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镇国公府。陈丘又掐爆一粒嘴角的燎泡,酝酿着捏碎第五只杯子。
许柔无奈一笑,把可怜的杯子解救出来,“怎么了,大早上火气这么大?”
陈丘黑着脸,手掌抵在石桌上咬牙切齿,“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眼看陈丘怒火又有向桌子转移的趋势,许柔眼疾手快把茶具整个端走,茶盘离开桌面的一瞬间,石桌四分五裂。
“挺好,以后活不下去了,你这一手还能上天桥耍耍。”许柔面不改色,右手一挥一摆,碎石被整整齐齐地挪到墙角,大石墩上又多了一块同款的圆石桌面。
“我越想越气啊!”下一秒陈丘又是狠狠一拍。
“嘭!”又碎了。
“气什么?你不是已经看开了吗?”许柔扫开碎石,发现墙角没有石板了,只好作罢。
“咱陈家几千年出这么有天份一孩子,被李洪那个畜牲这么糟蹋!”
许柔似乎很震惊,“你才知道羽儿有天份?”
“知道有不知道那么有,你没去北境看过,我活了快半百,九州走两遍没见过那么有灵气的地界,我儿子辛辛苦苦治出来的,那狗皇帝捡大便宜!”
许柔一瞥,闷道:“你乐意你反了他去,把李愿纳成太子妃,啥事没有。”
“屁!”说起这个陈丘生气的对象又变了,“那死猪魂都被那白菜勾走了!我怕他一炮轰了老子!”
“啧,别气了,嘴唇一圈泡了。”
“我气啊!”陈丘又一巴掌拍到石墩子上,一抱粗的大石墩又有裂开的趋势。
许柔“嘶”了一声,上前抱住陈丘,“别气了,乖,我们上朝去?”
“不去!看那一家子我火大!”陈丘靠在许柔怀里,把肺抽得“呼呼”响,“我越想越气,那见菜忘爹的兔崽子呢?!”
“据说和森儿在江上飘了一夜,不知道回了没。”陈羽重点拦李愿的暗网,对他们不太设防,许柔想打探打探并不难。
“他还挺自在!”陈丘一巴掌拍碎石墩,“陈奇!把他给老子抓回来!”
陈羽被“抓”到镇国公府院子的时候多少还有点没睡醒,具体表现为被陈愿林呼了两巴掌之后,才在第三巴掌落下前应激性“duang”的一脚把陈愿林踹飞。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陈羽压着火睁开眼,看见四只眼睛正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醒、了?”
陈羽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我觉得你们这样很容易失去一个可爱的儿子。”
陈丘也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我觉得我这个儿子似乎并不可爱。”
陈羽有点怀疑人生,一把薅过陈愿林一顿晃,“乖儿砸,快告诉父王这是在做梦!”
陈愿林失去梦想地任由狗父王把他脑浆摇匀,“父王,你再这样下去,也会失去一个可爱的儿子。”
“啊啊啊啊啊————”陈羽终于接受了现实,忿忿地坐起来,“你们干什嘛?!大早上让不让人睡觉啦!”
陈丘弯着腰,轻飘飘道:“我亲爱的大王,现在不应该是大朝会吗?”
“是啊,大朝会,我亲爱的阿爹阿娘,你们俩怎么不去呢!”
“你说说你,长这么大了正经上过一□□吗?一天天的不是血洗朝堂就是中途早退,你这个年纪怎么敢的?”
“你不是也没去嘛!大早上扇我两巴掌你最好有事!”
“这不明天就是千秋宴了嘛……”
“和这有关系吗?”
“没有啊,”陈丘说得理所当然,“我就是随便找个话题。”
陈羽快疯了,“你找我到底干嘛?那么大一个大胖孙子在那呢,你们祸害他去!”
许柔拎开大孙子,慢悠悠道:“你爹大早上火气太旺,想泄火。”
陈羽一愣,火冒三千丈,“泄火找我干嘛?我口味再重也不好你这口!你自己去找姑娘去!”
许柔表情一僵,“他想找你切磋一下。”
“有病吧!”陈羽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你找别人去,我要睡觉!陈愿林!把老子抬回去!”
“你这年纪睡个屁!”陈丘不知道哪里抓了一根长棍扔给陈羽,自己又抄起棍子照头劈下,“看招!”
“我看你妈!”陈羽狼狈一滚堪堪躲开,“我不打啊!你有病吧!”
“不行,就要你陪我打!”陈丘一击不成翻手用另一端猛地一掀,一块碎石“嗖”的一声向陈羽飞去。
“你有病!”陈羽根本躲不开,只能拿起棍子全力一击,“嘭”的一声,空中爆出一团尘烟。
“我就是有病!气得!”
“咻咻咻”,陈丘以棍为枪千变万化,雨点般密集的棍子向陈羽飞去,压根无法判断真实的落点。
“有病你去治啊!”陈羽疲于抵挡,被迫高速运转的脑子很快又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事情:陈丘的枪法法度严谨,显然是一整套完整的枪法,甚至不难猜到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家枪”,可问题是她不会啊!再多几个回合陈丘必然看出端倪。
陈羽花了一秒思考出对策,没了后顾之忧直接抄起棍子带着被拉爆的起床气加持,以攻为守气势汹汹地向陈丘打去。
陈愿林早早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两人边打边骂,地砖都快被掀起来了,扬起好大一团灰。
陈愿林皱皱眉,迈着小短腿快速跑到许柔身边抱大腿,许柔低头一看,俯身抱起陈愿林,烟尘还在扩大,但似乎在许柔这处碰壁,尽数被挡在身前一丈。
“祖母,父王好像打不过祖父。”
许柔看了看战局,淡定道:“他们都没有用内力,只比招式的话,不好说。”陈丘上过战场,一手陈家枪自然老辣干脆,但是陈羽的枪法千变万化同样密不透风,完全不拼内力胜负真不好说。
“嘭!”话音刚落远处就一声爆响,陈羽被弹出烟团退了三步,很快烟团散开,陈丘还稳稳站着——但是,真打起来怎么可能完全不拼内力。
“我'操!”陈羽怒气值拉满,撕开碍事的外袍又拎着棍子冲上去。
陈愿林不知从哪拿了一个馒头啃,“祖母,祖父好厉害的样子。”反观老家伙,显然气傻了。
许柔在陈愿林小脑袋上rua了一把,说道:“祖母更厉害。”
陈愿林小眼睛转呀转,“大阿肆好像也很厉害,那谁最厉害呢?”
