气瞬间上涌。
恰逢此时,赵守自众人后方追了上来。
“吼什么吼!老老实实跟着走!”本就因安抚百姓而弄的身心疲倦的赵守,见罪魁祸首一脸怒容。
瞬间火气上涌,二话不说,直接反吼一句。
赵守放缓脚步朝着负责押解四人的衙役吩咐道:“这四人谁不老实,直接给我打!”
几名衙役见状连连点头。
阴差阳错之间,赵守倒是替冯玉延解了围。
......
怀德坊冯家别院正门口。
许奕刚一抵达,杨先安便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六爷。”来不及擦汗,杨先安手持账册拱手行礼。
许奕微微点头,询问道:“清点的如何了?”
杨先安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回六爷,大丰收!”
“冯家在怀德坊共有七座别院,七座别院中共搜出来六万石粮食。”
“金银等物折算下来共计二十二万七千一百六十五两!”
话音落罢。
除许奕外,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就连张开源与姚思廉此时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六万石粮食,这是什么概念?
依照一人一天两斤粮食的标准来计算,一石米一百二十斤,可同时养活六十人。
宣平门外五万多灾民,其余三座大型城门外应当只多不少。
姑且算作长安城外共有二十万的灾民。
这六万石粮食,在不计算损耗的情况下,完全足够二十万灾民吃上十八天的!
更何况,还有二十二万两金银。
都说冯家富,而这仅仅只是怀德坊的冯家别院,若是将冯家位于常乐坊的主宅以及各地的别院都给抄了。
天知道最后会弄出来多少粮食、多少金银。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再度询问道:“还需多久才能将粮食全部运完?”
杨先安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回答道:“至多半个时辰。”
事实上,若不是方才堵路,杨先安早已将所有粮食全部运完了。
为了运粮,天知道杨先安寻了多少马车。
“很好。”许奕夸赞道:“做的不错。”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身旁的张开源吩咐道:“张府尉,命衙役全力保证道路畅通,天黑之前,务必将所有粮食全部运走。”
张开源面色一正,拱手行礼道:“属下遵令!”
话音落罢。
许奕拱手朝着四方行礼大声道:“烦请诸位再坚持一下!本官在此代城外二十万灾民,谢过诸位义举。”
:“大人客气了!”
:“六皇子言重了,能为国分忧,我等之荣幸!”
:“是啊是啊,有了这些粮食,城外将会少无数饿死的灾民!”
:“没错,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这也算是为子孙后辈积德行善了。”
七嘴八舌中,怀德坊内再度热火朝天的忙碌了起来。
......
与此同时。
宋国公府书房内。
张永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属下的汇报。
片刻后。
张永年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隐隐约约间,更有一股怒意萦绕在眉间。
“退下吧。”张永年摆了摆手打发走下人。
面色阴沉地端起茶杯,将茶杯内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重重地将那无比精美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咔嚓”一声。
精美的茶杯瞬间四分五裂。
“废物!”张永年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毕露,好似胸中有着莫大的火气一般。
也不知,他口中的废物,究竟是指冯玉延还是指张经平。
就在张永年满脸阴沉,脑海飞快转动思索对策之际。
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
一打扮异常富贵的中年妇人满脸泪痕地闯了进来。
“老爷!平儿,平儿他被人抓了!你快去救救他啊。”中年女子满脸泪痕地哭泣道。
“我这不是在思索对策吗?”张永年面色微微一缓,开口安抚道。
中年女子抬起头泪眼婆娑道:“那老爷可曾思索出对策?”
张永年长长叹息一声开口回答道:“尚未。”
话音刚落。
中年女子眼角再度流出泪水哭泣道:“这可怎么办啊,都怪那冯玉延!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让平儿纳妾!”
“现在好了吧,平儿被那该死的冯玉延牵连的落在了许奕手中!”
“我前几日还听说,许奕逼着秦福平亲手杀了韩向荣的儿子。”
“现在平儿落在他手里,我......我真的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那许奕被皇兄幽禁了八年,恐怕早就得了失心疯了!”
“平儿,我可怜的平儿啊。”
张永年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一些,想要发火,但却又不好发。
无他,眼前这个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正妻。
同时也是当今圣上的胞妹--东阳长公主。
碍于东阳长公主的身份,张永年纵使心中再窝火,也绝不会轻易发脾气。
无他,与皇室联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们五大国公府得以世袭罔替,长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几乎每隔一两代,五大国公府便会与皇室联姻一次。
很不幸,这一代联姻的正是张永年。
见张永年迟迟未有回应。
东阳长公主不由得催促道:“老爷可曾想出对策?平儿一日不归家,我这心中便一刻不得安宁啊。”
张永年沉思片刻。
就在东阳扎长公主张嘴想要再度催促之际。
张永年缓缓开口道:“明日我亲自去京兆府一趟。”
东阳长公主闻言面上仍未有半分放松哭泣道:“老爷,夜长梦多啊,谁知道那许奕会不会失心疯到连夜审问平儿,给平儿定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平儿给......”
“老爷,那许奕现在就是一条疯狗啊。”东阳长公主担忧道。
“呼~!”
张永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安抚道:“放心吧,他不敢。”
见东阳长公主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张永年急忙打断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此事交给我。”
东阳长公主叹息一声,随即缓缓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
张永年望着空荡荡的书房,面色再度变得无比阴沉。
午后他方接到消息,尚未等他腾出手来,思索对策。
许奕便带人抄了怀德坊冯家。
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轻舟冯家明面上是他姻亲,实际上却是他的附庸。
若不是有宋国公府关照,冯家又岂会在商业上这般顺风顺水?
那冯家在怀德坊内的产业,至少有六成实际受益人是他宋国公府。
许奕此举,无疑是断了其一臂。
张永年缓缓起身,咬牙切齿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许奕!”
“砰!”的一声。
张永年猛地将眼前的书案踹翻。
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至于其去了何处,则不得而知了。
时间缓缓推移。
渐渐地,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冬日里的长安城,格外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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