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回望了一眼漆黑的楼栋,叹了口气。
袭人“喵呜”一声,在前面奔跑起来。
她们先来到那一日碰到刘阿姨的小区甬道上,袭人也是在这条路上被发现的,这个地方必定有玄妙之处。
夜晚静悄悄,偶有一两个晚归的上班族疲倦地走过,正值盛夏,这条甬道旁的行道树更茂密了一些,树叶在风中簌簌,更显阴森。
她心一横,眼一闭,就这样盲目地往前走,在夜色中闭上眼以后,视线漆黑,一丝光亮也无,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撞到了垃圾桶上,睁开眼睛,再环顾四周,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发现自己并没有穿越时空,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刚才的样子。
袭人在草丛里窜了一会儿,又窜出来蹭她的脚,她没好气地轻轻踢了它一下,小声埋怨:“没用的东西。”
也是啊,穿越时空哪能那么容易?
出了小区,她扫了一辆单车,把袭人放进筐里。
第二站,她打算去公司门口,那天着急和何总讲话,在公司门口看到了大乐乐,证明那个地方,存在奇妙的时空重叠。试一试。
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公司处于繁华地段,各色店铺亮着灯,门口仍人流往来。到达后,她抱着猫在那个地方瞎转悠,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人,又像是在地上找什么东西,神神叨叨,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周姐,你也刚下班吗?”
回头一看,是一个加班的同事,不过不是一个部门。周湘芫尴尬地笑笑:“啊是,加了会儿班。你也刚忙完?”
那女孩忽然看到她手中的猫,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呀!好可爱的猫,哪儿来的?”
袭人不愧为袭人,忽然流露“袭人”本色,伸出爪子抓了那同事一下,肇事后又迅速窜到地上,隐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了。
周湘芫忙不迭地给同事道歉,又匆匆忙忙去追袭人。
她呼喊“袭人”名字的样子,像个神经病,引得路人侧目。
袭人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大约跑了两站路,袭人停了下来,坐在地上,看向对街。
对面,是银河公园,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跑了这么远。
她还记得,那一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地漆黑,如同末日,她跌入下水道,醒来时,在银河公园的星湖边,就来到了这个时空。
穿越时空,需要条件的,可不是小说里换个灯泡跌下去就穿到大清朝小姐的闺房里那么简单。
科学家们论证穿越时空的条件复杂苛刻,难以实现,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会是一睁眼一闭眼这么简单。
她抬头看看天,月朗星稀,和风习习,如此平静的一个夜晚,不会有七星连珠,不会有电闪雷鸣,不会有彗星降临。她有点失望。
路边有一个孤单的水果摊,一个大爷坐在小马扎上守着车子,脚边铺了一个蛇皮袋子,上面睡了一个小男孩,圆圆的小脑袋枕着自己的布鞋。
她的心忽然一酸,想起家中的小乐乐来,他还那么小,晚上忽然醒来怎么办?醒来找妈妈怎么办?就算她顺利穿越回去了?另一个“她”没同时回来怎么办?谁来照顾他?……ýáńbkj.ćőm
越想越揪心,越想越纠结,正打算打道回府,袭人却忽然穿过马路,朝银河公园跑去。她只好去追。
银河公园无遮挡无围墙,入夜后华灯映水,更有一番景致,步道上有几个夜跑的身影,并不冷清。
袭人像是魔怔了似的,一路狂奔,竟然跑到了她当日出现的岸边,然后蹲在那里,对着湖水“喵呜喵呜”地叫。
猫的诡异让她又看到一丝希望。她站在岸边,心里隐隐期待发生点什么。
湖边吹来一阵凉风,月光和灯光映照水中,波光碎裂时,如同星光满池,这大概就是星湖名字的由来吧!
可是,这里幽静美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异样发生。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她又打退堂鼓。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个陌生号,她迟疑一下,接起来,听完对方的话,先质疑:“什么?派出所?你是骗子吧?”
听筒那头传来李隐曜气急败坏的声音:“警察同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给我老婆打电话做什么?”
