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屋>都市小说>乌盆梦>第 99 章 第九十九回 福兴碑前涤尘洗心 灵光台上牵手言欢
  第九十九回福兴碑前涤尘洗心灵光台上牵手言欢

  白莲银汉点,

  乌鹊九霄航,

  龚季别织女,

  归程满地霜。

  春暖花开,明仁在百福园如鱼得水,常常观了娜娜她们排完惊天神剧,又去娇娇她们那儿练着嘴皮子功夫,更加上接二连三的展会即将一个个粉墨登场……

  除了明仁这个闲人司空见惯,好像还大受欢迎之外,百福园员工们诟病起左思槐来,这姑娘节后请了假,至今未归,连秀梅都以为她是大户的后代,必然是怕吃苦,嫌丢脸,再也不回来了。

  谁知就在众人以为她一去不复返之际,有一晚,左思槐来电了,说她与爷爷左嗣贵到了。

  一听老朋友亲自来了,秀梅即命在聚福楼里加增了酒席,自己赶紧叫了明仁与若兰、竹君楼下迎候,一辆加长型黑色进口车已经缓缓驶入了百福源。

  左思槐首先跳下车来,跑着上前来挽住秀梅,一位精神健硕、改不了本色的庄稼汉子敞着不着调的名贵西装大大咧咧地走出车来,后面跟着他的儿媳、左思槐的母亲,白白胖胖的身子罩满了珠光宝气,好似北国套娃一般“滚”过来,另一辆拦路虎一般结实的越野车上出来一连串女秘书和壮汉们,不近不远地相随着。

  趁她们老朋友寒暄,明仁观察了这位不离左嗣贵左右的肥婆,这才觉察到左思槐是随她母亲的长相,这母亲如果除了脂,说不准当年还是个美人儿,听说她读到过高中,有些知识,曾是做到过乡镇大官的老左培养的后备干部。

  以前明仁曾听秀梅讲起,这左思槐的父亲自打暴富后,对她们母女不管不问,借口在大都市里替老左管理产业,常年在外花天酒地,连私生子都有了……常吵着要与这肥婆离婚。

  这儿媳妇是左嗣贵亲自选定的,贴心帮衬、忠心不二不说,多年来,家族的财务、事务除了左嗣贵就数她一清二楚了,这父子俩每每为了她们母女总要大吵一场……

  秀梅身边还站着许多临时叫出来迎候的迎宾小姐与服务生们。

  左思槐天真热情地不忘给自己爷爷介绍,这些都是她的好姐妹、好同事云云,这左嗣贵回头从贴身的那个肥婆手里接过由她保管的皮包,取出事先预备好的一沓子红包,一个个亲手发到她们的手上,十分享受地听着她们娇声软语地说着“谢谢”。

  那肥婆被左嗣贵回头温柔地望过一眼,也有些忘乎所以,帮着一起分发,连引导泊车的保安和过来看热闹的万年红(万年红很有商业头脑,每逢大型活动,她都要凑合一把)都得了,余下的都交到了左思槐手里,留着那些未现身的姐妹们。

  因金桂来接郑画韶与她婆婆回北方,若兰与单银凤做召集人设宴告别,下午学校组织了一场学生们的告别演出会,若兰只得对左嗣贵表示了歉意,忙她的大事去了。

  一行人进了百福园,一路上,走马观花,赏过玉兰团雪、红梅吐艳、幽篁聚翠、柳垂金丝,藤挂银钩,经过瑟瑟渡口,潇潇湖畔,老左由衷地赞不绝口,谦逊地对秀梅道:论精致,把他那个庄园比下去了。

  他们停步聚福楼前,老左见中央那个花坛里那棵牡丹老树爆出了细弱的花蕾,笑问:“它在南方也会开花?”

  秀梅点头,有些遗憾地道:“去年天暖了也曾开过,羸骨娇柔,弱香俗色,与我们在北方赏花时,看到的一片片、一簇簇、一团团的,妖娆芬芳、浓艳震撼,大相径庭,大概入乡随俗,时地不宜了吧?”

  老左的园子里独多大片的牡丹,所以含蓄一笑,道:“听说这几年南方的冬天越来越短了,下雪都难得一见,这牡丹啊,傲雪凌霜,不冻不开花嘛,另外啊,土壤成分配比也很重要……不是光浇浇肥,晒晒太阳那么简单的。”老左兴趣所致,空闲时把牡丹养育套路又细细介绍一遍,后来,秀梅按着老左的养花经让小红妈和郝阿姨加以改进。

  用餐前,园外有一辆货车到了,都是左嗣贵送秀梅这些老朋友们的礼物,等他的秘书、保镖们扛着一部分土特产进聚福楼时,连夏莲她们看见这些礼物都在笑,背着老左直摇头,原来果真都是土产,老左很认真地说是全天然、无添加的自然作物,生长在当年郑虎、秀梅她们爬过的那些个山头上……

  左嗣贵把几盒包装精美的蜜酸枣、桑葚干拆开,说是晒干、风干的工艺都是纯靠老天爷帮忙的,不是网站上推销的都是害人的烘熏法……又把一根精美的凤头荆杖递到秀梅手上,把秀梅吓了一跳……

  左嗣贵笑着解释,他听左思槐回家叨叨,秀梅的弟媳妇如菊老是抱怨膝关节不好,上下楼梯难受,正巧他为自己老母亲自制作一根龙头拐杖,顺便就多做了一条,让秀梅转交如菊,秀梅只得代如菊收了。

  不过这些取笑老左的人哪里知道,那货车上还装着许多可食用的山珍野味之外,竟有活蹦乱跳的梅花小鹿、五彩雉鸡、嚼舌鹩哥、迷你香猪等等,其中最最珍罕的,还有老左家乡千岁山庄的王八,万年渔村的老龟,秀梅哪里敢吃?后来,老龟送与了动物园供观赏,王八放生进了福海……

  一开宴,秀梅也知道老左的喜好,所以有一道清蒸活捉来的天然王八,老左往裙边只撕扯了一小块尝了,就再也不动第二筷了,反倒对横行霸道不再、红红火火涅槃、捕于观莲湖的大闸蟹赞不绝口,还非要多加点老醋,大快朵颐,十分香美地吃了一对。

  他又觉着鱼圆白白嫩嫩、圆圆胖胖十分可爱,费力夹了一个又一个,可刚入大嘴尝出些鱼鲜味来,那鱼圆就化了……

  秀梅笑了:“这是新鲜鳜鱼刮出的肉糜……慢慢吃,多着呢。”

  老左嘟哝道:“这鱼圆如果配上’玉翠麟面’就更好吃了。”

  秀梅笑道:“老哥哥别说笑话了,每次去你那儿,留我们吃饭都有一道犴鼻,什么红烧、黄焖、汤爆、葱烤……真是可怜见的。”

  到了上主食,是小碗煮面,面汤是牛奶般的乳白,远远就闻着一股鲜香气直飘鼻窍,钻入了见多识广的老左心田,尝一口,果然不负众望,他眉毛跳动了几下,道:“刀鱼面?真是不同凡响,勾出了我的馋痨虫,有大的没有?蒸一条上来。”

  秀梅道:“快绝种了,不让捕了,明年恐怕论斤、论两的都没了,再往后,有钱也没处买了……”

  “有钱还能得不到?”

  “没有了,绝种了,这还算运气,在封禁前捕到的……”

  左嗣贵默然了,吃了两碗,喝光了汤水。

  若兰与秦家兄弟、明义几个赶到聚福楼里与老左他们敬酒……

  秦踺与老左都是庄稼汉出身的爽快人,若兰她们与老左叙了些旧,敷衍几句,就继续到外面应场面去了,而秦踺因刚才要喝白酒,被小燕劝阻,两人有些小小争执……就留在了老左身旁。

  两人推杯换盏,那五粮酿的琼瑶如流水一样进了他们肚子。

  老左兴致勃勃,问起宝藏之事,又盘问那位传得沸沸扬扬的抗战女英雄来,秀梅望着他,不知何意?

