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胸部以上能动,唯一能使力气的就一只左手。
从里屋穿过门帘,来到外屋,寻常人只要三两步就能跨出来的距离,对他来说简直像是翻山越岭。
“阿伟!”
唐毓秀扑上去,将他扶起来。
“怎么了这是?”
李高伟的嘴巴上还有尚未恢复功能的贯通伤,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只能单蹦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小……最,最,周……不是……”
唐毓秀听不明白。
“什么不是?阿伟,你说什么呢?”
唐毓秀很奇怪,刚刚陶醉过来跟舅舅告别,两人应该只是聊了几句感性的话吧。怎么李高伟的情绪突然这么激动?
看陶醉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异样,李高伟这突然是闹了哪一出?
“阿伟?阿伟!”
也不知道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刚才从轮椅上翻下来诱发了创伤后遗症。
这会儿人一翻,倒在地上一个劲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阿伟!”
“陈老师!快来人啊!”
唐毓秀追出去。
陈阿婆与李争羽正在给羊驼接生,状况一团糟。
看唐毓秀慌慌张张跑出去,两人把豌豆交给纪俞斐压着,赶紧过去看。
纪俞斐懵了:“这……这个交给我?我一个大老爷们我……我去!羊驼一胎生几个啊!”
陈阿婆让李争羽先给李高伟打一针镇定剂,然后从药箱里找了丹参片,让唐毓秀给压舌头底下含着。
后来李高伟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沉沉睡了过去。
“可能还是遥遥的事,让他刺激得大了。”
唐毓秀叹气,“我们从来都没想到遥遥早就知道真相了。我和阿伟还以为,这件事由我们做父母的亲手了结。能让孩子重新开始生活……没想到最后,她到底还是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陈阿婆没说什么,见李高伟的情况稳定了,便收拾东西出去了。
那边院子里,纪俞斐崩溃的惨叫已经快与羊驼同化了。
李争羽一路跟在陈阿婆身后,虽然没说话,但他从小就在陈阿婆身边长大的,但凡有半点异样的心思,也一定逃不过师父的眼睛。
于是陈阿婆突然站住了,李争羽却一下子抢到了她的跟前。
“阿羽,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陈阿婆捻起腰间的烟袋锅,用火柴点燃了。
老太太戒烟小半辈子了,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捡起来了。
“师父,你是有在想……给他们也试试那种药是么?”
“没有,不好使的。”
陈阿婆苦笑,“那都是短暂的镇定作用,医学又不是巫/术,还能真的专只抹去痛苦的回忆?你当是科幻呢?”
“可是小池当初……不是都已经不记得了么?”
李争羽似乎并不死心“那件事之后,小池也遭到了严重的身心创伤。她爸爸妈妈把人送回你这里……我听说你是有在想办法的。”
那时候,李争羽已经跟着他的家人出国定居了。
两人再次相遇的时候,小池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
那时候她已经回到了亲生父母的身边,如上流社会里的名媛千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m.ýáńbkj.ćőm
李争羽曾一度以为,是陈阿婆给她用了一些药,产生了其他副作用所致。
可是后来,她还是把一切都记了起来。
她找到了律师莫以辰,将这起案子重新翻起来,可最后,却受到了多方面的阻挠。
“有没有可能……小池其实从来没有忘记过?”
李争羽微微犹顿了一下,试探着将自己这些年的怀疑说出口。
然而陈阿婆似乎并不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每次说到小池后来出事的地方,她都是这样的态度。
也难怪李争羽之前在老人家的寿辰宴上,渐渐有些失控了情绪。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不是不会消失,而是因为暂停了,所以就不变了。
“不管您愿不愿意说,我总是要把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查清的。”
李争羽说,“而且,我不打算告诉骆北寻。我觉得小池的死,跟当年她们被侵犯和伤害……”
或许,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并不那么简单。
陈阿婆看了他一眼,神情又悲伤又无奈。
“你们这些孩子,总是非要把所有事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能指望活到我这个岁数么?”
陈阿婆往前面的牧圈看了一眼,纪俞斐蹲在那里,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大自然生命的力量彻底折服,正蹲在那用手机一顿乱拍呢。
因为羊驼妈妈已经顺利生下了她的宝宝,其实并不太需要“旁人”的帮助。
陈阿婆说:“万事万物都有自在规律的,真的没必要那么执著……”
……
“去哪?”