“嗯……”许柔眼神一飘,“那个傻大个可能会厉害一点。”
“喔,”陈愿林又啃了一口大白馒头,含糊道,“他们还要打多久呀?”
“打累了就不打了吧。”
耳边“乒乓duangduang”的声音远了一点,陈愿林看了看遍地狼藉的院子,眼睛追着二人的身影到房顶,“祖母,他们拆完院子去拆屋顶惹。”
“没事的,一会儿找人来修就好了。”
“好贵的样子。”“轰”的一声,屋顶被打出了一个“v”形的大坑,看得陈愿林直呲牙,“他们又飞走了。”
“我们去上面看。”许柔抱着陈愿林原地一蹬,稳稳落到v字大坑边上,远处两人还在边骂边打。
“你他妈往哪打!老子的命根砸!”
“你他妈往哪打!你想绝后吗?!”
“我'操!不许打脸!”
“操!是你先打我头!”
“老子劈死你!”
“老子戳死你!”
陈-天真无邪-愿林:“祖母,他们在说什么?”
许柔rua毛,“乖,小孩子不要听。”
“哼嗯……”陈愿林忿忿地啃了一大口馒头,看着两人砸碎第三个屋顶。
“咚。”日头渐高,陈愿林掀起一块瓦片扔进下面的大湖,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
花园中,父子俩已经打到了湖心亭,湖里的锦鲤受气浪影响纷纷逃离,夏日残余的几杆莲叶也终于不堪重负,折入湖中。
陈愿林恹恹地看了看下面,疲惫道:“祖母啊,这都快午饭了,他们不累的吗?”
许柔又rua一把,“森儿饿了吗?”
“我已经吃了五个大馒头了——你不要再薅了,我要秃了!”
“哦,”许柔又rua一把,“要不要再吃一个?”
“不要……他们怎么还有力气?”
“轰!”两人全力一劈,湖心亭寿终正寝。
许柔看了一圈,似乎已经没几个完整的屋顶了,“森儿,你要不劝劝?”
“他们会听吗?”
“会的吧。”
“我试试吧,”陈愿林清了清嗓子,奶里奶气地大吼,“父王!祖父!你们不要再打啦!吃午饭啦!”
许柔放出内力,将小孙子的声音送到二人耳边。
话音刚到,二人狠狠互瞪一眼,果断收棍,往陈愿林那里走去。
陈愿林清晰地看着两人微微颤抖的腿,顿时觉得身心俱疲,好像自己也打了一架似的。
“阿娘/夫人,我要喝水!”父子俩又狠狠一瞪,“喝个屁/喝个屁,不许喝/不许喝!”
“好了,打这么久气还没消?”
“我本来就没气,是你们把我绑来的!咳咳……”陈羽破口大骂,结果嘴里实在太干,咳了好久才找回声调。
陈丘怒目圆睁,“我是你爹!你能为李愿累死累活不能为你爹牺牲一下?”
“滚!”
“祖母,那个lǐyuàn是谁?”
“一个大坏蛋,你以后要理她远远的。”ýáńbkj.ćőm
“喔。”
陈丘驻着棍子喘了好久,说道:“臭小子,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枪法?”
陈羽喘了两口,斜瞪一眼,“我自创的,咋地?”
“有枪谱吗?”
陈羽轻轻一哼,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我给你定制一套。”
“一……你抢钱啊!”
“爱要不要。”
陈丘悄悄瞥了许柔一眼,把陈羽扒拉到一边,“乖儿子,你是知道的,咱家你娘管银子,阿爹一个月才几百两……”
“那我不管,”陈羽哼哼,“一百万两你要什么样的我都给你定制,少一个子都不行。”
陈丘怒嗔,“不能太黑喔,我就要你刚才用的那个,便宜一点。”
陈羽抱着手脑袋一甩,“不。”
“那你自己给你娘送温暖去,一百万两把我卖了都没有。”
“那我不管,是你要又不是我要,我只要钱,你去卖屁股我都不管你。”
“逆子!”
“略!”
“真的不行?”
“不行,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走了。”陈羽拎起棍子作势要走。
“诶,等等嘛,”陈丘抓住陈羽,“你等着,我去和你娘商量。”
陈丘忿忿地走到许柔面前,揪起陈愿林抛到陈羽怀里,不安地搓了搓手,“夫人啊,那个……”
许柔掸了掸莫须有的灰尘,笑道:“阿丘,你觉得修完这些屋顶,我们还有钱吗?”
“啊,”陈丘低着头转去搓衣服,“那肯定不能我们花钱嘛,我就是问问……最近有没有那种作威作福还特有钱的,咱们去抄个家,随便抄个百八十万两的……”
“百八十万两够谁分?李洪不得分走一半?还有国库呢,最近户部老是打李洪私库的主意,李洪都快疯了。”
“那就多抄几家,我看关陇那几家就不错,底子厚,能薅。”
“你自己安排,我没意见。”
“安排要时间嘛,你看能不能……先拨点儿?”
午饭后,陈羽陈愿林坐在大木箱上,哼着小曲出了镇国公府。陈丘翻着枪谱,手边是还不知道马上就要被抄家的“受害者”名单。
“父王,我们今晚是不是可以加餐?”