她只好收起了要逃离的心思,不得不再次面对麻烦。
夜晚的派出所还真热闹,有酒后斗殴的,有失恋跳河的,有老人走失的,民警不是在出警,就是在接待,打个盹儿的空也没有。
李隐曜就是那个斗殴的。
民警克制着一丝不耐烦,耐心地把情况复述完。进门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胖男,眼窝有点青,鼻子下面有一道没擦干净的血印子,想来就是警察口中,被李隐曜打的那个人。
她知道,丈夫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先道歉吧!
“对不起啊!我代他给您道歉了,您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真窝火!她说完这些话,心里就在骂娘,真白天在儿子班主任那里装孙子,晚上又在派出所装孙子,刚才真应该一头扎进星湖一了百了算了。
没想到,她这边低声下气刚道完歉,李隐曜却不干,反倒斥责她道:“谁让你道歉了?评审给他道歉?你的‘对不起’就那么不值钱,自己揣着吧!”
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头都大了,好容易把“受害者”劝说一番,对方说只要道个歉这事就不追究了,没想到李隐曜竟然是个浑不吝。
果然,一看李隐曜这种态度,那个受伤的胖男嘴一撇,冷哼一声:“你要是这么说,那我这鼻梁好像开始疼了,脑袋也木木的,恐怕是脑震荡,得做个ct,肋骨也有点疼,得拍个片子……”
警察给周湘芫递了个颜色,她马上心领神会,狠狠地瞪了李隐曜一眼,转头又对胖男低声下气:“做个ct,拍个片子也是必要的,道歉也是应该的,最近天气热,火气大,人就浮躁了些,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我替他道歉,对不起!”
李隐曜还想骂人,被她一把推回座位,用眼神杀了回去。
胖男对这位家属的态度还比较满意,故作姿态道:“还是嫂子贤惠,识大体顾大局,算了算了,这事就过去了,李哥现在也不容易,还要养孩子养家,看在嫂子和孩子的份儿上,这事就算了。”
“嫂子”,“李哥”?听口气,这胖子认识李隐曜,也认识她?
她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李隐曜,发现他正攥着拳头咬着牙,一副隐忍又憋屈的样子,她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签完字,从派出所出来,李隐曜开出被暂扣的车,周湘芫刚一上车,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差点把人推出来,车后座有一团形迹可疑的秽物,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团呕吐物。
李隐曜恼火地去收拾,把坐垫一股脑抽下来,扔在路边的垃圾桶旁,口吐国粹:“x!真晦气!”
再回到车上,那股味道仍久久不散。
这时,胖男也从派出所出来了,远远地冲他们笑着,并挥了挥手,周湘芫正要再次表达歉意和友好,忽然发现,那并不是一个挥手,而是一个满怀恶意的竖中指。
这是一个全世界通用的手势,她顿时血液上头,正要开口骂人,这一次,李隐曜拉了拉她,小声劝她:“算了,不与小人争高下。”
这一刻,她对他刚才的冲动已达成理解,知道事出有因,但气在头上,不发不快。她看到手上的猫,心生一计,摸了摸它的背,松开它,悄悄说:“袭人,上!”
袭人像听懂似的,从她的怀中窜出,在地面一个反弹,像弹球一般飞射出去,飞扑到那胖男胸前,“喵呜”!抬爪一个刺挠,胖男躲闪不及,后退了几步,抬手去扒拉,袭人一跃又跳上他的肩,目露凶光,张嘴露出獠牙,作势就要咬他,那人惊慌失措,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袭人被甩脱下来,仍不依不饶,扑上去在那人屁股上咬了一口。胖男哭爹喊娘地大叫,在地上连滚带爬,终于起身,疾跑几步,落荒而逃。
夫妻俩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袭人战斗力如此强。
袭人击退“坏人”,又跑回来,乖巧地蹭她地脚,她把它又抱在怀中。
李隐曜看完这场人猫大战,叹为观止,感慨道:“老婆,袭人这名字起得真贴切!”
“这叫养猫千日,用猫一时,谁都像你似的,蛮干。”她语气松弛,并没有真的怪他。
他朝着胖子逃走的方向啐了一口:“他活该。”
再回到车上,那股酸臭还未散去。她嫌恶地皱眉,他忽然说:“我们走路回家吧!”