  老左道:“这回我呢,退休了,彻底轻松了,一摊子事都交给了槐花的父母打理,我要跑遍大江南北,最好完成我父亲的一个心愿,去他当兵时一直打到过的天涯海角去看看……南方真是人间天堂……前几天报纸连载,登着你这儿连出几件大事,都快赶上连续剧了,听听也无妨,忆苦思甜嘛。”

  以秀梅的资历断定,不是小看他们,这几个哪是懂得阳春白雪的料?看山看水他们家乡到处都是,恐怕来吃喝玩乐购物才是正经。

  秀梅把那位抗战女英雄的事迹高度浓缩概括了一遍,听的过程中,老左与秦踺又对掉了数盅。秀梅最后叹道:“可惜连个墓碑都荡然无存……”

  老左喉咙里也发出粗粗的叹息声,就此机会,又闷了一个,谁知一旁的秦踺突然把小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石豹在,要立他为豁出去的楷模了)把在座的都惊到了。

  “在!还有衣冠冢与墓碑呢。”

  众人都拿诧异的目光射向他,这秦踺不像是发酒疯而信口开河,且十分有把握地道:“村子里现在大概就我知道这个秘密了……”

  老左最爱听从前从前的老故事,连只顾与左思槐闲聊的荣喜阿姆也竖了耳朵过来。

  秦踺又说起当年查抄秦家大宅,平复秦家祖坟之事……他们这儿的年轻人在外来学生的鼓动下,把秦家老财的祖坟一个个掘了,当鼓捣到如今那块“草头将军”石碑位置时,有位当年的绣娘大婶子悄悄出来阻拦,说这是胜利后秦家替那位惨死在鬼子手里的女英雄修的衣冠冢。奇书屋

  那些有知识有文化的学生一时倒是一愣,不过那个时代人定胜天,有谁能难倒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学生(是谁,客官猜到了吗?)马上还以颜色,说秦家老财为谁评功摆好,这人就是坏人!

  学生们立刻翻了脸,那位绣娘大婶亏得出身贫农,这才被她灰溜溜逃走,没有深究。

  这一开挖,墓碑被推翻挪作他用,瓶瓶罐罐尽皆毁坏,废铜烂铁送了废品回收站,金银财宝交了公……只可怜那些先人的残骸碎骨被曝晒于光天化日之下。

  良心未泯的秦踺因当时就住在附近,趁着黄昏无人,索性把那个挖开的衣冠冢挖深了,把骨殖都埋到了那个衣冠冢里,那块墓碑幸好被废物利用放到沟渠上做桥板,千人踏、万人磨的,后来倒被薄明当宝贝收藏了……那坟地,后来由薄家承包种上了桃花林,遇上造百福园要盖亭子,这秦踺也是故意指着这衣冠冢的地方让申世艺开建的……

  众人在听,那胖媳妇听到“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学生”,脸色突然紧张起来,咀嚼着一块软骨头,半天也没吐出来。

  竹君早听烦了这种故事,与这媳妇对了一盅,见她喝酒、谈吐也算爽快,一高兴就道:“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的……”

  一句话也提醒了秦踺,秦踺真的好像以前在哪处与这妇人相逢过,于是盯了她几眼,这媳妇的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见秀梅、老左的目光也跟了过来,只能腼腆地低着头。

  老左道:“你不当年也曾来南方串联过?去过许多地方?”

  那媳妇更加害怕,微微动了动,她的脚就在桌底下不小心碰了碰老左,用蚊蚁一般的声音答道:“我可没来过此地……”

  老左觉得她被众人盯得大概真的害羞了,就回过头,见秦踺长吁短叹的,就安慰他道:“当年,谁没个错呢?更何况还都是娃娃嘛……”

  这老左耿直的怀旧脾气上来了,坚决地道:“吃完饭,要去拜祭一下这位女英雄的墓碑与衣冠冢。”

  那胖女人本想说不去,可一开口必然更加引人瞩目,只继续装小脚,突然像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了。

  秀梅对服务员们特意关照此事不得外传,夏莲又安排人往福云庵取香烛。

  阳光眷顾着那些刚刚苏醒的树木与嫩草,树儿们将满世界的金灿灿阳光切出一片片荫凉,明与暗,让光显出波峰与波谷,那些别处都容不下的断碑残像散置在桃花林的各个角落,成了即将到来花海里的小舢板,影影绰绰、沉沉浮浮,倒是安稳惬意,伴着他门的,还有桃花谣般的清朗风声。

  众人都聚在“草头将军”的墓碑前了。

  老左望了望周围风景,嘴里吐出了一句很有诗意的话:“真是黄土处处埋忠魂啊!”

  处处紧跟老左的那个胖媳妇却躲到了人堆最后,左思槐见母亲有些头疼脸热、羞愧难当的状态,就扶着她。

  果品祭器都是现成的,就等着上香鞠躬,这时,另有一位女子在人群的旁边出现,还拿了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秀梅一扭头,见是东倭国归来的化蝶,用少有的恶相对她训斥道:“干什么?”

  化蝶也被她庄严肃穆的表情吓到了,那副日益因戴上投资高手高帽子而挺拔起来的身子骨顿时矮下了半截,不过她是过来之人,脸皮是刀划不进,针刺不透的,在含苞待放的桃花树下,那张脸立即换作半阴半阳、皮笑肉不笑的色彩,道:“您有事,就不打搅您了……”

  老左听化蝶谈吐如此彬彬有礼、恭顺谦和,而秀梅却毫不留情、大义凛然的一副模样,仿佛两人在演对手戏……十分不解?

  这化蝶前一阵与渡边一郎双双回国述职,那江边洋子已经重病缠身,听她细说起百福园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不由噩梦连连,一病不起……在一命呜呼前,江边洋子对化蝶嘱托,带一封书信给秀梅,于是化蝶都顾不上与女儿团聚,兴冲冲就来找秀梅……

  秀梅被风儿一吹,也清醒了,与化蝶稍稍远离众人,聊了几句,把化蝶递上的江边洋子那封书信,仔细看了,然后把书信捏做一团塞进兜里,冷淡却不失礼地把化蝶送走……

  众人排队鞠了躬,上了香,轮到了秀梅时,她却连香都忘了接,突然五体投地,嚎啕痛哭起来……

  秀梅心眼里、喉咙里撕心裂肺的声音喷薄而出:“您的敌人死了!时间终于替您报了仇!”

  众人谁也没见过秀梅酒后如此失态疯狂!都是一头雾水。

  秀梅在明仁、冬梅的搀扶下,终于止泣起身,远远的风声里送来了轻轻微微的欢笑声,秀梅这才想起下午聚福楼里还有一场单银凤组织的送别演出,自己是懒怠去的,于是与竹君道:“亲家,”竹君一愣,也是头一次听秀梅这样称呼她,秀梅继续说:“单银凤的邀请,我们俩总要去一个,还是你去吧。”

  竹君道:“你不去,我也不去,我就陪着老左,中午还没分出高低,晚上还等着与他继续较量呢。”

  老左、秦踺一旁都在嘿嘿笑着,秦踺蹒跚着步伐拉老左去参观秦家的几处旧址,秀梅无奈,只得让明仁、冬梅代她俩过去应付一下,然后秀梅她们陪着老左一行人往后面游玩去了。

  两人走到僻静处,冬梅突然拉住明仁问道:“华友礼最近常来,总盯着娇娇,是不是他俩谈了朋友?”

  明仁心里其实也起疑,这华友礼先是偏偏与若兰、周思芫拧着来,还曾相中过芙蓉,可是芙蓉那些比如晴天打伞、寡言吃素等诸多怪癖,吓开了他,最近果真一有空余便来看望娇娇,碰上娇娇封闭训练,还拉着明仁、肖百联他们喝茶静候,偶遇娇娇的娇影,立刻神采飞扬。

  对于冬梅时常借故出现,华友礼也只是彬彬有礼打了招呼了事,不知谁传过消息,连住在观莲湖的周思芫也急了,时常打个电话来,与冬梅嘘寒问暖。

  明仁虽然明白她的心思,却怪她木讷,既然与娇娇同住一室,难道就不能直接与她试探?明仁实事求是道:“他比娇娇年纪差了一大截,你别胡思乱想的,再说,每回娇娇见了他,还不是冷嘲热讽,有几句真心话?”

  冬梅放了一半心,明仁劝道:“你呀,要真喜欢他,必要了解他喜欢什么,若兰姨那次不是还特意创造机会,让你们俩单独出去走了一回?可他后来却说,与你说话多多,你却爱理不理……”

  冬梅抢白道:“谁喜欢他?我就是这性子,不爱多说废话!”

  明仁赔笑道:“你看,你看,你与娇娇其实都是一类,口是心非,那我就与他实话实说,说他自作多情,你们俩最多只是与他闹着玩……”说到此处,明仁赶紧走到头里去了,冬梅伸手要打他,却够不着了。

  冬梅还想张口,旁边来了丰橙。

  这丰橙最近也是双喜临门,一喜自然是被提拔成宣传口负责人,二喜便是乘着玫瑰婚典的春风也嫁了人,就是阿洪的哥哥洪在川,两人都是抛家的二婚,也算是般配啊般配,刘阿强、阿洪、秋萍三方难得高度一致,都极力撮合。

  新婚后的她领着天使装束的钟琴赶了过来。

  钟琴脱了丰橙的手,赶去拉住了明仁,今天她准备的节目就是明仁给她改编的一首长诗。

  丰橙讨好了冬梅几句,冬梅也回了几句客气话,破天荒望了望她女儿与明仁的背影,夸了夸钟琴的聪明睿智。

  丰橙激动地对冬梅道:“你们集团这次报上来的模范就是你啊,我们秦领导与你们严领导商量,还要往市里报,天大的喜事呢……”

  冬梅觉得丰橙的话语露骨又俗气,心里又不欢喜了,谁想丰橙还道:“冬梅妹子,我有事求你呗?”