“加!往死里加!”
深夜,陈羽回到长公主府,没拐进去小院的路就被小凌带走。
“小凌啊,李愿又找我干嘛呢?”
“奴婢不知,您去了就知道了。”
小凌拎着灯笼闷头走,背影看得陈羽一阵心慌,不停反思自己最近干了什么。走到书房门口,陈羽得出的结论是她最近很乖没有惹是生非,于是整个人硬气不少,进去之后也还是抬头挺胸的。
李愿难得坐在小圆桌边,见陈羽进来,抬手斟了一杯八分满的茶,放到身边的位置上,“驸马近日悠闲,本宫与驸马似乎许久没有一同品茗闲谈了。”
处处透着诡异,陈羽突然有点不自信了,稍显迟疑地走过去坐下,盯着一杯茶看了又看。
“怎么了?”李愿瞥了一眼,“杯中有浮沫?”
陈羽左手捻起杯子扭头向杯底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作罢,“浮沫倒是没有,可我怎么觉得这茶有毒呢?”
李愿暗暗翻了个白眼,“千秋宴在即,本宫再傻也不会现在下毒。”
“万一你玩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呢?我岂不是冤死?”
“不喝拉倒。”
“不喝白不喝,”陈羽斜眼一瞥,嘬了一小口,“你大半夜的还不睡觉,找我干嘛?”
“明日千秋宴,你可准备了父皇的生辰礼?”
“你不觉得现在才问我显得太晚了吗?我要是没准备一晚上去哪变出来?”
“你准备了什么?”
陈羽无辜地眨眨眼,“我没准备啊。”
眼看李愿的怒气值瞬间暴涨,陈羽又笑道:“你库房那么多好东西,随便拿一个呗?”
李愿沉声道:“父皇的生辰礼怎能随便?”
“哇,”陈羽非常浮夸地向后一退,“你还会用心准备生日礼物呢?”我生日怎么不见你准备?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不上心?”
“我还不上心?你生日我没送你礼物?”陈羽往李愿发髻看去,当即垮下脸,“我送你的簪子那么好看为什么不戴?”
“驸马送的礼物自当珍藏。”
“我信你个鬼,你该不会扔了吧?那么好看的花纹你怎么能扔了呢?!”
这咋呼的声音听得李愿太阳穴直胀,“没扔。”
“没扔为什么不戴?你明天给我戴上,记得没有?”
“给你戴上?”李愿一睨,“驸马要戴那支玉簪?”
陈羽险些把杯子捏碎,“你想气死我!”
李愿眼神飘向杯子,显得有些不安,“杯子不便宜。”
“嘭!”陈羽真的把杯子捏碎了,一手的茶水碎屑。
“李愿!”
李愿往边上一避,拿出一方丝帕,“本宫才说的……”
“你都不关心我有没有受伤!”陈羽松开手,有的碎片掉了,有的还扎在手里。
李愿把手帕放到陈羽手上,“知道会受伤就不该捏它。”
陈羽嘟起嘴就差号啕大哭,“疼……”
李愿一看确实流血了,建议道:“宣子离来看看?”
陈羽嘴巴嘟得老高,把手伸到李愿手边,“疼,你吹吹就不疼了。”
李愿瞬间冷脸,微微躲开,“知道疼还捏,这回该长记性。”
“哼!”陈羽狠狠喘了两口气,真心觉得再不换个话题她就要被活活气死了,“我们还是聊聊父皇的生日礼物吧。”
李愿微笑:“所以驸马还是没准备?”
陈羽也笑:“我要是没准备是不是手就没了?”
“你猜?”
陈羽嘴角哗嚓一下掉下来,拿起茶夹认真挑扎到肉里的瓷片,“我不猜。”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
明日千秋宴,可不能再耗下去了,可陈某人还在默默挑刺,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李愿闷闷一叹,道:“本宫担心你没有准备,便命子离多备了一份在库房,你稍后去看看,免得明日抓瞎。”
陈羽眼皮一抬,哼道:“哟,长公主殿下还会担心我呢?我看是担心牵连到你那宝贝弟弟吧?你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他,万一他送个不正经的,在万国宾客面前丢脸。”
陈羽突然提起李焕倒叫李愿紧张起来,“你又干了什么?”
“我能干什么?”陈羽又把一块血红的瓷片放到桌子上,“在你眼里我一天不犯罪就不正常是吧?李焕多大面子值得我费心思整他?有那功夫我泡妞听戏逗儿子不痛快?你把他当块宝我可不稀罕。”
“要不是这京城有那么几个我在乎的人,”陈羽抬眼皮瞥了李愿一眼,“呵,我都不稀得回来。”
李愿没来由地心紧,“你在乎谁?”
“我在乎李意在乎阿肆在乎我阿爹阿娘,有本事你去弄死他们呀。”
李愿眉头一皱,闷声道:“夜深了,驸马记得去看生辰礼。”
“你准备好了明天送去就是,我看来干什么?我看了它会无性繁殖还是会自我进化?”
“明日千秋宴你我要当众向父皇献礼。”
“你直接告诉我是什么不就行了?非得我再跑一趟去看一眼?”
李愿面色一冷,不悦道:“你做甚火气这般大?你自个捏碎杯子伤了手倒怪起本宫?”
“我哪敢怪你呢?是我脾气差捏坏长公主殿下心爱的杯子我还得赔你钱呢,”陈羽摸出一把银票拍在桌子上,“够了吧?一只瓷杯你可别狮子大开口。”
“本宫不……”
“天色确实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上药,免得伤口愈合了。”
“把你的银票拿走。”
“别客气,去茶水摊喝口粗茶还得付钱呢,何况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长公主殿下亲自给我倒茶?”陈羽抬了抬嘴角,转身离开。
宣安殿。
“你说你,赌气也别拿身子赌气,这么碎的瓷片万一挑不干净留个一两片的……”陈羽眼神几乎杀人,李意老实闭嘴,夹住另一片瓷片。
“嘶,”陈羽一缩,“疼……”
“呼——”李意小心吹了吹,快速一拔,“你忍一忍,你捏杯子时怎么没想到疼?”
