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掀开车门帘往江上瞄了眼,对舟轻道:“你去打听一下,哪些是扶水江姓的船只。”
舟轻瞄了车厢的女皇一眼,得到首肯,这才飞快跑去打探。不一会儿他便飞跑回来,告诉岑杙,“打听出来了,这一行停泊的十二艘福船,有六艘是扶水江姓的私船,三艘卢泽江姓的私船,其余的都是过路的商船,停一会儿就走。哦,还有一艘泥瓦匠的船,船上装的都是琉璃瓦,据说是江家订购要修缮祠堂的。他们正在卸货,待会要运到祠堂里去。”
岑杙听完不出所料道:“这么说,扶水江姓这次来了不少人?”
舟轻表情夸张道:“何止是不少人,听码头的人说,他们带的礼物还特别多,卸下来满满二十几口大箱子,都是送给江家族老的。”
岑杙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回头对李靖梣道:“你有办法控制住这些船吗?”
李靖梣正端着一小竹筒的牛乳,把花茎做的吸管扶正了,塞到女儿那张含着豆沙包艰难咀嚼的小嘴里,让她解渴。闻言头也不抬,道:“这是很容易的事。”
岑杙特意强调:“我是说,不通过江阳郡府,暗中悄悄行事。”
女皇的语气还是笃定的:“那也不难。”
岑杙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听到“滋溜溜”的吸管见底声,李靖梣一面问:“你放心什么?”一面把空了的竹筒放到一边,确认小皇太女口中再无余物,才帮她擦干净嘴。
岑杙坐回她的身边,神神秘秘跟她讲,“我怀疑啊,这扶水江姓和江家并谱,其中大有猫腻。”
“嗝~”
李靖梣刚有了一点认真聆听的意思,小皇太女就不是很给面子地打了个嗝,又把她的注意力吸了回去。岑杙有点无奈,一边象征性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继续说自己的。
“什么猫腻?”
岑杙:“照傅敏政信上所说,扶水江姓有可能牵扯进了云宫湖水贼一案,他们急着和江家并谱,表面上看,是想提前给自己找一座靠山,以避免将来被朝廷清算。”
李靖梣听出了她话里的玄机,暂时没有插口。
岑杙继续道:“我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实际上呢,我转念一想,这未免不太现实。首先,在如今的玉瑞,江家远没有太慈仁皇后时的影响力,根本帮不了他们多少。其次,以你的性格要是决定清算,会在乎他们姓江吗?肯定一万个不会。”
岑杙一副对她了如指掌的样子,李靖梣张了张嘴,倒也没反驳,继续给女儿拍嗝。
“所以,他们和江家并谱,多半是另有目的。而且这个目的牵扯到的利益往来,必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否则,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扶水江姓肯定不会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这太过冒险,又容易惹人注目。”
说到这时,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捉摸不定,“那么,什么样的利益,大到能够和避免被朝廷清算相当呢?”
李靖梣听得入了神,手上动作也越来越像敷衍。小皇太女仰头望着她,嗝得越来越密集,跟浪花拍岸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每个嗝后面都紧跟着一个哆嗦,看起来十分难受。
岑杙倒也没有急着说,把女儿抱到自己膝上来,教她深呼吸,“来,深吸一口气,憋住。”
“嗝~”小皇太女半张着嘴,迷茫地瞅着她,完全跟不上她的指挥。
岑杙无奈只得上手,帮助她捏住上下嘴唇,“跟着我学,鼻子吸气。”摸到她的小肚子鼓起来之后,岑杙另一只手又飞快捏住她的小鼻子,“先不要呼气,我说可以了再呼气,好,可以了,呼气。”随着两手松开,憋坏了的小皇太女“呼哈~呼哈~”的大口呼吸起来。
虽然还在打嗝,但总算不哆嗦了,断断续续的,发出小狗一样吃饱了撑着的清脆呜咽。还给自己找补,“我~嗝~想~肥~家~”
岑杙有点想笑,点了点她的小肚子,“谁让你早上不吃饭,非要在车上吃的?这下肚子冒泡泡咯。”
“没有,没有冒泡泡,嗝~”小皇太女委屈地辩白,在事实上又很无力。很快露出了哭相,但没办法,这个嗝长在她自己的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来,就像一个卡在嗓子眼里的鱼钩,只得等它自己慢慢消化。
“没有泡泡,喝点水,压一下。”
李靖梣安抚着去拿了水囊来,一边喂给她喝,一边若以所思地问岑杙:“莫非江家能够帮他们转移财产?”
她能想到符合扶水江姓的利益,迫在眉睫上的,便是转移财产这一条,但又觉得哪里说不通。江家势力远在江阳,如何能帮他们转移财产?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江家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岑杙咧到后耳根的嘴角被拉了回来,一脸佩服道:“你说到关键点上了。我这几天也在想,江家为什么一定非要和扶水江姓并谱呢?江家大房说扶水江姓出自贼窝,这是非常严重的指责,以江逸范为首的江家族老为什么视而不见,非要把这么个不安定的旁支纳入进来?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江家在帮他们转移财产,而是,他们在帮江家转移财产。”
李靖梣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手中的水囊差点洒了,还好收口的快,没有呛到小皇太女。
“何意?”