  冬梅一愣,丰橙嘻嘻道:“听说那位海归的华友礼是你的好友……我们宣传口正要请些事业有成的年轻海归来做报告,能不能请动他?他可是得过基巴达国的十大杰出青年留学生奖啊,创办过酒文化的杂志,还有,听说他最近被应聘为法克集团的高级管理人员……正是我们年轻人励志的榜样么。”

  冬梅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就点了头,明仁正巧回头朝冬梅鬼鬼地一笑。

  大酒楼的后门,葫芦河边,孩子们今天多少有些拘谨,没有想象中那般调皮捣蛋,男孩子一律乌黑燕尾正装(正装二字,妙,有没有假装?),女孩子雪白蕾丝(真正累死)纱裙……

  这时里面涌出一队女贵宾来,众星捧月一般围着金桂。

  其中有与金桂同机归来的许鸢花,她因公公去世,本来还该在大哥家服丧帮忙,谁知那个死鬼公公沽名钓誉,生前就把财产全部捐献,害得这许鸢花空欢喜一场,留着王昌陪伴他大哥大嫂,自己借口儿子出国读书事宜,就跑了回来……

  还有苗医生的后妻,牵着那瘦猴一样的儿子也挤在队伍里,因苗医生的关系,这孩子最近才被塞进了与郑画韶同一个尖子班,仰慕着学霸郑画韶……

  除了众多孩子们的母亲,更有安月季、曹秀秋、小燕、阿洪、甄珠兰(一帮子小三出身)、丰瑞、娜娜等,她们的打扮可就多姿多彩了:乍暖还寒,也有肩披狐貂尾身着羽羊绒的,也有帽插翎羽臀裹皮裙的,有的虎斑豹纹,有的鸟蝶斑斓……(总离不开禽兽)

  若兰被酒性催红了脸,享受着丰橙、柳絮两人对她特别的溜须拍马,浑身轻飘飘起来……

  那丰橙得意忘形道:“……石领导时刻关心鼓舞着我们,这两天还专门做了关于大力培养女干部的专题报告,鼓舞又鼓劲呢。”

  本来若兰满脸堆笑,身子仿佛要蜕变出一对翅膀来,感觉就像在天国,身处神仙行列,一听这话,下意识踏了踏实地,满目的美景也模糊起来,一扭头,就不想听了。

  柳絮赶紧朝丰橙摆摆手,道:“说起报告来,哪有我们贾总的这次提案主题鲜明,又得道多助?给老年人、学生仔坐车免费,这可是尊老爱幼的实际行动,上面一气否了好几个没有经济效益的提案,独独对这个公益提案情有独钟,我家小吴正根据他的指示,在做可行性研究,过一阵就要变为现实了……”

  若兰这才把头扭了回来,精神气爽起来,正巧郑画韶领着几个少年好友过来,金桂和她婆婆又跟着,马上搂了那几个天使一般的孩子,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合影留念……

  就在此时,却起了不和谐的吵闹声,几位目光转过来一看,原来这刘奇志见钟琴身后竖着一对翅膀走来走去,又见郑画韶与她嬉笑搭讪不断,心中起了妒火,不知怎的就把她的一根翅膀折断了,那钟琴也不是好惹的,把他的礼帽当飞碟儿似的飞了出去,风儿一吹,掉湖里去了。

  刘奇志怒起,仗着力大,就要来打钟琴,这郑画韶难得鼓起勇气往他们中间一拦,正挨了他一掌……

  阿洪惊得魂飞魄散,飞奔上前把刘奇志拉开……

  金桂见儿子被打,这脸色顿比猪肝还红,正要起脚往刘奇志身上踹去,阿洪回转身,腿上先替刘奇志挡了这临门臭脚脏印,可她还是陪着笑脸道歉,又恶狠狠地遥骂了刘奇志几句,金桂见众人都围过来了,不便发作,只得仪态大度地说:“小孩子么,把他们分开了就好……”

  丰橙也及时抓走了嘟嘟囔囔的钟琴,有趣的却是郑画韶,也不用奶奶与母亲插手,自己整了整衣冠,疾步追上了钟琴,温柔体贴地担心起她那折了翅的演出服来……

  钟琴眼泪汪汪,丰橙见一只天使之翼已折,不如用剪子把两边都铰去了,这样就成了纯粹的纱裙,钟琴脾气拧,偏不让……(丰橙这种女人哪里懂得天使的含义)

  这时,姚茜与郁金香到了,气氛更加和煦起来,众人再次相拥相契地进入了会场。

  明仁懒得观瞧金桂那些嘴脸,早已入内,望见靠墙的八仙桌上堆满了大人小孩送给郑画韶的礼盒,桌旁一个大画架,架子上搁着一幅淡彩工笔细描画,应该也是送郑画韶的礼物……

  他见玫瑰正站在那幅画前端详,就要靠上前,谁知玫瑰一转身,一张阴沉愠怒的面孔正对着他,甚至对来自他的友好招呼理也不理,自顾自走了出去……

  明仁见附近还站着似乎很期待遇着这个结果的单银凤,只得把尴尬的余笑投给了她。

  今天的单银凤大概酒后乱性,有些过度热情,先前就拉拢金桂和她婆婆,还有若兰等一大帮子来看过这幅画,只是她们望了几眼,也没多大兴趣,就和丰橙、柳絮还有一群孩子出后门拍照去了,单银凤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等来了玫瑰的目光……

  面对个别讨教画技的家长,单银凤以这幅画作为模板添油加醋、不厌其烦地讲解着,似乎就要吸引着玫瑰过来看个明白……

  玫瑰果然动心专心地来瞧个够,迎凤特意识相地离开数步之遥,她的身边就留下一位自己的孩子也想进起跑线国际学校的李兼仁,他正挤破头似的巴结着她。

  单银凤眼睛瞟着玫瑰方向,却轻轻与他道:“放心,这点小事我会不帮?我就搞不懂了,房产销售如此火爆,你们如此之忙,这春杏却再次出国,去年秋季她不是陪着秋萍刚去过基巴达国么?怎么今年春季又去?赶着看西洋镜呢?”

  李兼仁就像唱双簧演戏一般地配合,道:“这回你大哥去帮贾大哥办画展,又去联络留学与移民业务……贾总真是逆向创新发展思维的典范,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国内的房地产已经炒得没有了利润空间,为什么不拓展海外业务?有那么多留学与移民要做房主与租客……本来这建议该贾总提出来,可一开会,这主意春杏抢先出了……唉,贾总总是谦虚,哪里会与她计较?便宜了这丫头又跑到海外游山玩水去了,听说把袁建业都气病了……唉,老夫少妻,总是不配啊不配。”

  见玫瑰果然聪明领悟,怒气攻心一扭头走了,单银凤宽慰地一笑,向明仁回以莞尔一笑,转而准备孩子们的演出去了……

  明仁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得罪过玫瑰姑姑呀?就趁着乱哄哄之际,近前仔细欣赏这幅能够触犯玫瑰神经、踩着她尾巴的画儿。

  乍一望,还以为这写实风格是老单画的,再一看,果然有蹊跷,签的居然是单银凤的大名,而且画面十分熟悉,细想想好像取自于冬梅那幅《百福园群芳图》中的局部一景,可细节上又不同寻常,他与玫瑰都看过冬梅那幅接近完工的画儿,当时玫瑰并没有如此大的反应。

  在这幅《课子图》里,画师似乎是飞翔在探福轩湖面上、往里窥探的角度:郑画韶坐了正中央,大气磅礴、专心致志画画儿,一边,慈祥和蔼的金桂陪伴在爱子的身旁,母子情深,其乐融融……桌角,认真负责的冬梅循规蹈矩地在调配着颜料,另一边,贾桦拈颌站在郑画韶的身后,不用说应该是在指导,可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却是眺向附近另一个角色——盈盈袅袅前来送茶的春杏,那春杏的眼珠子也似活了的一般,羞答答转向了贾桦他们的方向,你要是细看,贾桦与春杏的两条视线又勾勾又丢丢,简直传神极了……