“我听说我爹捏杯子当饭吃。”
“镇国公一手老茧你和他比呢?”李意又吹了吹,拿棉签沾了酒精消毒,“你这细皮嫩肉的,掐一掐都出印子……”
陈羽突然面目狰狞,“疼!”
“呼呼——”李意动作更轻,无奈道,“你怎么这么怕疼?”
陈羽险些急眼,“我就是怕疼,不行吗!”
这哪是怕疼,分明是要人哄,李意无奈一嗔,“行,没说不行,你乖乖的,马上就好了。”
“哼嗯……”
“别气了,你这大半夜把我叫醒,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陈羽嘟嘴,把手往回收了那么一点点,“那…那你去睡嘛,我自己弄……”
“乖一点,”李意轻轻抓住陈羽的手,“醒都醒了,不差这一会儿。”
“哼嗯……”哼了一圈陈羽又开始嘀咕罪魁祸首,“她真是太气人了,整天就知道气我。”
“她的簪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能天天戴你送的?”
“我雕了整整半个月!半个月!手都快磨断了!”
“她又不知道是你亲手雕的。”
“呸!她知道了也不在意!亏我走到哪里都记得给她送纪念品,鬼知道被她扔哪去了!”
“你是说那些水晶……”
“什么水晶!玻璃,玻璃!中间夹的是我在桃花林钓到的大鲤鱼的鱼鳞!她难道看不出来那片鱼鳞的花纹很像一个“愿”字吗?”
“这……真看不出来——还有那个核雕?”
“那是今年桃园里最大的一只桃子!一个一……两斤重,快三斤了!”
“那块桃花墨锭?”
“我在南城救过一个掉河里的小孩,他家世代制墨,那块墨锭据说几百年了。”
“那支很粗糙的笔?”
“我去打猎被一条竹根绊倒,就把它砍了做笔杆,毛还是我那天打到的兔子山羊黄鼠狼呢。”
“都是你的足迹,”李意苦笑道,“她却以为你在耀武扬威,将她的暗卫当镖局用。”
陈羽气得要拍桌子,“她这脑子一点没长在谈恋爱上!”
“停!”李意赶紧抓住陈羽手腕,“可别再伤一只手。”
李意摁住陈羽的手,边包扎边叹道:“你如此用心,倒是告诉她呀,你不说她怎么知道?”
“我说了她只会骂我不务正业!”陈羽闷闷嘟囔,“她对我一点都不上心,说了有什么用……”
“你也该让她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误会只会越来越多。”
“她现在又不爱我,我说多了倒像在道德绑架,这些适合我追到她了之后锦上添花。”
“她不知你的心意,你又如何“追到”她?”
“我现在在她面前整个一进退两难,我认真工作她怀疑我意图夺嫡,我游山玩水她骂我不务正业,我在她书房待着她又嫌我打扰她办公,你改天帮我好好问问她,在她心里我到底得是个什么状态?”
李意一瞥,顺从道:“行,我改日帮你问问。”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送的那些小礼物她扔哪了?”
李意微惊,“她好歹自幼习礼,怎么可能把你送的礼物扔了?”
“天知道。”
“不过即便没有扔,大概也被她放在某个角落了吧。”
“角落,哪天打扫个房间就没了,以后你留点心,帮她收着吧。”
“要收多久?”
“她什么时候觉得该拿回去了来找你要,你再给她。你收着我放心,在她那鬼知道在哪个角落吃灰。”
“好了,今夜别沾水——放在我这不也是吃灰么?我还能时不时拿出来看?”
“至少你及时拿来收好,不会没掉。如果她真的不要,我以后不送就是了。”
“行,我日后去得勤快一些,她看过那些礼物之后我就拿来收着。”
“呜……”陈羽一个熊抱,“谢谢你。”
“谢什么……”李意一愣,轻轻伸手扶着陈羽后背,“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
陈羽闷声道:“我不能在你这睡吗?她气我,我现在不想回去。”
李意轻抚陈羽后背,温声哄道:“若是平日我便依了你,可明日你要与她一同入宫的。”
“狗皇帝真气人,过个生日还办一整天。”
“并不是一整日,只是明日一早你须沐浴更衣熏香诵经,一番流程下来,入了宫便是百官午宴的时辰,百官午宴过后不久,撤下残羹冷炙宣召万国使节,千秋晚宴才正式开始。”
“你们一家子不单独吃一顿?”陈羽惦记着狗皇帝答应的赏菊宴。
“母后在时,宾客散尽之后父皇的确会再添一场家宴,近几年便没有了。”
“喔,家宴一般几个人呢?”
“父皇母后,愿姐姐、我、阿煊和焕弟。不过阿煊新婚不久,今年若是有家宴,他恐怕不会参加。”
没了李煊没了李焕,到时候狗皇帝透明人还有李意助攻,天时地利人和。
看着陈羽眼睛转得鬼精鬼精,李意好奇道:“是父皇答应了你什么?”
“他说宫里菊花开得不错,千秋宴完了再添一场家宴。”
“可是自母后仙逝之后,父皇每回千秋宴后都是直接去立政殿,若没有夜宴父皇更是整日待在中宫,今年恐怕不会例外。”
陈羽眼神一冷,“你的意思是,即使狗皇帝答应我有那么一场家宴,他也很有可能会早退?”
“嗯。”
“妈的。”狗皇帝早退李愿不是必定也早退?!