夜深了,空气清凉,街上行人少了,一男一女一猫悠然地走在月色下。
“那人是谁啊?”她问。
“你见过,原来公司的那个小陈,算是我徒弟,我带出来的。”
他心平气和地讲了刚才的事。
十点多,他在一家饭店门口接到一单,上来的是正是小陈。小陈在他离开公司后,取代了他的位置,升为主管。他是后来从前台小苏那里知道的。
小陈上车后,张扬跋扈,喝了酒,在车上大撒酒疯,趁着酒劲,把自己篡改了李隐曜项目里一个数据的事说了出来,李隐曜工作出了纰漏,才让上司钻了空子窃取了劳动成果。原来是小陈和上司合伙坑他。
时过境迁,他已经懒得和他计较了。喝了酒的人却忘了形,小人嘴脸毕露,对他开网约车的事极尽侮辱,他一时冲动,动手打了对方。
“打得好!”她大赞。
“打得好。”他也大叫。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一怔,然后对视一笑,他解释:“我是说,这球打得好。”
他指了指路边。原来正好经过一个工地的,工棚旁有一块空地,立了两个破旧的篮球架,几个工人在打篮球。工人们听到两个路人异口同声地夸他们打得好,自然开心,正好一个球飞了出来,李隐曜稳稳接住,里面的人对他招手,他拍了几下球,转头看看她,像是在征求意见,得到她点头,他像个写完作业终于可以出去玩的孩子,一个三步上蓝,融入了场中。
和几位大哥一边过招,一边闲聊,得知这几位并不全是工地的工人,有一个是附近卖菜的,收摊路过,有一个外卖小哥,送完最后一单,路过这里,一时技痒,还有一个是跟老婆吵了架,被撵出来,索性打一场球出出气。
就像他大学时代那样,没有一场球是提前约好的,球场总是有人,男孩们不认识也能玩在一起,他一周七天能打六天,另外一天是和周湘颜约会。
大学毕业后,他们在同城的同学还有一个球队群,时不时约一场,再后来,球局变成了养生球,打球不拼了,只为活动筋骨锻炼身体,适可而止,因为岁月不饶人,打完球第二天还要上班,扛不住。
再后来,约球也约不上人了,说好的球局人总是聚不齐,借口总是充分的——“打球那天孩子学校曜要开家长会,冲突了,改日吧!”“临时被安排出差,我请个假。”……这大概就是心酸无奈的成人世界吧!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打球是什么时候了,没想到在这个简陋的工地球场,在这个闯祸的夜晚,他终于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球。
她也像大学校园的女生一样,满眼星星地看自己喜欢的少年打球。
工地上只有一盏灯,把他的身影折射成两米八,高大又充满力量。她和李老师的相识,李老师的篮球情缘,和眼前这个男人与周湘颜的过往是重合的,相同的。她记得李老师曾告诉她,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体育老师,或者开一家篮球馆,让更多的孩子喜欢上篮球,一起来打球。
多么朴素的梦想。他却没有实现。
他大汗淋漓地下场,和球友们告别。
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兴奋不减,慷慨激昂地背诗:“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可惜我们都把最初的自己搞丢了。”李隐曜文艺起来。
“也许那个自己并没有丢,只是成人世界太复杂,我们不得不背着壳子,戴着面具生活。”
“不累吗?太累了。”
“是啊!我也太累了。”她一语双关。走了太多路,她觉得脚疼,在路沿坐下来。
她对他讲了公司的食品问题,他马上义愤填膺,脸色涨红,情绪激昂:“你在犹豫什么?你还是那个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的女孩吗?还是那个对导师剽窃敢于说不的女孩吗?你还是你吗?”
他说的这两件事,她都干过,那时可真年轻,也真莽撞啊!竟然敢抓住小偷的衣领,后来看到从小偷身上掉落的匕首,她才觉得后怕,所幸后来小偷被同车人制服,人赃俱获,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骄傲的,伟大的。
“我怕……”她迟疑着。
他忽然大臂一揽,豪言道:“怕什么,有我给你兜底,你保护好心里头的那个自己,做你自己,我,保护你。”
夜晚让人失去理智,竟然想做真实的自己,而她结结实实地被自己和身边的这个男人感动了,身体里像撞进了一头春天的熊,想要在阳光下亮出自己雪白的獠牙。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拿出手机,心里“咯噔”一下。
接起,那头传来乐乐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你去哪里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周湘芫(周湘颜)李隐曜更新,第二十四章 夜晚让人失去理智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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