  明仁回头见众宾客都陆续入座,也不便再深入探究了。

  大厅里座位布满,却空座许多,这必是白藿想拉场面,马屁拍在马腿上,估计错误。

  人们都往前排挤靠,冬梅被周思芫拉在身边,娇娇如愿以偿与她崇拜的大明星娜娜、丰瑞等同坐……只是玉霜有些奇怪,没有与她婆婆坐一起,却粘糊在化蝶身旁,明义夫妇千方百计地在若兰附近挤了坐下。

  明仁不愿与她们同流,往稀疏的后排望去,华友礼因刚才与周思芫话不投机,单独坐在排尾,两人就坐到了一起。

  演出开始了,玫瑰还是出现了,她从后门负气出走,正好面对穿着演出服、涌进来的孩子们,她才惊觉自己今天光临的使命……

  玫瑰憋屈着首先上台,那张脸真是哭作乌拉笑嘻嘻的,弹了一首《送别》,沉闷、心酸的乐曲让她自己差点儿热泪盈眶了。

  接着,孩子们千尺情深的演出开始了,不愧为单银凤亲自□□出来的尖子班,那些捧场的孩子们一律是绅士淑女的范儿,在台上几乎都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的,一律都用洋文、洋曲、洋乐器朗诵、演唱、弹奏,如果不是周围雕梁画栋的建筑,龙凤呈祥的图案,真让人如同置身于西洋的他乡域外……

  轮到了刘奇志,他大大咧咧地往台中央一站,铁书花拿了一把小提琴为他伴奏。

  等悠扬的乐声响起,因单银凤的特地关照,他也想用洋文背诵,谁知头一回面对底下那么多瞩目的目光,一紧张,把头一句洋文就吓回天外去了,脱口而出道:

  《微笑》

  它,不需要你太多消耗,也让你毫无损失

  它,没有让人富有到不需要,也没有让人贫穷到给不起

  它,瞬间创造了信任,又瞬间拉近了你我的距离

  它,是疲惫者的解脱药,也是豁达者的标志

  它,可遇,不可求,偷不到,不借

  它,给你受益终生的回报,意想不到的美丽

  只需要你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

  华友礼对这些西洋玩意儿耳熟能详,对明仁道:“我这次回来,原以为我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会不习惯,谁知进了法克集团,那些新招的年轻同事,一口洋文比我还标准流利,思维更是与国际接轨合拍……现在看来,洋文化大势真是无孔不入了,从娃娃们抓起一丝不假,他们将来必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明仁调侃道:“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嘛……将来基巴达国又多了一个神州喽。”

  明仁见华友礼有些不爱听,而且把眼睛总是瞟在娇娇所坐的方向,就凑到华友礼的耳旁揭穿他道:“你好像总盯着娇娇……”

  华友礼羞愧了,收转目光,尴尬一笑,明仁道:“冬梅可是真心待你,虽然有些古板,可你母亲也喜欢,而且你向来喜欢跑东跑西,玩起来没日没夜的,像冬梅这样的媳妇将来放在家里也安心啊。”

  华友礼头一次听到这样直截了当与人说媒的,嘴里不服气道:“我母亲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我最终认定?小詹还给我推介他妹妹呢……谁说我一定喜欢娇娇?”

  明仁暗忖:坏了,说了冬梅的好话,怕要得罪另两位妹子了,忙缄了口。

  此刻恰巧中场送茶休息之时,周思芫回头寻见华友礼远远地坐在后排,满脸不悦,向他招招手,明仁用手肘也捅了捅装着视而不见的华友礼,华友礼这才不情愿地坐到冬梅与她母亲身边去了。

  明仁独自在最后一排空空荡荡的座位中杵着,万般惆怅,茫然若失,见玉霜与化蝶,还有许鸢花与单湖舟都从旁门出去了……

  演出继续,郑画韶正义凛然地上了台,开场白就是:“起跑线国际学校在银凤校长的带领下像一片绿色花园,我们都是蝴蝶、水莲、精灵,老师们是暖阳,为我们营造出仙境,让我们每天漫步在绿荫之中……”(都是美妙的班得瑞音乐)

  这下演出气氛达到了高潮,安月季自告奋勇地用吉他替他来伴奏,那郑画韶用洋文深情并茂地唱起了《答案飘在风中》:

  一个人,

  他要走多少长弯路,

  他才能走向成功,

  一个人,

  他要长多少双耳朵,

  他才能听见哭声,

  一个人,

  他别转多少次嘴脸,

  他才能无动于衷,

  一个人,

  他面对多少条生命,

  他才能坦诚动容,

  答案啊,

  真像黑夜里的影子,

  飘在茫茫的风中。

  这歌曲其实是玫瑰常教他演唱的,在众人都在为这小神童一片鼓掌声中,角落里的玫瑰掩面而泣,起身离去了。

  单银凤马上要演唱把孩子们比做太阳的赞歌,明仁再也坐不住了,悄悄往后门挪去……

  在激情奔放的演唱之后,单银凤亲自牵着郑画韶上台宣布,最后一个节目是由钟琴表演的配乐诗朗诵。

  众人望去,钟琴那套奇异的天使之翼装被修复如初了,那是小红刚才默默无闻帮的忙,现在,丰橙牵着钟琴体面地站在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用了一个“最最最要好的朋友”来形容郑画韶与钟琴他们俩的友谊……

  金桂与她婆婆同时皱了皱眉头,可惜背对着众人,没人看见。

  等这两位多余的大人下台,郑画韶优雅地按下琴键的刹那,金桂与她婆婆的神情又毫无破绽地充满了爱意,钟琴自信地往前站了一步……

  一种夜莺与云雀为伴的声音开始在空中交融调和直至和谐共生:

  《夜莺与红玫瑰》

  大学生的窗外飘来树林的芬芳,

  一只夜莺栖息在橡树上,

  他俩一个听,一个唱,

  仿佛知音一样。

  穷学生的女友是位美丽的姑娘,

  俨然是心仪的公主模样,

  姑娘笑着向他索要一朵红玫瑰别在衣上,

  回报是与他在宫廷舞会上翩翩起舞到天亮。

  可这个国度的玫瑰还从未披上过红的衣裳,

  无法与佳人如影随形地闪亮登场,

  穷学生痛苦忧伤,

  夜莺停止了歌唱。

  夜莺问遍了所有的玫瑰花娘,

  只有大学生窗外的巫婆玫瑰能鸽血般开放,

  可她的血脉已经枯萎发黄,

  热情的花蕾不再绽放。

  夜莺的委婉柔情化解着她的铁石心肠,

  允诺用妙音让她感受到天堂,

  巫婆终于透露了秘方:

  唯有死亡的鲜血才能把玫瑰染成红妆。

  月亮吐出皎洁的珍珠点燃了希望,

  太阳驾驶金黄的战车传递着光芒,

  万能之神创造了爱的磁场,

  拥有驱走魔鬼与邪恶的力量。

  大学生陷入了绝望,

  夜莺在树林里徘徊彷徨,

  一条生命将为爱而消亡,

  牺牲的决定让她振动起翅膀。

  虽然金钱可贵,爱却比金钱更坚强,

  虽然权力强大,爱却让权力更善良,

  爱让我们步入永生的殿堂,

  爱要像藤蔓一样蔓延生长。

  似银色圣杯中沸腾的水响,

  孤独的大学生聆听着夜莺的主张,

  还是两眼汪汪,

  只有橡树听懂了夜莺的高尚。

  夜莺勇敢地飞上巫婆的刑场,

  玫瑰的尖刺顶进了她的胸膛,

  圣洁的音律在黑夜里奏响,

  催生着男女灵魂中对爱的向往。

  玫瑰幽灵般一瓣瓣开放,

  微不足道的血液不够它的放荡,

  巫婆朝着夜莺嚷嚷:

  流尽最后一滴才能完成你的梦想!