从陈羽说出家宴起李意便大概猜到她的心思,加上她对她那好姐姐的了解,陈羽这一句骂背后的含义不难推测。
“夜宴结束已经很迟了,家宴本就办不了多久的。你想与她亲近,该选个更合适的机会。”
“能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当初签了契约的陪我玩一天都能被她缩成半天,没有狗皇帝搞个什么家宴她哪里会和我一起在外面待着?别说外面,现在我去她书房她都不让我进了,每次在那个栏杆上一坐个大半天一天的,全身骨头都散了。有时候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务,她就是不想见我。”
李意摸了摸陈羽毛茸茸的脑袋,“你再不回去,她便更不想见你了。”
陈羽瞪大眼睛,猛地甩头甩开李意的手,“你赶我走!”
“早些回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明日千秋宴万国使节虽说是来贺喜,但总不会平静。”
陈羽幽怨地凝了许久,终是起身,“你早点休息吧。”
李意望着背影叮嘱,“别去找小情人了,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知道了!”
陈羽三两步走到外面,很快看不见人影。李意望着空荡的门,轻轻一叹,““追她”,你也得有命追她。”
次日,辰时。
陈羽早早被拖起来沐浴焚香,直到现在穿着雪白单衣瘫在椅子上,她还是一脸的起床气。
一旁认真把脉的十三本来十分放松,可是随着主君释放的气压越来越低,她的额头也渐渐浮上汗珠。
空气异常寂静,只有小兰给陈羽擦头发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兰也满头大汗,“爷,头发擦干了,您看是不是该更衣诵……经?”
驸马爷凌厉的眼神杀来,小兰忍不住咽口水,“爷,是去小祠堂与殿下一同诵经,为陛下祈福呢。”
“喔,”陈羽顿时笑如春风,屋里的低气压瞬间烟消云散,“你早说嘛,来,换衣服。”
巨大的落地镜前,陈羽并起两指捋了捋鬓发。镜子里的少年脚踏银丝云纹皂锦靴,身着玄色金丝团龙广袖圆领袍,两肩麒麟遥相呼应、胸前苍龙似欲腾云而出,威严无比,腰间金玉带儒雅肃穆,左侧白玉亮眼、右边香囊溢彩流光;一半青丝如瀑披肩,一半向上束于错金流云墨玉冠,唯两鬓各留一捋,随风微曳。
陈羽满意地看了两眼,一甩袖子转向两人,“好看不?”
木头人十三只会说“好看”,小兰则是舌灿莲花般好一顿夸赞,直夸得陈羽飘飘然。
就在陈羽听得得意之时,外头传来小凌的声音,“爷,殿下遣奴婢领您前往小祠堂。”
得,来催了。陈羽转转脑袋,装上该带的东西轻快地出门。
陈羽本来心情挺好的,如果没有看见李愿看见她时露出的非常明显的不悦的眼神。
陈羽觉得她今天的打扮非常正式,一点问题都没有,吃完早饭还特意洗了脸,不存在脸上有饭菜。
尽管李愿的不悦转瞬即逝,但显然逃不过陈羽的眼睛,“怎么啦?我脸上真的有饭?”
李愿眼神微沉,严肃道:“君子死而冠不免,驸马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我哪里披头散发?”陈羽低下脑袋让李愿看她头顶,“你看我戴的玉冠,可沉了。”
“驸马已过束发之年,怎可这般小儿打扮?”
“我记得成年之前都可以这么打扮的呢。”反正李意是这么说的。
陈羽嘟囔着,这才打量起李愿的装扮,玄衣纁裳的最高规格配色,端庄大气的广袖长裙、同样庄重的金纹,一头的金玉珠钗,还有明显走成熟风的妆容,嗯……太成熟了一些,略带婴儿肥还天生长得嫩的陈羽顶着这没束发的发型和她站在一起活像大姐姐带着小弟弟,没有一丝夫妻相。
陈羽瘪了嘴,幽怨地盯着李愿,“你打扮得这么成熟干什么?”
李愿闪过一瞬看傻子的眼神,“千秋盛宴,本宫身为嫡长公主自当盛装出席。”
“咱们不是先诵经祈福再进宫嘛?你这么早打扮好,一会儿不会乱吗?”
李愿微笑,“驸马以为本宫与你一样上蹿下跳宛如猿猴?”
骂人呢这是,陈羽更郁闷了。可是陈羽没郁闷多久,李愿手一挥,她就被小凌强行摁到椅子上。
小凌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套束发工具,也笑道,“爷,奴婢帮你束发。”
“你轻点嗷……嗷!轻点!”
陈羽难得束全发,这可恶的发量全束到头顶只觉得脑袋顿时重了不少,稍微低一低头都担心玉冠掉下来。
小凌刚走陈羽就瘪着嘴告状,“她扎的小辫子好疼,不要她扎了。”
“嫌疼你下回便自个束发。”
“不习惯嘛……”陈羽企图揪着李愿撒娇,怎料李愿头也不回地走了,陈羽没碰到一角衣裳。
“诶诶!”陈羽连忙去追。
诵经祈福无聊死了,陈羽跟着李愿拿了三炷香拜了拜,又跟着李愿上香,插中间,插左边,插右边,然后又是拜呀拜,直拜得陈羽头都快掉了,李愿又一动不动跪在原地念念有词。
从始至终没说上一句话,陈羽无比郁闷,抬头看了看上头供着的神像,暗暗吐槽一句“真丑”,又转头盯着李愿的侧脸。
“狐狸精,长得这么好看……呸,勾人的妖精……”陈羽自顾嘟囔,甚至想拿根草挥舞两下。
听得一清二楚的李愿:………
“小小年纪不学好画这么成熟的妆吓唬谁呢?给我逮着了拿热毛巾全给你糊了。狐狸…精……”
李愿终于忍无可忍,转头盯着陈羽。
盘着腿塌着腰手还撑在腮帮子和腿面中间的陈某人象征性直了一点点,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啦?我在诵经呢。”
李愿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回去在念完经文后在心里加了一句“列祖列宗见谅,后辈这位驸马心智不全”。
陈羽是真佩服李愿,这么久了她坐都坐累了,李愿板板正正跪了大半个上午竟然纹丝不动。
到最后陈羽连碎碎念都没劲了,撑着脑袋盯着李愿,很快思考到以后孩子叫什么。
外头小鸟已经经历了从如胶似漆到喙爪相向再到耳鬓厮磨,陈羽已经思考到拱她女儿的猪的第一百零八种死法和儿子娶老婆经历的第九九八十一难,李愿终于虔诚地磕了个头,结束了诵经。
李愿站起身,却看见陈羽还坐在蒲团上,脸色似乎有些狰狞。
李愿微微弯腰,“怎么了?”
