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准的神情异常的冰冷,双眼中透着锋利的光,仿佛要把眼前的门劈开。许默今天有课,来之前嘱咐简行拉着点儿凌准,可是眼下这架式,简行可不想往枪口上撞,所以他安静的站在旁边,协助警方的活儿他已经完成了,逮捕嫌疑人的事他可就不陪了。
“你确定?”
一个多小时前,凌准在办公室里问简行。
简行仰头看着站在办公桌前全身散发着野生动物气息的凌准,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心里已经有谱了,不是吗?”
凌准咬着后槽牙,紧握着拳头。
“挺残酷。不过,真相通常都是残酷的。”简行释然的说道。
如果,他们发现的凶手是一个凶残的恶人,心理上也许会舒服一些,可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事与愿违。
凌准用了最短的时间申请到了逮捕令,此刻他们站在了这里,按下了门铃。
和那天一样,开门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叶敏。
“庄宁在家吗?请他和我们去一趟警局。”
没有等叶敏开口询问,凌准已经用冰冷的话语直述了来意,并向叶敏出示了逮捕令。
叶敏愣在了门口,人在震惊时会有三到十秒的思维空白,但其实潜意识已经向大脑告知接下来要做的事,问:为什么?
然而,叶敏并没有问,因为她的的目光转向了身后走来的丈夫,庄宁。
白色的衬衣,浅卡其色的裤子,微卷的头发并不凌乱,银色的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镜片后是一双沉静的眼睛。
“我能问一下,逮捕我的原因是什么吗?”庄宁的声音温润浑厚,听起来很温暖。
凌准的目光依旧冷酷,说道,“警方怀疑你和我市的几起恶性杀人案件有关,还请你配合。”
叶敏紧紧的挽着庄宁的胳臂,努力的平复自己的紧张情绪,可是显然她并没有成功,因为她紧握到发白的指节已经足以说明,她此刻的紧张和不安。
简行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夫妻,他们一个冷静、一个恐惧,可是却都没有表现出意外。
庄宁安慰似的拍了拍妻子的手,对着叶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转头对凌准说道,“我权利问一下是什么案子吧。”
“发生在我市的四起恶性杀人案件,其中有一名受害者是你的儿子。”凌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彻底的冷漠。
庄宁微微皱了皱眉,质问似的看向凌准,“你的意思是怀疑我,杀了自己的儿子?…呵,警察同志,我是被害人家属。请你搞清楚。”
庄宁的声音依旧低沉温润,也许是足够好的修养让他任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但他的语气里透出的却是不配合。
站在凌准身后的小林面带微笑的说道,“总之,请你先和我们回警局,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相比大王的严肃和不会转弯,小林在人□□故这块儿到是处理的相当好,在队里也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
庄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屋穿外套,叶敏一直抱着肩膀注视着丈夫,而他们的女儿则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爸爸。
庄宁穿好外套,走到庄嘉佳身边,轻柔的摸了摸她稀疏且泛着枯黄的头发,转眼又看了看妻子,露出了一个微笑,走出了家门。
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简行一直观察着庄宁,他从头到尾都显得很从容,刚才言上稍稍的不配合以及随后对妻子女儿的安抚,仿佛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回到局里,凌准就一头钻进了审讯室。
简行被小林带到凌准的办公室,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偏头疼从间歇性转变成了持续性,这种感觉很不好,神经的跳动带来了痛感,每一下都像用小锤子击打脑壳,不至昏迷反而让你清醒,清醒的感受疼痛的折磨。
从口袋里掏出了昨晚许默帮忙买的镇痛药,简行吃了两片,过了一刻钟,偏头疼好了一些,本想甩手不管接下来的事儿,可是庄宁的态度又让简行放不下。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简行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好奇害死猫,他就是那只猫,这会儿头疼缓过来了,心就往审讯室去了,他真是很好奇庄宁会怎么应付凌准的审讯。
还是那间曾经盘问过简行的审讯室,一角的摄像灯闪动着,记录着整个审讯过程,桌子的两侧分别坐着庄宁和凌准,陪同审讯的警员正做着记录。
循例确认过了身份,凌准进入了正式的审讯。
“位于本市东四路34号C座1楼的物业,有印象吗?”
“我的画室。租了差不多有大半年了。”
凌准微笑着点了点头,庄宁的坦白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隐瞒对庄宁来说反倒不利,这一点庄宁也很清楚。
“这几个小朋友,认识吗?”
