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就是竹田君是觉得以你的实力不应当匹配两名国一生吧？”奥村推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了问句。
竹田想也没想就大力点头，想他可是堂堂高中部的正选，即使这是指导性质的“团建”活动他也不认为两名稚嫩的国一生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他也没那耐心去教导两只菜鸟，更别说什么互相促进的比赛了那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即使其中一名是国中部的部长？”坐在奥村身边的高野撵着他灰色的发尾噙着奇怪的笑容看向他。
竹田咂嘴，以前还在国中部的时候他就看这个明明比他小一届却挂着老是一副上位者模样的学弟不耐烦了，上了高中部这家伙明明就是个普通部员还晃悠在奥村副部长身边以管理层自居，那双透过镜片仿佛在说看透你的眼神真的让人恼火，联想起这家伙似乎有夸赞过现在的国中部，竹田毫不客气地贬低了一番孱弱的国一生。
“让我做好抚慰他们被打击到崩溃的内心的准备？”被竹田大肆嘲笑高野却被逗笑了，如果不是奥村受不了那魔性的笑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恐怕还不能停止吧。
竹田自然也被高野的笑声弄得更加烦躁，在被奥村通知更换无果之后更是直接摔门而去，耳边还残留着高野那句“希望到时候竹田前辈还能这么说”的挑衅。
自己可是高中部的正选！身体和经验摆在那里区区国一生怎么可能企及，这场比赛他肯定得束手束脚免得对他们打击过大，简直是麻烦死了！要他说沦落到一年级来当部长的国中部才是真正堕落了，梶原挺正经一个小伙子就是被高野祸害了。
怀抱着强烈的不满，尤其是看到他的对手——一个害怕得差点同手同脚的菜鸟和一个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的花瓶，竹田直接瞪了他们一眼，看到小个子菜鸟连热身都没法施展的模样竹田心中的鄙夷更甚。就在他打算随便把比赛应付过去的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有什么粘稠的、沉重的、不可言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身上，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这，这是！竹田瞳孔微缩，他好歹也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当上正选的，丰富的经验立刻告诉他答案：那是属于强者才有的气场！
可是这有可能吗？竹田凝重地看向对面那好似在闲庭漫步的紫发少年，那纤瘦的身姿相较于他实在过于弱小，仿佛只要他力气稍微大上那么一些就能将这个俊美少年捏碎，可他的感官却清晰明了地告诉他正是眼前这个少年带给了他危机感。
“开始吧，前辈。”他听见少年唇齿轻碰开启了比赛的序幕，然后一切的一切都与他预料的局面背道而驰。
“幸村怎么打得这么克制？”丸井向周围发出疑问，虽然平时幸村打球也只用最基础的姿势，但这个时候幸村却刻意收敛了气势，放弃掉许多本可以直接得分的机会，好似往常那个乘胜追击的不是他一般。
“为了小仓君的概率是78%。”柳扫了坐在教练椅上的小仓便明白了幸村的打算，斟酌一瞬便决定暂时先将目光放到第二盘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的真田那组，毕竟“即使是收敛的幸村，对方也逃不掉了。”
“这已经不是能用基础优秀来形容的局面了啊。”奥村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虽然一开始在就将对幸村的实力往高里预测并安排了正选的竹田作为对手，即使在看到柳和真田的表现之后他也预感幸村可能会超出他的预测，可如今的场面仍然令他吃惊。
诚然，此时幸村每一次挥拍每一次跑动都展现了他在这个年龄阶段堪称完美的基础，但如果只是这样奥村也只会赞叹一句——毕竟在立海或许那种遥不可及的天才少见，但经历繁重训练基础扎实的人才却是常态，真正令奥村丧失语言能力的是幸村对比赛节奏的把握，或者说——主宰。
比赛节奏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力量速度技巧等等或许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训练培养起来，可只有比赛节奏是难以从理论知识或日常训练中体会的，纵然练习比赛也有意于培养选手的节奏意识，可有些东西是只有真正上了战场才能体会到的。
时间、地点、天气、观众、球拍、选手能力、心理状态，甚至于双方的气与势都会影响比赛节奏的归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选手争夺的并不是某一球的输赢，而是整场比赛的节奏。
纵然因为多方因素高中网球部比较自由散漫，战绩并不如国中部，但竹田能够当上正选也说明了他的实力和经验，可即使这样竹田还是无法从幸村的节奏漩涡中脱离——尽管他已经十分努力寻找突破口了。
