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妈妈去楼下超市买包盐来，找零就拿去买零食吧。”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讨好的笑容。
她别过头去不愿看，妈妈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反感。不就是五块钱，当成什么大恩大惠了，难道她还是个小孩子吗？更何况，区区几块钱能买个什么东西。
她把钱揣进兜里，情不自禁地加快的脚步。路过网吧的时候，迎面撞上刚从里头走出来的许唐。她这才想起，已经有大约一周的时间没有见过他了。此时的许唐面色发黑，异常憔悴，像是几天没有睡过觉的样子，怕是成日成夜地泡在网吧里头打游戏了。
见到她，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大声招呼起来。
“这不是我们大班长么！”
他靠在墙上，从裤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熟练地点上。
“少抽这东西。”冯雪低声嘟囔了一句，从他跟前走过去。
“大班长这急急乎乎的是要去哪？难道是赶着去大民街拐角处那间黑漆漆的咖啡店里打工？”
冯雪停住了脚，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有些颤抖，像是做的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了。她倒抽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掏出钱在许唐跟前甩了甩，理直气壮地说，“买盐，OK？前面有家超市，我去买盐你管得着吗？”
许唐看着她恼怒的样子，斜着身子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地笑了。
“有这闲情，你不如管好你自己。教务处已经出了警告，你再不去学校上课，就把你开除了。高中毕业证书都没有，以后你还想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整天嘻嘻哈哈，喝酒打架，还来这种地方混日子，你真的是没药救了。”www.ýáńbkj.ćőm
冯雪一口气说完，见许唐依旧靠在墙上笑而不语，便揣着钱鼓着腮帮子往前走去。
许唐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没有收回视线。这姑娘习惯了背地里说别人是非，却一点儿都经不住自己被人非议，想来也是可笑。他默默地抽完一根香烟，刚准备回去，网吧老板阿民却从里头走了出来，许唐便赶忙递上一支香烟点上。
“刚才那是你同学啊？”
“班长。”
“难怪。连你都敢教训，看来她是一点儿也不怕你。”
“我只和男人打架。”
阿民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唐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太幼稚，跟着笑了起来。
正是下班的点，路上人来人往。两人沉默地看着人群，在网吧门口的台阶上站着抽烟。
“阿民哥，有件事儿，我想求你。”
阿民看着他不说话，许唐只得继续说，“你能不能别让我妈再进网吧了。”
阿民深吸了一口，从嘴里吐出灰白色的烟圈，“阿唐，就算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待，这件事都帮不了你的。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你妈非要进来，在门口大吵大闹，我能拦得住吗？”
许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望着远处，嗯了一声。
“回去休息一下吧，你也三天三夜没睡觉了。看看自己，那黑眼圈还像个人吗。”
许唐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我能做的，大概只有不给阿姨借钱了。”
“欠下的那些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的。”
“想办法？你一个还在念高中的人能变出钱来不成？”
“书可以不念，我可以去打工。”
“弟弟，听我一句，打工这种事情，以后要做一辈子的，不着急这一时。你现在读好书才是最重要的。哥哥是过来人。要是当年好好念书，现在也不用守着这个破网吧了。你妈欠下的钱也不要多想了，我给你记上，以后再还我。”
许唐低着头，眉头倔强地拧在一起。
阿民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网吧里头打了个手势，过了三分钟，一个年轻小伙子手里捧着一打毛爷爷小跑了出来。
阿民接过那叠钱，打发走小伙子，这才塞进许唐的手里，“钱不多，你先拿去还赌债。”
许唐咬着牙，嘴里叼着的香烟眼看就要被咬断。
阿民见他执拗的模样，又说，“不是白拿的，以后要连本带息的还给我。”
许唐掐灭了香烟，一咬牙，干脆利落地把钱接了过来，“阿民哥，欠你的，我许唐会天天记在心里，将来一定十倍奉还。”
阿民听着大笑了起来，凑过来从许唐兜里拿走了那包香烟，笑着说，“这算是利息。走吧，快回家去。”
回到家，妈妈已经睡下了。许唐看着她熟睡的脸，那是一张长期被沧桑和幽怨所侵蚀的脸，干枯的头发像没有生气的枝桠，荡在额头上。眼角和嘴角的干裂皱纹顺着皮肤纹理蔓延开来。他有些心疼，拿了一块湿润的热毛巾替她擦了擦。
十岁的时候，许妈妈突然离家出走了。那天，瘦小的许唐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泛黄背心，站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用那双天真的眼睛牢牢盯住紧闭的大门，生怕漏看一眼就会永远地错过母亲。他就那样站着，整整两天没有合眼，任凭谁都劝不动。只可惜，妈妈终究没有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后来，他渐渐接受了妈妈抛弃他的事实，却没想到她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又提着行李，自说自话地推开了家门。
后来许唐听人说，妈妈并不是因为舍不得他而回来的，她只是无处可去了。她之所以决定抛弃他，是决心做了别人的小三。谁知后来被原配夫人发现，找了一伙人对她喊打喊骂，她便匆忙取了些值钱的东西落荒而逃。可不管别人怎么评论她，在许唐眼里，妈妈就是妈妈。不论她曾经有没有抛弃过他，也不论她有没有做过别人的小三。
许妈妈的心态就没有那么好了。失去了男人这一支柱，她的生活彻底失衡了。每天荒废度日，无所事事，后来跟着一个姐妹玩起了赌博。一开始也就玩玩小的，后来愈演愈烈，每个月一拿到老人的退休金，留下几张买饭钱，其他的都拿去赌完了。
许唐长大一些，因为调皮没少挨打，身上常常被许妈妈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街坊邻居时常看到的场景，是他嬉皮笑脸地四处逃窜，许妈妈的手里拿着一根扫把杆子追着他打。那个时候，妈妈的赌瘾才稍许好了一些，人也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在城西这个破败的房子里，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但他不觉得苦。他常常回想起妈妈年轻时穿着碎花裤子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的样子。她一脚踩着坐垫，手肘顶着膝盖，伸手从桌子上抓一把瓜子，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然后将瓜子壳啐在地上。
那个时候，她的身上没有岁月的痕迹，她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性，她还没染上赌瘾，她对爱情还抱有期望，她也有想过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好妈妈。
许唐放下了手里的毛巾。
妈妈突然闷哼了一声，皱了皱眉，转过身去。
他替她掩好被子，刚起身便听到她含糊不清的沙哑声音，“阿唐，妈不赌了，这次是真的，再也不赌了。”
许唐没有回应，径直走到屋子外面，灶台上的粥已经开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烟火更新，第 10 章 第 1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