骆北寻开上国道后,问坐在副驾驶上打瞌睡的陶醉。
“嗯?”
陶醉打了个哈欠,她实在太累了。
“我是问你,去找周豫白,还是去找沈风易。”
骆北寻觉得挺讽刺的,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开着车载着陶醉,却不知道该把她往哪个男人身边去送。
陶醉也有同感,脸上忍不住烧烫了几分:“你……先送我去医院吧。”
她想去看看沈风易。
“你会跟他和好么?”
骆北寻刚问出口,就觉得有点后悔。
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说出来就好像自己的脑组织没有休息好似的。
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我并不在意你有什么打算。只是在我看来,如果你真的会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周豫白或许会对沈风易下更狠的手。”
陶醉扭过脸,眼睛眨了又眨:“你会说这样的话,不太像你?”
“怎么说?”
“有点婊。”
骆北寻打了个急刹车,路中间有几只招摇过市的大白鹅。
陶醉吓了一大跳,脸色都变了。
骆北寻看了看她:“鹅有什么好怕?”
陶醉:“那是你没被鹅撵过。”
骆北寻启动车子,继续往前走。
眼前的道路清晰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铺开了一幅画面——
一个五六岁的小胖丫头,眼睛红红的,裤腿被一只大白鹅拧着跑。一边哭得很大声,另一边还死死抱着一碗保温的汤药,怎么都不肯撒手。
“陶醉。”
“啊?”
骆北寻突然叫了她一声。
陶醉肩膀又是一抖。
骆北寻皱紧眉头:“你又怎么了?这次没鹅。”
陶醉摇摇头:“其实,我刚才也不是因为鹅,才害怕……你突然停车……”
他突然停车,总是没好事的。
以前每次都是这样。
陶醉双手轻轻抓在皮质的座椅上,眼神游动着。
骆北寻突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将车子开到前面一个小道里。
“哎?你去哪?”
“下来。”
骆北寻从一旁绕下去,拉开陶醉的车门。
“骆北寻,你不是要回城么……啊!”
话音未落,她经被他整个扯着胳膊拽到怀里去了。
这是一片打过秋风冷霜的玉米地,风飒啦啦过来,满眼都是雾蒙蒙的灰黄色。
与蓝湛湛的天色相接,世间万事万物,再大也显渺小。
陶醉的头发被吹乱了,眼睛自然而然地眯起来。
“这里景色真好。”
她转过脸,看向身旁的男人。
然而下一秒,她就在骆北寻的眼中看到了比即将落山的太阳还要晕红的光色。
但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将她粗暴拥入怀中,更没有把接吻用侵略的方式表达出来。
他抱着陶醉的腰身,自她额头上轻轻一点,然后染着她长纤的睫毛,被风吹的冰冷的脸颊,再到她柔软细腻的嘴唇。
骆北寻与温柔绝缘,这是陶醉对他深入骨髓的印象。
所以这一刻,当她意识到这个温柔的吻意味着什么的时候,眼泪终究还是情不自禁流下来。
“骆北寻……”
陶醉仰起眼睛,舌尖轻轻在他唇上舔润了一下。
细腻的舌尖就像小猫的尾巴挠过心尖。
骆北寻深吸一口气,将她一把拉进怀里!
……
从玉米地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车子开回市区,摇摇晃晃了近三个钟头。
正常这个路线只要两个小时。
陶醉没有催促,也没有问原因。两人心照不宣这段旅程的意义,也心照不宣了这个慢节奏的状态,如果……
只是如果,时间就此停止。
伤害留在过去,未来只剩下可期。
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到了。”
满眼都是霓虹的夜色,对比之下,冷冰冰的医院白墙,将陶醉重新拉回了现实世界。
骆北寻回头看了她一眼,“冷么?”
但与此同时,他已经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递给她了。
上面还沾着一些灰灰的草叶,刚才在玉米地里的时候,被铺在下面了……
“不用了,我这就进去了。”
“所以不出来了么?”
骆北寻眉头一紧。
陶醉:“???”
犹豫了一下,她刚想伸手去接。
然而骆北寻却把车窗摇了上去。
陶醉:“哎?”
眼看着车子开走了,她当然不会明白骆北寻是怎么想的。
这种无意义的关心比草贱,她又不会真的冻得着。
看完沈风易,估计周豫白的车也就派过来了。
骆北寻一路开到下个十字路口,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刚传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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