  巨烈的刺痛深入夜莺的□□,

  她终于用激情一吻的力量结束了绝唱,

  月亮的倒影留恋在碧波中荡漾,

  黎明之神忘了催太阳起床。

  玫瑰花色成了奇妙的朝阳,

  鲜艳的花瓣比红宝石更亮,

  夜莺望了最后一眼,如愿以偿,

  一切的一切乃至月光顿时黯然无光。

  太阳驱走了血腥的景象,

  草丛把心上带刺的夜莺隐藏,

  大学生推开了窗,

  一朵鲜红的玫瑰让他喜狂。

  他摘得舒畅,

  一路的哼唱比夜莺更加响亮,

  风儿呜咽着送他奇思妙想,

  夜莺的灵魂在空中飘荡。

  面对着爱的疯狂,

  美丽的姑娘却冷若冰霜,

  贵族子弟奉送的红宝石胸针吸引了她的目光,

  内心的天平已经倾向了他方。

  歌声唤不醒无情的遗忘,

  她心中充满了追求金钱与权力的欲望,

  生气的大学生把花儿抛向了肮脏,

  他决意要去寻找金钱与权力的梦想。

  马车把鲜花碾压重创,

  冰雪将艳丽的生命掩藏,

  夜莺与红玫瑰都被深深地埋入了土壤,

  再没人相信存在过的真相。

  单银凤与丰橙越听越觉得自己功劳满满,听得“真相”二字来结了尾,两人不由自主领头鼓起掌来,郑画韶主动起身,牵强地托起钟琴的小手儿,来到台前,行了个脱帽屈膝礼。

  再说玫瑰逃避出来,望见玉霜与化蝶在对岸青竹之下商议着什么秘事,就转弯躲避她们的视线,往园子里进来。

  园门口保卫室里的穆兰遇着警校没课正前来探望老友们,玫瑰与她们招手笑笑,女保安们有些疯着呢,都心不在焉,直到玫瑰笃笃玻璃,还是穆兰清醒地按下开门按钮。

  穆兰这阵子好轻松啊,她姐姐自顾自做生意也没空再管她,原来穆棉帮着杜娟做油品买卖,果真入股春绿集团旗下一个倾临倒闭的油品公司,正搭上严莉,也巧,五能集团属下有个久友公司,专门从事拎皮包买卖,居然有油品经营资质,穆棉忙于协调油品买卖并搭建贸易平台的事务,把明仁厂里新扩建的码头油库都租了过来,又与以前那些战友小姐妹们合资在对岸海神湾开发区开拓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运输公司,当然,华榕念旧帮了不少忙。

  穆兰却进入警校,正与那些在穆棉眼里是傻子、呆子的一起准备为国效力、建功立业呢。

  玫瑰骑上百福源共享单车,一路春色丝毫打动不了她,鬼事神差地直接来到了福云寺。

  今天福云庵后面的扩建工地被关照不许发出大的声响,所以庙里静悄悄的,大门敞开着,玫瑰一步就跨进来了。

  迈入大殿,清寒峻冷,刘雪背对着她在礼佛。

  今天的演出是请了电视台的摄像师来录视频的,玫瑰奇怪刘雪怎么不在前面盯着,却跑这里来求神拜佛,真是奇怪?

  刘雪夫妻俩过年去北方给双方父母拜年时,双方家长不免有一番唠叨话儿让她心烦至今,还有一件说不得的事儿:

  秦彪功被委任去负责缉毒,原来的负责人熬到了无过而退,手下那些老资格缉毒警,不是死的死,伤的伤,就是退的退,调的调,只得下决心换了一批年轻人,纵然都是初生牛犊,血气方刚,与二愣子无异,两眼一抹黑地忙了几个月,信息紊乱,徒劳无功,难有突破,他真是心急如焚,幸亏老谢私下与他远距离遥控开导了一番,他才有了主意。

  老谢一直对那个海娜古丽和她背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马榧有所怀疑,但几次突击行动,都没抓着她们的把柄,可江湖传闻却明确指向他们,如今又听说他们在大道地区干得风生水起,成了当地投资客中的“香饽饽”……可他手里却无凭无据,与当地警方联系,也是查无下文,反而劝导他不要无事生非,破坏了祥和的投资环境……这事儿牵涉面深广,难免投鼠忌器,一个失误,自己可要一落千丈啊!

  老谋深算的老谢知道这浑水是不好趟的,于是与秦彪功面授机宜。

  秦彪功找来了好友“郝大胆”,两人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因刘雪是主管负责人,需要她大力支持,就知会了她,那就是兵分两路,都冒充旅游、美食、运动这一类休闲活动的记者,分国外国内两组收集线索,一组由“郝大胆”参加前往基巴达国,对马榧与海娜古丽进行外围调查,另一组前往大道地区,都由秦彪功亲自遥控指挥。

  刘雪知道这可是提着脑袋、生命攸关的大事,但是惊险刺激又触动了她灵魂深处的好奇神经,居然与秦彪功主动请缨要与郝大胆一起去基巴达国,现在她们正在办理出国手续,预计初夏才得过去,可新奇归新奇,内心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就前来求个平安签。

  玫瑰用脚趾头想想,也以为她是来求子的。

  玫瑰见香烛都是现成的,也虔诚地上了香,心里暗自许愿祷告。

  两人起身娴静下来,四下一望,见两旁多了十二幅工笔细描赤色朱砂镜心画,乃十二生肖,为《腾龙》、《愁兔》、《金鼠》、《勤牛》、《泥羊》、《福猪》、《哀虎》、《雄鸡》、《吠犬》、《神马》、《精猴》、《委蛇》。

  玫瑰属马,刘雪属犬,两人草草看了前面几幅(与前回照应啊,补齐十二生肖图),都集中精神往第九、第十幅望来:

  第九幅乃是一头钢齿披雪细腰吠天犬,含怒带憎,长天一哮,难免有背主忘义之嫌,题诗曰:

  哮天吠日钢利齿,

  忘义离德雪细腰,

  不二忠心缘主在,

  鼓盆扇墓换新朝。

  第十幅中的独独一匹神马在浮云之上悠哉游哉,一副天下太平,无所事事的模样:

  遁世地龙学狂草,

  行空天马慕瘦金,

  骅骝骐骥多叛道,

  牝牡骊黄少蹈仁。

  两人看完,画面都不契合各自的心意,就来看第十一幅:

  但见一群猴子坐在高屋中,大厦将倾,都被吓懵了,有的捂着嘴,有的捂着眼,有的捂着耳,可你要是细看,其中一只却是精明,那捂着的手指缝儿隙开着,明明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往外偷瞧,寻找出路:

  少启三官三不猿,

  多觎一念一风幡,

  天摇地动思迁变,

  大厦将倾离恨天。

  第十二幅画的是紫蟒大蛇,有两首,看似道貌昂然、庄严肃穆,却是懵头懵脑,目瞪口呆一般……天上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生存毁灭两难题,

  蛇尾龙头一冥期,

  乱梦五更痴妄想,

  悟觉大义已衰迟。

  两人见单公款的十二神兽图画得如此奇诡,真怀疑是醉梦中所得,让人百思而不解。

  佛殿旁门出现了闲云、野鹤两位法师的面孔,她俩最近替詹家做完了一场法事,现歇在福云庵,刚刚午憩梦觉。

  两位法师说,这些画是那个古怪脾气的单公听得修庙建塔捐赠的,画是单公画的,诗句与题字都是大名鼎鼎的严四宝。

  正谈论间,甄洁香恭敬轻盈地来到大殿门槛处,望着她们,谁想槛内之人除了看她一眼,都往她身后瞧,惹得甄洁香这才想起回头,她身后不远处站着明仁。

  明仁笑道:“都看着我干吗?就许你们过来?”

  左嗣贵一行人经过秦家老宅,谁知他儿媳妇望见雕花楼与那片废墟,真的坐立不安,浑身难受,被夏莲她们扶着,都前往福满堂荣喜阿姆处坐坐,大家都被她弄得无趣。

  这左嗣贵听得园子里有一座寺庙,满心欢喜,就要来敬一敬神明,替儿媳祛病消灾。

  那媳妇问了问寺庙的位置,又头晕眼花起来,荣喜阿姆把软垫躺椅与她歇了。

  老左还是一意孤行,秀梅这才差甄洁香过来知会一下两位法师。

  荣喜阿姆和左思槐留下照看胖媳妇,其他人陪着老左往福云庵逛来。

  闲云、野鹤都换过了青衣袈裟,挺立在那尊阿芬捐献、清白玲珑观音的两旁,等着这位饱经沧桑却又富贵大气的客人,虔诚上供,礼物都是老左现成让人取进来的干果,后来两位惜物的法师看着好端端放着可惜,都送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里。

  老左又问她们要了化缘簿,大笔一挥捐了个数目,两位法师喜出望外,躬身谢过。

  跟来的甄洁香与邱海棠帮忙煮水泡茶,两位法师殷勤地把老左等人请到后面那间小禅房,清谈雅饮地款待。

  秀梅见明仁也要跟来,压低了声问了问外头演出的情形,道:“表演未完,客人未送,这就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玫瑰一旁听见,一番离情别意重上心头,与明仁一起出了福云庵。

  玫瑰见明仁闷闷的,就道:“都传说你姑妈等着这寺庙重建完毕,退了休,就要出家去做这福云庵的主持,可是真的?”

  明仁忧郁地答道:“我姑妈一心向佛,避世慕道,恐怕早有此心,元宵前说是去接闲云、野鹤两位法师来替詹家做法事,可谁知道她与千莲禅寺的大师们谈了些啥?我也听冬梅说起,本来那化谷大师想把此处变为黛玉庵的分院,让那个丁香,也就是梦觉来主持,可合和大师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所以就有了我姑妈退休后来主持福云庵的传闻,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答了一句:有你的总是你的,何必自寻烦恼呢?”