凌准说着,把四名被害人的照片一字排开,手指轻轻点点了桌面。
庄宁垂眼看了看,抬起头看向了凌准,“我的儿子,我当然认识。这个小孩儿,我也认识。”庄宁指向了最后一名被害人江乐洋,“他是我一个学生的侄子,来过我画室几回。”
“这两个呢?”凌准又在其余两张照片上敲了敲。
庄宁又看了一眼,坦然的摇了摇头。
“赵晓,他的母亲赵青芳在你们学校食堂工作过。于娟娟,你们大学曾经捐过一批图书给她就读的小学,而且是你参与运送的。”
凌准凝视着的庄宁的双眼,直述着关于这两个孩子和庄宁的关系。
此刻,简行站在审讯隔壁的监审室,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情况。
前天夜里,在凌准的办公室,他和许默、凌准埋头在东四路34号小区的住户信息里,一个名字拧紧了他们三个人疲惫的神经,C座1楼的一户承租人是庄宁。
涉案的人员名字出现在了与案子相关的另一处地点,他存在的定意就完全改变了,凌准当时沉重的呼吸几乎已经说明了他的震惊和难以接受。
庄嘉瑞是第一名被害人,他的父亲出现在了第四名被害人失踪的地段附近,这种看似巧合的巧合令人不禁怀疑,可是庄宁是庄嘉瑞的父亲,他绝对是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人。
“查查他的关系网,如果……”
接下来的话简行没有说出口,但凌准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一旦庄宁的关系网里再出现与其他两名被害人的亲属相关联的地方,那么就算他是最不可能成为凶手的人,他的嫌疑也已经大到难以申辩了。
果然,接下来的信息,赵晓和江乐洋的关系网和庄宁交叠了。
单向玻璃对面的庄宁依然保持着淡定,简行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那种初涉案情时的矛盾感又来了。
回忆着第一次去庄家的情形,当时庄宁不在,叶敏显得很憔悴,一个母亲失去了儿子,而且是她带着儿子出门的时候丢失的,她的负罪感可想而知。
简行清楚的记得走进那个家的感受,整体偏浅的色调,柔软的布艺沙发,长绒的灰色地毯,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那天简行在凌准和叶敏对话的当间,一直悄悄观查着那个家里的环境,也就是那时的观查才让他发现了长餐桌的两端分别放着餐盘和餐具,其中一端的餐具是粉色的,而餐具则带着卡通图案,由此简行推断庄家还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
而庄佳嘉这个孩子也令简行感到惋惜,她看起来那么乖巧又懂事,却要只能远离人群独自成长,而那幅画也许就是她真实的内心,只不过令人很意外,她会画出那么有视觉冲击的画。
那幅画的笔法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几乎可以说是直抒内心,所以简行才大胆的猜测那幅画不是出自美大教授的庄宁之手,显然把它挂在客厅里应该是庄宁的主意,因为叶敏当时在简行他们面前所表现出的,是对那幅画小小的不喜欢,而庄宁之所以要挂起它,大概是为了鼓励女儿。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庄嘉瑞的死充满了不合理。庄宁如果是冲动误杀,为什么叶敏会编造一个孩子在游乐园失踪的故事,并且连同女儿一起说谎。可如果不是冲动造着的误杀,一个父亲又会出于什么原因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
难道真的因为庄宁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变态杀人魔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弃尸的手法又是为什么?他的风评不错,如果所有的表面现象都是他的伪装,那他又为什么要以那种方式弃尸,招来警方的追查?然后又像是从容赴难似的被警察带走,他看妻子女儿时的眼神不是能伪装出来的,妻子对他的依赖和女儿对他的担忧也不是装出来的。
简行带着满脑子的疑惑看着审讯室里的庄宁和凌准。
审讯里的凌准此刻也面临着压力。
没有直接证据,佐证再有力,走司法判决时都不容易成为定罪的最有力条件,更何况是牵扯到四条人命的重大案件。
庄宁是一个高级知识份子,从他的态度上也能看得出,他对警方现有的证据并不感到害怕,就算他认识所有被害人或是他们的亲属又能怎么样,没有他杀人的直接证据,只要他不认罪,就算上了法庭他也有很大机会逃脱制裁。
凌准紧绷的神经在一阵敲门声中松了一下,林哲推门弹出头来说道,“凌队,局长找您。”
凌准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刚出门就打算往局长办公室去,却被小林拉住了,林哲一脸尴尬笑着说,“对不住啊凌队,局长没找您。……是他找您。”
还没等凌准发火,林哲说着便指向了站在隔壁监审室门的简行。
凌准这儿还憋着火呢,简行就义似的微笑着向后缩了缩脖子,“我是想给您献个计。还请大王不杀。”
简行这态度,凌准也是没脾气了,叹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咬牙说道,“最好是条妙计。”
简行和凌准、林哲一起回到了监审室,从单向玻璃后看着庄宁,凌准有点不耐烦,“说吧。”
林哲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简行。
简行笑了笑,说道,“这个庄宁,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凶,但是我确定他对叶敏和庄嘉佳十分保护。眼下的情形,他是不可能招供的,所以不知把叶敏和庄嘉佳也请到警局来,协助调查。”
简行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重音。
凌准看他一脸打着小算盘的德性,翻了个白眼,无情的揭穿道,“你在盘算什么?”
眼睛毒啊,简行无奈的叹了口气,讨好的笑了笑,“我这不也是想破案嘛。”说着,简行严肃了起来,“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我想再看看。看看真正的庄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看这案子到底还有什么是我没看清的。”
凌准看着简行望向审讯里的目光,也寻着这目光看向了那里的庄宁,他又何尝不是觉得这个凶手有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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