“怎么说，幸村君意外的朴素呢。”奥村感叹一句，外表的固有印象着实影响了他：貌美纤细且又是国一的少年，他还以为会是走华丽炫技流的选手，谁曾想却是如此稳重的基础流，仿佛开场时感受到的压迫是错觉一般。不过奥村皱眉寻思，这种比赛掌控权完全落到对方手里的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实力悬殊的比赛中，难道说幸村君和竹田君的实力差距——
“没有这么大，至少这场比赛中幸村君展现出来的实力而言。”仿佛知道奥村在想什么一样，小野田便直接开口否定，纵然还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可他眼里却出现了此前未曾出现的趣味的光，“竹田的优势还是存在的，只是他找不到突破口。”
“突破口？”
“对，不要看幸村君只在用最基础的架势，但他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所以节奏才一直牢牢掌握在他手里，除非竹田的实力足够强大，否则……”小野田不再说话，但身旁的人都知道了他的言下之意。
“哈哈哈，小幸村可真坏心眼呀。”高野轻笑几声，看见此时竹田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可开心了。
“坏心眼？高野这么说你的学弟好吗？”奥村不明所以，在他看来场上幸村稳重的打法是面对体型比自己高大且不熟悉的高中生对手的明智之举，他本人也比较欣赏这个理智的决定。
“呵，的确是。”出乎意料，是小野田笑着附和高野，替他回答了奥村的问题：“奥村，等到幸村君的第二盘比赛你就知道了。”
“Gameset,胜者是幸村，局数6-0，盘数1-0。”
“幸、幸村部长！辛苦了！”坐在裁判椅上的小仓迅速起身，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和水急忙上前迎接下场的幸村。
“谢谢。”幸村接过小仓手中的毛巾，拭去薄汗，脸上的平静和看着他双眼冒光的小仓形成了鲜明对比，他阻止了小仓即将出口的话语，转而通知他：“下一盘到你了，小仓。”
“啊，是！我知道了幸村部长！”小仓愣了一下，但此时的他早已不见之前的焦虑而是双脚一碰立正站好，气势高涨地保证：“我一定会赢下比赛的！”
“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是小鬼，”重新回到场上的竹田眉毛一扬，对网前那个满脸兴奋却明显是个菜鸟的小仓说道：“你以为你是你们部长吗？”
竹田承认自己之前看走眼了，第一盘比赛纵然已经提高警惕却仍然被对方溜着走，是的，或许在观众看来比赛一切正常，可比赛时强烈的违和感一直在他心里盘旋，犹如一张网覆盖在自己身上挣不开也逃不开，第一盘比赛实在是太奇怪了！能够牢牢把握比赛节奏的人会选择如此拖沓的战术实在不可理喻，若说是消耗体力可对方明显比他体力弱，就连自己刻意试探用的破绽都被幸村圆了回来，就像是鱼已经在砧板上了厨师却在给鱼泼水一样。
呸，谁是那砧板上的鱼啊！
竹田在心里给自己狠狠啐了一声，总而言之第一盘比赛结束后的憋屈感即使在休息时间也未曾下去，甚至让他更为恼火，尤其是之前还害怕他要死的菜鸟竟然还得意上了？！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自己？！
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
就算他一时大意让国中部部长占据了上风，可也轮不到你这只菜鸟来踩！
“Game，竹田1-0领先。”
“Game，竹田2-0领先。”
“Game，竹田3-0领先。”
“哈、哈，哈。”小仓的粗///喘声回荡在球场。
做过头了吗？三局发泄过后竹田冷静了下来，他瞟了一眼对面因为自己猛攻而慌张颤抖的少年皱了下眉毛。竹田迅啊竹田迅，你可是高中生了把气撒到国中生身上简直太幼稚了。冷静下来，重要的是和国中部部长的第三盘比赛，赶紧结束比赛减少体力消耗才是目前的关键，无需在意第二盘的对手。竹田敛下眼睑，确认起自己的球拍状态来平复心态。
对面的想法转变小仓无暇思考，他的衣服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浸湿，原来还能在竹田面前强顶一句“不要看不起人”的气势已然消失。他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汗水，低头一看，灰尘和汗水搅和成几团污渍粘在掌心。
……果然，我是做不到的吗？
小仓觉得肺有些疼，这和练习赛时双方默契控制赛程的情况不一样，他感觉只要一根手指随便推一下他就能倒地了。
……就像前辈说的那样，我做不到幸村部长那样啊……
小仓顾不得掌心的脏污，继续抹去无法停下的汗水。
幸村部长，是不是失望了呢？和我这种只会拖累的人组队什么的……
部长他，是不是很生气呢……
我要怎么做，我……我做得到吗？
幸村部长，我究竟要怎么办？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做……
被安抚下来的焦躁不安再次涌上心头，小仓咬紧下唇，小心翼翼地转头，忐忑地寻求着那道坐在教练椅上的身影。
于是幸村看见了这样的面容：头发粘成束糊在脸上，东一抹西一抹的灰痕像是涂鸦一般，汗水不住地流下晕开了脏污。
那是一张狼狈无比的面容，眼底的忐忑不安暴露无遗，期待渴求呼之欲出，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在回避着什么。
但是，对上那双眼，幸村只是微笑。