  玫瑰听了,长叹一声,说:“要是有那一天,我就陪着你姑妈一起出家……”

  明仁顿时惊讶万分。

  两人到得刚刚好,演出临近尾声,孩子们都被单银凤几位老师赶到了台上,孩子们早忘了刚才的呕气打闹,被示意着都要手牵着手,笑连着笑,来最后一首合唱,台上充满了歌声与微笑……(我估计唱的就是《歌声与微笑》)

  看完整场演出的宾客中最为心潮澎湃又印象深刻的是严莉。

  因原供应局旗下的所有老厂所都日暮西山,真是除了亏损,还是亏损,上级要求全部使用新能源,这一下,除了销售系统,各公司又要关停并转了。

  不过还好,市里怕大规模下岗分流引起社会动荡,所以凭了良心,不仅开出了优厚的买断条件,还让五能集团以内部消化转型分流的方式来解决富余人员。

  上级把这艰苦卓绝的任务交给了严莉,严莉刚尝到大权在握的感觉,这下真佩服秀梅的睿智了,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面对各科室到基层都是死气沉沉、松松垮垮的景象,自从这场演出之后,她每次小憩或入梦时,眼前总会浮现从前的供应局到现在的观岛国际、百福源这些年轻人的甜美微笑和灿烂笑容,不久之后,她突发奇想,决定自己亲自挂帅,由傅桑总协调、总联络开展一个重塑供气系统形象的“微笑大使”评选暨文艺汇演,那帮本来吃饱饭没事可干的管理人员重新磨拳擦掌起来,一时间上上下下都把该节目视作鼓舞人心、提振士气的灵丹妙药,居然成了年年难以割舍的保留节目了。

  现在,明仁与冬梅稀里糊涂地把客人们送走。

  玉霜开车送了婆婆回家,一路上各想各的事。

  殷水生向来习惯于做肚皮里的文章,信奉祸从口出,所以渐渐就打起了瞌睡,这玉霜可得打足了十分的精神,偏偏今天她的思路老是跑偏,老想着自己公司里的事:

  原来最近钱锦黛突然抽走大量资金,说是急用,可鬼才相信……这一闹,公司的流动资金枯竭了,她也是病急乱投医,盯上了化蝶,期待她能出手相助,没想到化蝶通情达理地答应帮忙,可一时又没准信,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度日如年。

  其实化蝶是在吊玉霜胃口,这化蝶自然是老资格,见玉霜有求于己,早已求之不得,她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没有还没与任何人透露,加之刚才秀梅对她冷漠见外的态度让她寒心刺骨,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至于这江边洋子与秀梅书信里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故事关她屁事,最要紧的是,江边洋子在临终前,已经看清了渡边一郎这些败家子的真面目,所以重新另立了遗嘱,虽然还是家族成员继承了大部分股份,可他们仅仅是股东,等着分红,条款让他们交出行政管理权,不再插手株式会社的具体事务,最大程度地限制了家族干政,老太太特意指定一部分股份转给化蝶,奖励这位新东洋顺民的所作所为,让接班的总裁任命化蝶为大东亚的投资决策者之一,对这片地区的投资决策,全权委托给了她……

  渡边一郎这次虽然也与她一同回来,可他是要灰溜溜交接收拾后,滚回他的东洋老家提前养老去了,以后,这个大东亚最大的分部、这个最大新兴投资市场的负责人就是她化蝶了,主子的天大恩典让她感激涕零,财富与权力的大门正向她敞开,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她已得了江边洋子的真传,那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她十分看好大陆上新兴的智能网络与配送物流这两块,她一定会大展鸿图,为东洋主子和自己获得一本万利的。

  当玉霜再次联络她,两人就约定了谈判接洽了……

  明仁与冬梅一起回进园子,冬梅一路主动告诉明仁下午最后那几段演出,又问明仁后来去了哪儿?

  明仁见她一会儿神采飞扬,一会儿欲言又止,与往日判若两人,猜都能猜到,必是刚才华友礼坐到了她的身旁而带来的变化,不过,明仁打心眼里替她祝福,刚才出来送客时,这华友礼果然不再去招惹娇娇,居然特地与冬梅打好招呼,才送周思芫离去。

  晚餐时,荣喜阿姆和左思槐过来,说那媳妇睡了一觉,已经无恙,不用去看医生了,不过小心起见,夏莲与左思槐还是送了些清淡菜品过去。

  老左喜洋洋地道:“果然菩萨保佑,说得没错。”原来,在福云庵,这老左求得了一支千莲禅寺的独门签,让两位法师解了解,道是上上签,是:

  白羽点青空,

  翻身映日红,

  花前蝶艳舞,

  早晚逞新功。(我看说的倒是槐花,细想想,还是这媳妇功劳,否则后面哪轮得到左思槐继承大家业?)

  当下众人皆大欢喜,不过这一晚,老左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媳妇,谁知到了早上,那胖女人听得要逛马路,顿觉精神气爽,喝了一碗清白米粥,吃了一个黑金流沙包。

  秀梅姑侄、竹君、若兰陪同老左一行往市区步行街逛了大半天,除了大包小包地狂买不算,中午那婆娘食欲大开,新豪门大酒店里的一桌菜肴样样对她的胃口,简直让秀梅、明仁怀疑是不是最近蔡大厨与紫薇的厨艺水平大幅下降了?

  晚间,秀梅又让开了夜宴,因为在百福源大酒楼里,秀梅等人都吃惯了蔡大厨的菜品,就让大山上了西餐,改改口味,谁想这胖女人已经恢复如常,风卷残云一般对待面前的美味佳肴,由其喜爱黑菌清鸡汤、白菌生肉片两道由黑白松露做成的美食,众人口上不说,心里都充满了惊讶。

  秀梅她们陪着老左他们在市里购物、游逛了几日,竹君与若兰为以后的行程发生了争执。

  若兰想请老左他们去观莲湖住上几日,而竹君强烈反对,说那里美景不再,又多坑蒙拐骗之事云云,没法子,最后,秀梅调解道:“姚茜为了响应领导的号召,要我帮着她落实一个女干部培训点,初步定在福泉山,我正要亲自去跑一趟……那儿风景如画,山清水秀,离南北高速公路也不远……”

  竹君没听完,就叫好,老左一听那里有山珍野味,自然高兴,那媳妇儿的购物计划也超额完成了,自然对老左百依百顺,若兰更不便再反对了,于是秀梅等人陪着老左一行人往福泉山去了。

  那日之后,也不知是明仁至理至诚的开导或是周思芫的苦苦相逼起了作用,这华友礼从此与冬梅恋爱约会起来,让一群挚爱关心者们一时都如了愿,不过,这华友礼俗务缠身,神出鬼没,让冬梅总觉着相见时难别亦难,每次仓促约会吊足胃口,还意犹未尽。

  华友礼生日快到了,冬梅悄然而至。

  华友礼的父母在江东区给他一处隐秘而戒备森严的高档别墅,华友礼心里砰砰乱跳,想这处住宅,只有亲人才知道,不知她为何不请自来?(必是周思芫泄的密)

  华友礼毕竟是个在母亲羽翼庇护下长大的谦谦君子,终于以周公之礼接受了她,两人共度了一个浪漫之夜,冬梅自此对华友礼死心塌地了。(无异于上门推销)

  择日,华友礼又奉母亲之命,把冬梅请去观莲湖母亲那套豪宅大院,正式参见过他的父母大人,若兰也以媒人和家长的双重身份闪亮登场,双方家长都觉着是前世修来的福报,恨不能及时赶上这次玫瑰婚典才好。

  还是华友礼头脑清醒,以事业为重的理由要求婚期延后,冬梅对华友礼更是钦佩,羞答答予以支持。

  再说,贾桦、单湖舟与詹光从基巴达国载誉归来。

  贾桦满心欢喜地告诉玫瑰,这次还是收获颇丰的,哪知言语间的得意招致了玫瑰的讥讽,孤独憋闷的玫瑰又查他的进账,他却说把收入暂时借与了詹光,更是引起了玫瑰的猜忌,夫妻俩大闹了一场,免不得后来秀梅、若兰来调解。

  而詹光更是离谱,期间在赌城玩了几晚,先赚后赔,输到赤膊光屁股,居然要单湖舟他们凑钱去赎人的地步,回了国,这单湖舟、贾桦自然也不肯替他背这笔冤枉债,三天两头与他讨债。