“呜,”陈羽一抬头眼泪差点掉下来,“腿麻了…”
最后陈羽是被抬上车的。
车上陈羽好几次想要开启聊天,但是李愿闭麦闭得彻底,陈羽自讨没趣把,兴趣转到了车外。
刚进宫门人就瞬间多了起来,官员是不能坐车进去的,得带着他们的嫡妻嫡子嫡女步行入宫。千秋盛宴盛装出席,加上可能有那么一些人的某些想法,女眷们打扮得更是花枝招展,虽然她们大多戴了面纱,但各自特点还是一目了然:这个清高冷傲可远观不可亵玩,那个活泼俏皮一看见就想逗,这个美目盼兮流转承情,那个腰肢一握引人遐想………陈羽扒拉着车窗被眼前的莺莺燕燕迷花了眼。
难怪都想当皇帝,这么多漂亮小姐姐。
眼前又出现一个一看就特别乖巧的粉雕玉琢的女孩子,陈羽没忍住,探出折扇想戳戳她的脸颊。
“啊!”身边突然出现的黑色不明物体把女孩吓了一跳,低呼一声缩进娘亲怀里,怯生生地看向“魔爪”的方向。
“这……”陈羽讪讪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这小姑娘也太胆小了。不过太大胆也不行,万一太凶了一巴掌拍死她怎么办?
小女孩的父亲此时也反应过来,见到李愿的车驾见到窗口还没来得及收回脑袋的某人他也惊了一下,躬身行礼,“臣礼部侍郎赵梁参见大王,参见长公主殿下。”
他行了礼,跟着他的家眷也都停下行礼,包括现在还没平复心情的小姑娘。
“免礼,驸马一时失礼惊吓令爱,还请赵侍郎见谅。”李愿终于开口,瞪了陈羽一眼把人抓回来,顺手关了窗户。
还未等赵梁一家子反应过来,车驾就驶出一段距离。
“老爷,方才……”赵夫人抱着还在微颤的女儿,脸上难免担忧。
赵梁瞥了瞥女儿,又看向远去的车驾,最后才注意到四周同僚投来的目光和四周精心装扮的女眷。
“先走吧。”赵梁暗暗担忧,但愿长公主能将那位管住,如若不然,宴会必定“热闹”。
马车里。
“你干什么嘛?!”陈羽猛地一挣,忿忿地瞪着李愿,“你看看,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李愿微微撩开窗帘,打量她们车架的目光明显越来越多,李愿的脸色也愈发冰冷。
李愿不搭理,陈羽很生气,“你说话!干什么拽我?很痛的知不知道?”
李愿放下窗帘,眼神冷得杀人,“你以为你如今还是可以肆意妄为的身份么?你若还只是驸马,你爱玩闹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可你如今是明王是一藩之主,你可知你的一举一动多少人盯着,你可知你方才举动,会惹得多少人想入非非?”
陈羽早已权势滔天,如今朝堂上向她的靠拢的趋势始终被限制在“暗流”层面,是她们三家合力加上陈羽不主动接触百官的结果,这个平衡太容易被打破,一旦陈羽对某个官员露出一丝信号,无论她是否有意,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人定然心思活跃。
陈羽挑逗赵梁之女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落在有心之人眼里就可以发展成“大王好色,可以送女儿”,毕竟一旦扯上姻亲,几乎相当于上了一条船。
陈羽抱着软枕,虽然垂着脑袋但眼神不停地往上瞟,嘴巴还嘟得老高,“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嘛?我不过是逗一逗她……”
“你给本宫坐好!”
“嘶……”陈羽条件反射地坐直,下一秒一脸怒己不争,“你干什么?”
“本宫没有与你说笑。”
“哼哼,你什么时候和我开玩笑。”
“如今朝堂暗流涌动,你的丝毫举动都有可能打破如今的平衡,你莫要胡闹。”如今她还没有驾驭那样混乱的实力,朝局不能乱。
“咳……我就一时兴起逗个女孩子,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纨绔吗?你可知你如今一念之差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果?”
“我不知道!我冷静得很,不可能造成什么后果!”就逗个女孩子还是未遂都被这么上纲上线,陈羽火气横生。
李愿深呼吸,缓和了语气,“你如今随手挥出的一粒沙,于旁人就是压顶大山,不可轻视。”
“我给教李焕的词你全拿来教训我了是吧?你这改得挺面目全非啊!”
“本宫说的是事实,你如今一个无心之举所造成的后果你可能无法预料。”
李愿冷冷淡淡的样子让陈羽火气更大,“那你知不知道这样无心的影响会有多少?就算我刻意规避我规避得了吗?干脆找个盒子把我装起来得了!”
陈羽狠狠喘了一口气,继续输出,“我是明王又怎么了?你说我上朝能搅得天翻地覆我信,我就逗个女孩子你给我扯什么后果?!”
“朝局无小事,如今正是敏感时期……”
“在你眼里什么时候不是敏感时期?真怕我惹事你就十二时辰跟着我盯着我,我保证我比谁都听话!”