教练椅上，鸢尾色卷发的少年披着黄色外套，从容不迫地坐在那里，无声地微笑，一如既往，与燥热的赛场截然相反的平和空气围绕在他的身旁，仿佛连风都不忍打扰。
这便是小仓眼里映照出的所有。
但他的心再次安定下来，奇异地，自然地，就像降临的甘露浇平了酷暑的燥热。
他双手狠拍自己脸颊，声音之大让对面的竹田都吓了一跳。
是啊，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幸村部长啊，更不可能做到幸村部长那样啊。
但是，幸村部长就在我的身后啊！那样强大又温柔的部长就在我的身后啊！
我又有什么好恐惧的？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脸上的疼痛让他愈发精神，他重新握紧手中的球拍，双目炯炯有神。
我只需要做我自己就好了！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
小仓看向前方那个准备发球的对手，他知道对手肯定不把他放进眼里，他知道对方的实力是自己无法企及的，但是，但是啊，这可是三盘制比赛啊！
小仓双腿快速跑动，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回了发球，然后起身迅速回跑。他没有高超的技巧，没有华丽的招式，就连网球也是进了网球部才开始学习的，他只有那勉强能称之为及格的基础，可赢不了又怎么样？他可是和幸村部长组队的队员啊！他只要不断消耗、消耗、再消耗对方的体力就行了！
更何况，即使只有基础又如何？他可是用他这双眼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见证了幸村部长如何只用基础赢下对方的！
他的背后是幸村部长啊！
“这小子……？”竹田从球拍上传来的触感感知到了对手的变化，对面的那道身影终于映入了他的眼瞳，看着眼前即使明知接不到却也毅然而然地前冲的小仓，看着他生涩的动作逐渐流畅起来，竹田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坐在教练椅上老神在在的幸村，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最终对着疲惫不堪也不放弃的对手化为了一句：“你想接就来接接看啊。”
“阿拉？那位竹田前辈竟然打起了指导赛呀？”高野挑眉，“是不是要天要下红雨了啊。”
竹田和一之濑都属于那种容易暴躁的类型，可和一之濑用暴躁掩盖计算的实质不同，竹田是真的会在比赛上被冲昏头脑的人，所以第一盘被幸村溜着走的憋屈感让他在第二盘面对小仓爆发出来迅速夺下三局，也同时让小仓气势萎靡到差点一蹶不振。本来他们都已经在默默可怜小仓，谁知道突然间局势就变了。
“高野你也少说几句，这样子不好吗？”奥村放下了悬着的心，虽然说是比赛可这毕竟是联合训练，如果给后辈造成太大///阴影他也不好交代啊，“总之，幸好小仓君振作起来了。”
奥村深知竹田那高傲的性格，若非对手有让他认真起来的闪光点，否则即使是直系后辈他也照虐不误。
“不止，你仔细看小仓君的动作。”小野田点点场上那道即使奋力一搏却仍然失分的背影，“是不是有些熟悉？”
奥村仔细观察良久，才恍然明白：“他这是在模仿幸村君上一盘的动作？”
“应该是无意识的吧，而且竹田前辈还大发善心陪他复盘。”高野啧啧两声，“可惜，小仓君离小幸村还是有段距离。”
“GameSet，胜者是竹田，局数6-2，盘数1-1。”
“哈、哈……”在裁判出声后，小仓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果然前辈和幸村部长都好强啊，他怎么努力也没法再延长比赛了。
不过话说……感觉后面前辈是不是比之前温柔了……？
“喂小子。”竹田的声音让小仓回神，他发现自己坐在地上的动作着实不雅，羞红了脸急忙坐起：“到，到！请、请问前辈有什么事吗？”
“算了。”竹田见这小子又回到之前那副怂样，原本按照礼仪握个手的想法瞬间消失，直接转身离去：“你先把你看到的消化了再说吧。”
“消、消化？消化啥？”小仓满头雾水回到了休息区，看见幸村的身影又立刻精神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幸村部长，我，我回来了，这场比赛……？”
“嗯——”见小仓被自己刻意拉长的声音紧张得涨红了脸，幸村才悠悠回答：“前三局节奏一塌糊涂，你完全被对面吓住了吧？”
“呜！”若不是手上还拿着球拍小仓现在就想遮住自己的脸。果然自己丢脸的地方全被部长看到了！
“平时训练说的要点你也忘了吧？”
“呜！！”
“体力分配也忘了吧？”
“呜！！！”
“而且后面……”见小仓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幸村还是决定将话语隐去，将毛巾和水瓶递给他，微笑道：“嘛，后面的话还算勉强入眼。”
瞬间，小仓双眼发光，拿着毛巾和水瓶激动不已，他可知道幸村部长的要求有多高，这样的评价翻译一下就是自己表现得还不错！！
“不过这样的水平，下次——”
下次？下次是什么意思？是下次组队吗？！意思是如果我水平提高就能有下次吗？！小仓迅速接上幸村的话：“是！我一定会多加练习让实力更进一步的！！”
“那我期待着。”幸村为兴奋的部员附送一个微笑，然后拿起一旁的球拍重新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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