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像旧情人见面那样辗转反侧,也没有像好朋友重逢那般彻夜畅谈。就只是安静地躺在炕上,背对背保持虚假的沉默。岑杙知道自己是因为心虚作祟,但她是因为什么呢?
“樱柔,你还醒着吗?”离宣布入睡差不过快一个时辰了,岑杙出于多年的习惯,总是忍不住关心下枕边人,扭头试探性地一问。
后者轻轻“嗯”了一声,显是自己竟然醒着。岑杙暗自诧异,她怎么失眠比李靖梣还严重?把枕头拉得离她近了一些,大约有一臂的位置,关心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担心蓝阙国内的安危吗?”
樱柔顿了一会儿,又是极轻地一声“嗯”。
岑杙了然,宽慰她道:“你放心吧,玉瑞一定会出兵帮助蓝阙的,我对她对你都很有信心。你要是有什么需要钱的地方,可以告诉我一声,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一定会帮你的。”
她说得颇为真挚,樱柔反应并不大,也许是真的很疲惫了,“暂时还用不着,谢谢你。你快睡吧,不必等我了。”
岑杙听她的口吻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要反侧许久似的,有些纳闷,但确实克制不住上涌的困意,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偃旗息鼓地回到枕头上。入睡前又回味了一遍女皇在马车里的诱惑之吻,暗忖,可以排进她心目中的吻技小本本前二十了,当然,排名第一的永远是那一个……
她像例行公事似的心神荡漾地重播了一遍女皇的吻技天花板,而后羞涩又美滋滋地合上眼,想象着女皇还睡在她身边的样子,抱起小被子无梦无虑地一觉睡到大中午。
第二天是被热情洋溢的街坊邻居吵醒的。
吴大姐浑然不知自己一觉醒来后,家中族谱上又多了个远近闻名的“妹夫”。在坊长和街坊们踏破门槛的热情访问中,一次一次地陪笑脸,端茶倒水,“嗯嗯啊啊”的回应一些奇怪的问话。恨不得回屋把岑杙大卸八块,一人分给这些乡亲们一块。
她在玉瑞潜伏这么久,一直以谨慎低调行事,从不敢惹人注目,生怕暴露卧底的身份。
但是一夜之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十里八方的街坊们都知道了,她家妹子带了一位貌若潘安的小相公,来京城里看她来了。
顿时,她这破烂的小院就成了十里八村比坊长房还要热门的旅游景点。就连她拿着菜篮子出门,都有人跟在后面往她篮子里送新鲜蔬菜,差点她就把那送菜大婶当成接头的暗哨了,还纳闷常年联络的据点怎么忽然换人了?也不提前通知她一声。
不到半天,院子里就飞满了街坊送的鸡,鸭,鹅,关键鹅还拧人。伸着脖子霸占着门口,害得吴大姐差点回不了家。而岑杙就在院子里给各只鸡鸭挂项圈,每个项圈上都标记着乡亲们的名字,谁送来的将来还得再还回去。
吴大姐气得用脚蹬上门,菜篮子一撂,撸了袖子,就想来收拾她,可是被护主心切的鹅护卫半路截住了。
中原一霸对战蓝阙大力士,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岑杙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坐下观瞻。当吴截秋放弃了灵长类的偶像包袱,气急攻心要拧断大鹅的脖子时,岑杙作为中立一方及时干预:“这鹅是坊长家送的,你可不要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有背景的鹅,就是不一样。大鹅成功从吴姐手上捡回了一条鹅命,但岑杙就没那么幸运了,满院子的乱跑躲避吴大姐气急败坏的追逐。
“好了,别闹了,赶紧进来吃饭吧!”樱柔在门口喊她们。
二人这才暂时休兵,洗了手坐到了饭桌上。吴截秋看着这满满的一桌菜,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樱柔连忙解释:“这不是乡亲们送的,是我亲手做的。”岑杙诧异,“你还有这一手?”连忙拿起筷子就要品尝,谁知吴大姐一筷子打在她手背上,烫着似的抽疼。
“啊呀,你干嘛?”
“还没祷告!你以为是你们玉瑞,吃饭都没有规矩!”