李愿语气冰冷,“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蝴蝶效应说什么上位者的一举一动关乎江山社稷,竟都是说出来教育旁人,你自己从来不放在心上。”
“我怎么不放在心上?我治理北境每一条政令都想了又想、力求完美,我在北境费心费力累成狗你知道吗?我怎么就是说说而已了!”
“你若当真知道你如今的地位意味着什么,你就不会如此儿戏。”
“你一天不骂我浑身不舒服是吧?这种事都能挑刺?”
“是你对本宫有偏见,才会觉得本宫在挑刺。”
“偏见?谁对谁有偏见啊?我看你浑身上下写着对我有偏见!我老老实实躺着你都怀疑我意图谋反!”
李愿的眼神瞬间凌厉,陈羽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空气仿佛凝固,一场针锋相对似乎不可避免。
“殿下,驸马爷,该下车了。”剑拔弩张之际,小凌的声音打破凝固的气氛。
“下车。”
陈羽扯了个假笑又猛地落下嘴角,掀开车帘赌气似的跳下去。
“爷……”小凌见陈羽似乎下了车就要走,赶紧上前拦住。殿下和驸马爷在车里吵吵就算了,这大庭广众的驸马爷要是抛下殿下自个跑了,让外人怎么想?
“我知道。”
陈羽心里压着一团火,崩出温和的笑容走到车旁,“殿下,下车了。”
陈羽把李愿扶下车,搀着她往里走。
如果说陈羽的温和笑容熟悉她的人能看出她是装的,那么李愿的表情管理就是真正的登峰造极,温和端庄的笑容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这俩人打眼一瞧怎么看得出几分钟前才差点吵起来。
“长公主殿下驾到——”
“明王殿下驾到——”
她们算到的迟的,走进殿内李愿其它兄弟姐妹基本到齐了。
宽阔的大殿被分成三阶,最高一阶自然是龙椅龙案,龙椅之下稍低一些是各公主亲王。这一阶的位次按嫡庶地位排列,右边最靠近龙案的空位自然是还没到场的太子,李焕席位再下一些是李愿和陈羽的双人案几,由于李意自幼由中宫扶养长大又向来得李洪宠爱,她的位次排在长公主之下,同样在右边,虽然个别御史对此颇有微词,但大多数人选择闭嘴。
左边人数更多一些,齐王虽无实权,但作为礼法上的庶王之首,与沐熙一起坐在左边最上;其下是楚王李灿、韩王李炳、二公主李恩以及他们的王妃、驸马。
按理说李思作为长女位次不在最后,但她为了陪着李惠自请与李惠一同坐在末席,姐妹二人席位的再下手位,是同席而坐的刘升韩文,两位公主同席两位驸马同席,这一处的布置算是别致。
这一阶本该还有李洪硕果仅存的几位兄弟姐妹,但经历过那样一场残酷的夺嫡,剩下的大多胆小,不约而同坐到下面好远离斗争中心。
再下一阶面积最广,左武右文坐着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从各地赶回庆贺的封疆大吏、“避难”而来的皇亲以及他们的家眷。
见迎面走来的二人李意一愣,无声看着陈羽“笑容满面”地把李愿扶到席位上。
陈羽才坐下正准备和李愿好好聊聊李焕就来了,那玄色的身影一走进来就吸走了李愿全部的目光,陈羽的声音甚至没有引起李愿的注意。陈羽郁闷了,这要是在小院她肯定掀桌子。
“怎么了?”李意扯了扯陈羽袖子,“和愿姐姐吵架了?”
陈羽闷闷地盯着她,李意讪笑道:“你们俩那表情……”僵得她没眼看。
陈羽这才把刚才的事和她说了,说完就靠在椅子上独(等)自(人)沉(来)闷(哄)。
“愿姐姐说的也没……”李意话没说完陈羽猛地转头杀去一个眼刀,李意只好歇下那句,改口道,“也没什么道理,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李意捻起一块绿色圆糕放在陈羽面前,“不气了,先吃些糕点?”
陈羽捏起狠狠啃了一口,三两下咽下去把剩下的扔在桌子上。
“不好吃。”
李意无奈一笑,又捻起一块白色方糕,“宫里从江南新聘的白案大师,健脾开胃的桂花糕。”
陈羽又狠狠啃了一口,这次没扔,“还行。”
“嘴刁。”
陈羽又瞪她,李意也瞪回去,“给你吃的还瞪?”
陈羽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葫芦拍在桌子上,把眼睛瞪得更圆。
李意把葫芦凑到鼻尖闻了闻,哼道:“酒是好酒,可这么点够谁喝?”
陈羽还在瞪,李意本想把她眼皮拉下来,顾及大庭广众,只好动嘴,“别瞪了,眼睛本来就小,再瞪撑坏了。”
!!!
陈羽眼睛瞪得溜圆,就差嗷一声扑过去。
“好啦,我不说你了好不好?好好吃糕点。”
“哼嗯。”陈羽狠狠一哼,把李意面前的桂花糕整个端走。
对面李灿将这边动静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冲李煊道:“煊弟,三皇妹与明王的关系似乎很好?”
“啊?”李煊似乎才从和沐熙的温情脉脉间回过神来,往那边看去一眼,“大哥,你是知道的,姐姐见我不是骂我就是骂我,我现在都不敢去她宫里了。”
“三皇妹可有与你提起过?”
“不知道呀,我上回进宫一趟险些被她打出来,哪里还有心情问陈羽?”
“她为何打你?”