  愿赌服输,詹光就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部赔了他们,詹光又想无偿解散自己那几个业余小三,这下可好,这些女人本来就图他钱财,现在不仅断了月供,连遣散费也一文没有,逼得那几个姘妇成了泼妇,天天轮流来与他胡搅蛮缠,后来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厚颜无耻,她们毕竟都有各自的丈夫,也就渐渐散了,谁想其中有一个记性好,玩阴的,平日里听得只字片语,便拼凑了一篇骇人听闻的举报长信到处乱寄,等着看他全家恶心。

  詹光离了钞票,度日如年,唯有厚着脸皮与人借贷调剂,可人人见了他唯恐避之不及,只得丢下贵胄公子的脸面来与当初被自己诱入风尘堆里的杜紫荆商量……

  这杜紫荆也存了一个心眼:她虽然嫁的是崔仁贵,可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所在,这老崔也是不争气,与她刚刚同居,就开始大量服用那些大补丸、固本丹、神效丸了,腰膝酸软自然是家常便饭,而杜紫荆自己却是青春少艾,除了那个禽兽谢启秋之外,很有诚意地想延续自己几位旧情人的地下情,所谓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两人好言好语,相谈甚欢,杜紫荆接济了他一些零花钱,还要留他用餐,谁想偏偏就这么巧,老崔来了电话,说是牛榔从大道地区回来了,白泩与他开了接风宴,让她赶紧过去。

  杜紫荆依依不舍,与詹光缠绵了一番才得脱身,又遇上了晚高峰堵车,赶到巨德龙大酒店时已经来迟了。

  老崔哪里敢责怪杜紫荆,笑嘻嘻搂了她坐了身边,让开始上新菜。

  巨德龙酒店的宴品向来讲究一个“全”字,最早“全蟹宴”、“全牛宴”,后来又有“全鱼宴”、“全羊宴”等等,这次为迎接白泩归来,倪楸请来一南一北两大厨师,开了全狗宴与全驴宴,并诚心诚意请了各级领导与各路富绅前来品尝,一时名声大噪。

  不过,为了调和口味并炫耀这两位大厨的团结协作,今天做了“全家福”和谐宴,当然蟹、牛、鱼、羊、狗、驴菜无法全了,只得添上了“全鸡”、“全鸭”等,酒,全体一律喝进口的玛各血红葡萄酒。

  因是从犯,拘留后被放出来的健美教练门图今天也在座,谦虚得不敢吭一声,他继承了凌霄应得的赃款和抚恤金,改弦更张新办了个健美交友养成中心,用的都是些白脸白肤却黑心黑肺的健美善聊师,以健美交友速成班的名义,对一些寂寞难耐的良家女子使用□□依赖、崩溃鼓励、疯狂榨取、宠物养成等精神催命大法巧取豪夺,坚定信念紧跟崔仁贵,为白泩鼓噪呐喊。

  席间还多了一位与这些人格调格格不入的端庄丽人,这就是今天才正式公开与牛榔恋爱关系的钱锦黛。

  杜紫荆脱了外衣,穿着暴露又性感的身材吸引了在座每一位男士的目光,杜紫荆的能说会道更是把这呆板丽人钱锦黛像个弃妇似的冷落在一旁。

  钱锦黛耐着性子仔细观察在座的那些俗客:有每次大宴宾朋少不了的客人竺罡和曹秀秋,还有意外发现,竟然还请到了申孝守与百福源的白藿这对奇奇怪怪的姐弟俩。

  本来钱锦黛对这些父亲的老友们秉性也司空见惯,只是这曹秀秋与自己男友牛榔一开口,就像早已熟识的老友,总觉着她俩鬼鬼祟祟又柔情蜜意,惹得钱锦黛酸辣不吃,甜咸无味,牛榔也觉察到她心气不顺了,就闷头多喝了几杯。

  席散,两人回了同居爱巢,牛榔借着酒兴要与她求欢,以弥补刚才的缺憾,钱锦黛却借题发挥,冷言冷语地刺他。

  牛榔被她一激,许是酒后吐真言,赌咒发誓,放狠话道:“场面上的应酬么,她可是我们衣食父母官的女人,她本人又有官职……我怎么会看上这个老八婆?论起来我与她还有仇呢,只是她不知道而已,想当年我在家乡福屏煤矿替丁家兄弟办事时,她那时的未婚夫来我们那儿下基层锻炼,做了当地的主管官员,老是与我那时的老大丁家兄弟作对,而且这家伙软硬不吃,一意孤行地要封了当地所有小煤窑……那天,我们几个兄弟驾车就与他开个玩笑,彼此比比车驾技术啰,没想到那小子不经玩,不小心自己把车开到了悬崖底下去了……我是到了巨德龙才认识了她,嘿嘿,这八婆与她男友却是心性相悖,不是一路人,又贪婪,又好唬弄,这种贱人白给老子,老子都不要……她哪点比得上你?”

  此时,大言不惭的牛榔还是在脑海里闪过了一幕:搂着毒蝎心肠的曹秀秋在怀,与她密谋,被有偿指使去做过的那些阴损、龌龊之事……向来没心没肺的他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但是信奉有奶就是娘的他,既然现如今有求于眼前这位财神娘娘——钱锦黛,马上就把喜新厌旧的华丽言辞脱口秀出,继续道:“我是真心待你,不是答应你了?一定要混出个名堂,买一套与你父亲那套同样大小的宅院来迎娶你!”

  牛榔豪情万丈,一下把钱锦黛强搂进怀里,仿佛接过财神手里的元宝那般飘飘欲仙,爱情的魔力真是伟大,他最近已经成功说服了望夫成龙的钱锦黛,给他转来一大笔从玉霜那家物流公司抽出的资金投入玩具厂,好让自己成为股东之一,首期款项已经入账,这次回来,更要哄得钱锦黛好好服下定心丸,可以源源不断给他输血,有钱真使鬼推磨,八尺男儿的他索性半跪在钱锦黛的床沿上,热切地望着她。

  钱锦黛一想,这牛榔果然老实,连以前做过的那些罪恶勾当都告诉了自己,何愁自己捏不住他的把柄?将来必然是一条听话的乖乖狗……想到美处,醉软的她也不再僵持,顺势又拉又推,两人厮缠在了一起。

  她哪里知道,牛榔还是对她说了谎,那个玩具厂确实有牛榔的小部分股份,不过是马大老板与白泩赠予的,他们对于邪恶的买卖从来都是慷慨大方的,而钱锦黛出资的这笔钱却被牛榔挪用,与最近打得火热的谭八至、申孝守一起准备去境外再开一个靠打电话就能赚钱的公司。

  这个绝顶聪明的主意是由美丽岛那个社团老大私生子、眼界开阔、头脑灵活的谭八至出的,老谭果然是在岛内因蓝绿两大社团火并摊上大事跑到大道山区避难来的,这回跑得匆忙,真是赤光屁股,身无分文了,经老友马榧、申老大介绍,机缘巧合认识了牛榔与申孝守。

  这申孝守并不想一辈子躲在深山里,再凑上了急功近利的牛榔,三人不由谋划出一个美丽的愿景:招纳一批声音甜美的年轻人,由谭八至负责编写电话剧本,再有万国护照的谭八至与申孝守领着这些年轻人到他熟识的几个邻近小国设点建站,广种博收,只是这笔投资款项要落实在牛榔与申孝守身上……

  玫瑰婚典转眼就到,受千莲区领导班子邀请,姚茜、吴良信等领导都到了现场,姚茜这回满面春风地代表市里讲话,众人皆为她高兴,觉得她应该已经从丧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崔家三对新人也在福海边的灵光台上闪亮登场,崔仁贵虽然多了些早衰的姿态,却也格外精神昂扬。

  这崔明贵果然说一不二,带头遵守廉政规定,没有当场办婚宴,就是他日后暗暗补办,也按照石船镇规矩,真的不收一毫一厘,人们对崔家一时移风易俗、深明大义的举动都怀疑到瞎了自己的狗眼。

  婚后,这崔明贵更是悉心爱护起了杜娟,两人常常互帮互助、珠联璧合,崔明贵贪财好色、鱼肉乡里的名声也渐渐消失了,很快转正成了副区长,而杜娟更是从钱来顺死后被千夫所指的丧门星变成了旺夫神,一时夫唱妇随被政商两界传为佳话。

  其次,崔家小夫妻都皆鸿运当头,这多年留级的崔华寿终于毕业被招入了五能集团,开着捷豹被组建新服务公司的肖百联破格任用为办公室主任助理,以后,当他把车换成路虎的时候,就转正了,甄洁香被调去商会里做了秀梅的秘书兼办公室副主任,插一句,她在百福源的位子就由邱海棠接替,而崔仁贵夫妇也是遂其所愿,财源广进,明暗生意滚滚而来。

  《石洞口》这部战争与爱情的巨作收获了人气飙升的票房,石船镇大剧院也终于首演了大型三维立体布景的谍战话剧《芦苇吧》,乘着这股东风,栾导、娜娜、丰瑞一时名声大噪,又传出丰瑞被提名为文化局的后备领导,走了楠蓉,只能把这笔功劳都记到了姚茜头上。(花无百日红,都在加速死亡)

  就在玫瑰婚典当天,吴良信授意丰橙特意安排新人们中午在百福源用餐后,定要集体去石船镇大剧院观摩这部史诗级的教育大作。

  嘉宾里却少了一位常客——若兰。她病了,是常有的胃气疼,秀梅、竹君、姚茜等人都去看过,似没甚么大碍,可奇怪的是,她这小病就是从《芦苇吧》首演那天开始发作的。

  冬梅因要回去照顾患病的若兰,明仁就用车载着她回洞庭雅苑,顺路也来探望一下这位好阿姨。

  两人来到挂名冬梅的那套别墅里,屋里静得连银针落地、门缝走风的声音都能听见,保姆做着手势与冬梅刚比划了几下,若兰的卧室里就传来问话声:“谁来了?”