岑杙道:“假如象椎山下真的藏有巨额的黄金,而它们又有随时暴露的风险,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不待她回答,岑杙就道:“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提前把金库转移。但是如此巨额的黄金,转移起来势必会招人眼目,如果是你,你会怎样悄无声息地移走这部分资产呢?”
原以为李靖梣还得反应一会儿,熟料她脱口而出,“你是说,祭谱大典?”
“没错,就是祭谱大典。”岑杙一拍大腿激动道:“按照民间惯例,在祭谱大典上,家族耆老会为每个族人分发新修好的族谱。有些不方便到场的远房分支,还会派人提一口大箱子来,拿到全村族谱再分发到个人。但大部分分支的族谱都是有定数的,会提前封好,当日直接发放。据我所知,江家的族谱由于年代久远,族人众多,一整套族谱加起来可以装满这么大一口大箱子。”ýáńbkj.ćőm
岑杙比划了一段三尺长的距离,觉得略微有些夸张,又自觉收拢了些,“倘若,这个时候有人把扶水江姓的族谱,换成一箱箱的黄金……”
李靖梣陷入了沉思。这真是好一招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扶水江姓这次来人不少,带来的箱子肯定也不少。如果这些箱子事先被装满了黄金,在祭谱大典上以分发族谱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搬上船,转移走,试问,谁又能发觉呢?
这就是岑杙之前一直忽略的暗线,也是她今早忽然想明白的地方。
为什么江淳儒会忽然找上自己?甚至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编造了一个看似圆满合理,但是仔细推敲起来,却又漏洞百出的谎言。难道他就不怕谎言拆穿后被清算吗?
岑杙思来想去,他还真的不怕。他要的就是这样半真半假,以假乱真的效果。
因为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让自己相信,而是暂时地把她迷惑住,以期平稳地等到祭谱大典的这一天。
只要过了这一天,无论岑杙揭破他的谎言也好,揭不破也好,都已经不重要。因为这一天,地下金库将被彻底搬空,岑杙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甚至在整件事中,岑杙起到的威胁,都不如一个周戊象来的猛烈。因为正是周戊象的突然出现,给这一天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风险。
周戊象率兵包围了象锥山后,便好像掐住了他们的命脉。他们担心他会破坏这一切,所以,江逸范不惜做出了举祖先牌位率众与朝廷相抗的失智行为;而江淳儒更是不惜铤而走险暴露自己,暴露地下金库的秘密,以期换得岑杙入局,帮他们设法踢开周戊象。
甚至连孔九之死,本质上都和这些事件没什么两样,都是对方在转移财产前不愿节外生枝,所采取的非常必要之手段。
这和傅敏政信中的推测也是相一致的。归云钱庄和扶水江姓的确捆绑很深,甚至到了一起铤而走险的地步。而更耐人寻味的是,作为归云钱庄的新任庄主,岑杙竟然全程被蒙在鼓里。
“所以,你控制那些扶水江姓的船只,就是为了这个?”李靖梣虽然聪慧,但了解的内情毕竟不如她多,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疑虑的。
岑杙点了下头,“他们想转移财产,我们就来一招釜底抽薪。”
“可是为什么要避开江阳郡府呢?难道你怀疑江阳郡府也牵扯其中?”
岑杙不能揭破江淳儒的身份,只好笑道:“你傻呀,民间江船过港,需要当地官府盖印。如果他们不参与,船怎么可能安稳地驶出江阳?何况,这次并谱,他也是参与了的。”
这也是最让人叫绝的地方,这次祭谱大典,就好像一次蓄谋已久的风云际会大戏台,所有名角都在这天粉墨登场。
而江淳儒的角色,正好把持了江阳郡瑞江河段的漕运大权,无形中给扶水江姓开了最关键的后门。
李靖梣也不再多言,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在影斩耳边叮嘱了一二,后者豪迈地拱了拱手,立即上马,扬尘而去。
岑杙知道这事儿多半成了,心里放松了许多。这边小皇太女的嗝也消停了,抱着李靖梣递来的水囊,不是很情愿地喝了一小口。车轮再度转动起来,李靖梣忽然若有所思地盯着岑杙,“我听说,归云钱庄的话事人最近也来了江阳。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她有关呢?”
岑杙楞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竟然恐慌性地“嗝”了一声。
“……”
她这一嗝,小皇太女那边刚消下去的嗝,似乎遇到知音,又蹿了出来。
两人互相对视,你“嗝~”一下,我“嗝~”一下,竟然嗝出了青蛙呱呱叫的节目效果。
女皇不堪其扰地睨着这俩人,一个是吃饱撑着了,另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做贼心虚。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损皇一家更新,第 98 章 黄金族谱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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