“我……”李煊瞬间从额头红到脖子,为难地看了看沐熙,含糊道,“不小心被姐姐抓到了嘛。”
李灿一瞥,选择放弃,“成家了该节制一些。”
“知道的啦。”李煊应付一句,连忙去哄面露不悦的沐熙。
“二皇弟以为如何?”李煊指望不上,李灿又转向李炳。
“呵,”李炳笑得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关系不好又不得不装出兄友弟恭,“大皇兄自个不会看么?指不定是长皇妹横刀夺爱呢。”
分明一张桌案上两个人,一个向右与太子交谈一个向左与李意亲密,看不出问题的真是傻子。
“若真是点错了鸳鸯,那倒是有趣了。”
“有什么错不错的,”李炳嗤笑,轻蔑地瞥了瞥正焦头烂额哄沐熙的李煊,“父皇真点了,他们还能如此自在?”陈羽真成了李意的驸马,李煊无论如何必须死。
“那也轮不着我们动手。”
“皇兄若有本事,不如撮合一下这对“鸳鸯”?”
李灿一笑,打着哈哈,“闲谈罢了,皇弟认真做甚。”上回生死一线李灿现在还有阴影,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招惹陈家。
“闲谈还是算了,皇兄与皇嫂许久未见,该好好叙旧才是。”说罢李炳转头与李恩攀谈起来。
楚王妃整日待在王府为何要与李灿叙旧?李炳自然是讽刺李灿荒淫无度,整日腻在情人美妾身边,忽视正妻。宠妾轻妻在天辰是很失礼的,哪怕背地里各有心照不宣,但这样挑明实在是不讲情面。
李思一门心思给李惠喂食、刘升韩文交谈甚欢、王昂认真给李恩打扇、李恩本人和李炳闲话家常,边上还有李煊沐熙如胶似漆,甚至连韩王妃楚王妃都在“悄悄”交流儿时情谊,这一道只有李灿孤家寡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李灿几乎把银杯捏瘪,吓得他身后的一儿一女往后退了一些。就在李灿眼里的阴鸷几乎化作实体,准备借口离席找婢女发泄时,李洪带着两个妃子来了。
“陛下驾到——”李顾正尖锐的声音传来,所有人停了动作准备接驾,除了陈羽一如既往郁闷,甚至瞪着狗皇帝更郁闷。
陈肆一进来察觉到杀气,眼神才冷下来就发现是少主,于是默默往边上挪了一些,免得被杀气波及。
午宴虽不及晚上的千秋宴那样盛大,但也是皇帝与百官同庆的恩典,没有人胆敢在宴会上闹事,这个宴会歌舞升平一派和乐,不少大臣给李洪敬完酒还去敬李焕,把李焕缠得没空纠缠李愿。
李意察觉到李愿坐正,轻轻拍了拍陈羽,指向李愿。
陈羽回头一看,顿时露出“不愧是好兄弟”的眼神,果断飘到李愿身边。
“李愿,吃桂花糕吗?很好吃的喔。”
李愿看了看她面前还满当的同款白色方糕,又看了看陈羽面前所剩无几的碟子,最后无声看着陈羽。
陈羽也看了看,把脸皮甩到南极,“我这个更好吃。”
李愿摇头,“驸马吃吧。”
“唔,反正你现在没事干,不如我们聊聊天?”
二人同时向李焕看去,身边至少围了三五个大臣,后面还有再来的,显然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让他锻炼锻炼,你也要休息的嘛。”
“休息?”李愿的意思很明显,和陈羽聊天不算休息。
“闲聊嘛,是你自己老爱想那么多。”
让旁人觉得她们生嫌也不是好事,李愿暗暗打量四周,露出温和的笑,“好吧,驸马想聊什么?”
“那可多了,我跟你说我曾经遇到一个奇葩,…………”
陈羽讲得眉飞色舞,李愿认真听着,暗暗记下陈羽提及的北境州府风貌,李意饮着美酒,听着陈羽明显又一通添油加醋到几乎变成另一版本的事迹。
“………,最后,经过我英明神武的计划,那群山贼全部掉进了那个大坑。”
“然后呢?”李愿眼神向边上一瞥,又震慑走一批企图靠近的莺莺燕燕。
陈羽全然不觉,讲得愈发激动,“然后我抓了一大堆蛇虫鼠蚁一股脑全倒进大坑,把他们咬得嗷嗷叫。”
“还有还有,……”
这边陈羽又开始了“智斗贪官污吏”篇,对面李灿和李炳看着,流露出异样的眼光。李愿和陈羽似乎并无隔阂,李意的表现也不像被横刀夺爱。
宴会顺风顺水地办完,李洪借口离开,阶上的公主亲王以及三品以上官员留在宫中休息,准备晚上的千秋宴,品级不够的官员和众家眷则有序出宫。
并没有休息多久,千秋宴便又开始了。万国宾客来朝,总会有国家借着送礼的名义进行“挑战”,或者发出或隐晦或粗鲁的试探,彼时众人的表现代表的是天辰的脸面,众臣都会暂时放下龃龉,齐心协力。
三年未办的千秋宴,加上天辰击败恒国威震四海,此番千秋宴竟突破记录来了一百五十余个国家使节,当然叫得响的只有天辰周边的几个,其余大多是疆域不及天辰一城的西域小国,指着来天辰进贡然后换取天辰的回礼,随便蹭一顿饭。
秉持吃饱喝足才能打胜仗的原则,千秋宴一开始的氛围十分和谐,觥筹交错歌舞相和。诸国使节相继献上祝寿词,李洪龙颜大悦赐下不少好东西,唯一有那么一丝火药味的就是李灿嫡长子李圳和李炳嫡长子李圭你一句我一句地对拼祝寿词,两个小孩都卯足了劲要把对方比下去。最后是陈羽觉得吵闹,用一首震惊四座的祝寿诗结束了争斗。
陈羽战术性喝酒的同时,恒国使节也举起了酒杯,“明王殿下惊才艳艳天下无双,如此文武双全的人才真是震古烁今亘古不见。”
“在下谨以此酒,代鄙国圣人谢过明王殿下助我国降伏察察之大恩。”
陈羽动作一顿,四周的热闹仿佛瞬间凝固。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陈瘾更新,第 85 章 父 慈 子 孝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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