说完,就双手合十,又并作莲花指,在饭桌上默默祷念起来。岑杙不服气地撇了撇嘴,瞅了眼樱柔,后者也学着吴截秋的姿势,摆起了手势,但显然没吴大姐虔诚,边念咒边朝岑杙歉意地眨眼。
岑杙知道蓝阙国内也存在保守派和开放派,显然这吴大姐就属于保守派的,无论在哪里都维持着国内的传统。而岑杙所接触的蓝阙王室,包括蓝樱柔、蓝棉杲姐妹,甚至是先女王,就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仪式快要结束时,吴大姐说了一句“天佑蓝阙,女王万岁!”岑杙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单凭这句话,她就断定吴大姐并不晓得对面坐着的就是她们的女王,蓝樱柔。樱柔的这次造访,应当是绝密中的绝密,甚至连本国的密探都不晓得。
到了傍晚,吴大姐不得不配合“给妹妹、妹夫小两口腾屋”的天降人设,离开自己家去往所谓的姑奶奶家借住,自然是骂骂咧咧地满腹怨言。在她走后,岑杙总算捞着个清净,可以和樱柔放心地聊天了。
但樱柔似乎并没有想和她聊天的意思。她好像表现得比自己还介意,她们之间这段虚拟的关系。好像刻意要划开距离似的。
这让岑杙觉得多少有点……多此一举。
至少在上次见面时,她们难得坦诚地坐下来,把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她看得出来,那时的樱柔已经全然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成了一个完全独立于她的存在。她们都感到如释重负,那份发自内心的超然和解脱,是她自己用生命换来的智慧。她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也相信,再见面时,她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而不是这种,扭扭捏捏,拖泥带水的,尴尬状态。
当然,也可能是她心里头不干净,做了那些让人误会的事,看什么都自带鬼祟滤镜。换了她是樱柔,起码也得好好观察两天,避免这厮又起了什么为非作歹的念头。
所以,当到了晚上,她主动来找她说话时,岑杙打心眼里是感到放松的。
她们聊了很多,聊到了小时候,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其中还有一个当了小和尚,开开心心的在桃花园里玩耍,幻想那就是她们长大后的样子。尽量不去触及那些青春里的萌动。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聊到了那些牵连了彼此青春的信件。
岑杙说,她那些香香软软的信件,她还一直保留着,倒不单是出于思念,而是信中那些观察入微的生活细节、人情风趣,经由樱柔冷静幽默的笔端流淌出来,竟然变得格外妙趣横生,让人印象深刻。使她觉得,即便不是作为情书,这些书信也有它存在的价值,甚至可以称之为一部蓝阙人情风物史。
把樱柔夸得粉面红透。不过,她也承认,“你的那些信我也有保留,只是那些狗爬的字,实在有碍观瞻。我说了你一万遍,也没见你改过。倒是回了玉瑞后,笔杆也像蒙了红盖头似的,一笔一划地着急嫁人。看来某些人的话,比我管用。”
岑杙闻言扑哧一声,捂着肚子不可遏制地颤笑起来。她以前的确不太在意字迹的好坏,甚至别人说她,她还沾沾自喜地认为那是身外之物,比起文字中承载的道义,笔法之类属于微枝末节,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自从被李靖梣说过一次后,她就恼羞成怒,发誓要在她面前扬眉吐气。那段时间潜心练字的花卿,可不就跟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似的,急着在笔端证明自己的郎君所娶非人。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书法这种事情是存在天赋的,事实证明她天赋不佳,想笔走龙蛇为时已晚,所以,在皇太女的建议下,她改走四平八稳的路子,倒也在朝野中混了个秀气端正的名声。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想起来,还会让她忍俊不禁。
又说到了这次劫持事件。岑杙拿出那封劫持信,问:“这应该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樱柔狡黠地笑了笑,“没错,果然被你认出来了。”
岑杙笑道:“很难认不出来吧!谁家写劫持信还这么讲究,用得竟然是蓝阙最昂贵的纸墨,生怕旁人认不出来似的。你纯粹就是故意的吧。”奇书屋
樱柔瞬了瞬目,没有否认,“因为你曾经说过,你喜欢我给你寄来的信纸,信上的墨迹,味道很香,让你可以枕着入眠。要我以后给你写信时,一定都用这种。”
岑杙由最初的诧异,转为沉默,又转为遗憾。暗忖,“真是个傻姑娘,她当时夸了她寄来的所有东西,从纸张到墨迹,无不天花乱坠,但其实真正想夸的是握笔的人,就算是最烂的纸,最浑的墨,她也会奉若珍宝的。”
可惜,没有可惜了。
岑杙轻叹了口气,暗忖,自己也很傻。如果年轻时不是用那种轻浮的语气,如果表达爱意再明确一点,她当初会不会就有与母亲抗衡的勇气?就不会因为心中的那丝不确定而放弃自己了?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任何感情的结束,都不会是一个人的过错,她也难辞其咎。
“你这次为什么要亲自到中原来呢?”岑杙终究问了那个最想问的问题。
樱柔挪了挪泛酸的手臂,坦诚道:“一个是人所共知的原因,一个是,我听说你在玉瑞过得不好,就想过来看看你。现在证明,是我多虑了,她还是把你视若珍宝。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悲哀。这一步我走对了。但上一步我却走错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损皇一家更新,第 65 章 旧情难却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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