  若兰一直断断续续地犯病,可又喜欢拖拖拉拉地就医,各科专家们也没看出什么大病,倒是听了她的建议,诊断结果还是胃气疼等小毛小病综合症,配了一大堆常用药,连治颈椎病的药膏都配齐全了……

  卧室里拉满了墨绿色浓厚的窗帘,捂得严严实实,直到冬梅、明仁进门,大白天的卧室里这才调开了柔和的灯光,若兰捂着被子半躺在床,见是明仁来探望,就要掀被子做下床的动作,明仁他们赶紧把她劝住。

  若兰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床头封面朝下放着一部黑皮厚重的《圣经》。

  明仁关心的口一开,她就解释:这次除了犯胃病,还多了个怕风怕光怕噪音的毛病,只能吃些稀薄的食物,往往睡不着,所以用一本看不下去的闲书来催眠……她问了问婚典的状况,真心实意道:“还是移风易俗的好,就是堆金堆银地铺张,哪怕是琥珀宫、金屋子,也留不住一份真挚的感情啊,两人在一起,靠的不仅是缘份,还有诚信……”

  说着,她又主动关心起群群与明仁的事,明仁道:“我与群群商定,即便她要继续深造,在明年夏天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结婚的,这个夏天,有竹君阿姨前去探望陪伴,我就不去了。”

  临别,若兰还是挣扎着下床,送明仁到楼梯口,送走了明仁,她又稀奇古怪地把冬梅叫进了卧室,东拉西扯地提起她与华友礼。

  冬梅见她精神还是欠佳,就劝她躺下休息。

  若兰哀叹一声道:“唉……一天到晚躺着,哪里睡得着?昨晚你姨夫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本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你又说忙于婚典……”

  冬梅忍不住道:“他才想着回来?他要真顾家,您也不至于躺在床上……他活了大半辈子,白发都上头了,还在喜新厌旧……戏子无义,他这个道理难道不懂?”

  若兰捂紧肚子上盖着的被子,一提到石豹,她总要来个一叹、二叹……恨不能开个十八叹,于是再次叹道:“唉……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总是我们家里的擎天柱,只要我还担着这个名分,是一定要替他分忧的……昨晚你与娇娇都不在,他也是真心关心你们,留到很晚才走的,还是因为接了北方来的一个电话……最近公务上,他也是焦头乱额,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啊。”

  冬梅冷冷地道:“还不是他的得意大将一家子被人举报?”

  若兰差点跳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冬梅又道:“外面都传遍了,许多衙门都收到举报信,说是詹家任用亲朋好友,私设小金库,数目巨大……”

  若兰只觉着后背一阵寒凉,一冷冷到了心腹上,恨不能此时此刻有个热水袋捂捂。

  若兰再一次叹道:“还不是背后有人指使?唉……人啊人,看着儒雅大方,居然也会教唆窃听、举报这些卑劣的手段……幸亏被贬走了……这是要致你姨夫和你姚姐姐(楠蓉岂会做这种事,真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于绝境啊……我这辛辛苦苦一辈子,还不是为了你与娇娇才上了许多心事?”

  若兰死死拉住冬梅的手,像是在抓救命稻草,道:“你周阿姨是真心喜欢你,这不,小华也终于向你表白了,我看就此大好时机,抓紧把你们的事办了……”若兰见冬梅低头不语,又道:“你周阿姨,哦不,你未来的婆婆,把我们在观莲湖的房产全出手了,赚了不少,我把钱都打到了你和娇娇的名下,作为你们的嫁妆……”

  冬梅本想推脱,可华友礼的音容笑貌突然跳出在她的眼前,她忘了与若兰、秀梅等长辈面前的誓言表白,什么遁入空门之类的。

  这是佛祖让她该受的一劫啊,既然躲不过,内心在翻江倒海之后,她已经屈服了,底线一破,何况若兰现在这些区区引诱?将来与心爱的人过日子,柴米油盐哪一样可少?冬梅于是又改发一暗誓,愿在福云庵改建落成之后,嫁给如意郎君华友礼……

  正好若兰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冬梅退了出去。

  若兰一望来电的,是她盼望已久的麦冬,精神兴奋起来,跳下床来,把门反锁,一切停当,就等着麦冬说些什么贴己私密的话儿,谁想这麦冬循例问候了几句,似乎再也没什么共通的语言了,双方在沉默中挂断了电话,若兰重新把身体盖严实了,这回她真觉着心腹又冷又疼,想开空调,却又怕风。

  那头的麦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把秘密憋回了肚里:上级监察部门收到了一封内容详实的举报信,罗列了詹百鑫、秦羽等人的所作所为……也活该秦羽倒霉,监察部门派员查案时,偶然调看妈哭岛的赌场录像,居然发现了秦羽、詹光等人的身影……

  他正遭受着内心的煎熬,老谢的长途来了,麦冬只得打起精神来接听,电话那头都是老谢不容置疑的口吻……

  宝龙图里,婚车和浩浩荡荡的嘉宾车队再次开始巡游,事后,众人又皆往大剧院为《芦苇吧》捧场。

  其实这些人都是看过《芦苇吧》首演的,可还是心甘情愿地再去炒一遍冷饭。

  而此时却有两个孤独失意的莫逆之交提早溜了出来,坐了车离去。

  驾驶这辆车的詹光又回忆起中午吃饭时的那一幕:

  自己的老婆被那些奉迎之徒们团团围住,秦羽、吴良信、明义他们都快赶上贴身保镖了。

  他习惯性地要找他自己的圈子,没想到那单湖舟、尤榆、贾桦等人看见他都觉别扭,一律斜白眼相对,也就没上前自讨没趣。

  这事怨他,就在基巴达国回来后,这詹光又随同秦羽领队的商务考察团往南方特殊区域考察,最后几天又起了翻本的念头,撺掇了秦羽,两人微服往妈哭岛娱乐中心一游,居然把金香栀给他重新装修两套房子的装修款都输光了,幸亏秦羽巧遇赖菖馨,与她单独去坐了回赌场包房,大赢一笔,替他垫付了欠款才得脱身。

  回来后,与单湖舟这些人借钱,谁想他们这回居然趁人之危,要他拿出合资的股份来抵押……

  他又望见肖百联、谢启秋,笃定自己与他们交情不错,况且从未开口与他们借过钱,就朝他们身旁一坐,谁想刚才还欢声笑语的这两人瞬间都不吱声了,这两人就像事先约定过,把饭菜囫囵吞枣地吃了些,找了借口,似躲瘟神一般跑开了,弄得他又纳闷又气恼。

  正夹着尾巴灰溜溜之时,却遇见了老友白飏。

  白飏此来,本想借着自己明星女儿神气一回。

  演完了今天这场,栾导、胡编她们要把这节目录了像带去北边接受步芍药她们的审查,准备将来作为献礼节目……所以娜娜她们真用了心,早早都去大剧院做演出准备,没有娜娜在他身边,许多人都像避五毒似的躲着他。

  最后,这两位不受人待见的同病相怜者臭味相投在了一起。

  就在最近白飏人生跌到了谷底时,这白泩眼看大局已成,心情舒畅,想想打虎还需亲兄弟,回来后,也留意到自己的弟弟像个打杂下人、落水之犬,也动了恻隐之心,重新启用白飏这颗闲子,就把新开的一家玩具批发门市部交给他管理,当然帮衬白飏打理生意的,都是白泩的心腹,虽然还是被架空,但挂着负责人头衔的白飏多少有了点面子与权力。

  两人来到白飏那个门市部的独立大办公室,果然豪华气派,都是一起出来玩过的,毫无避嫌与顾忌,取出针剂来,过了回神仙瘾。

  这回是轮到詹光主动求着要与白飏合作做大买卖了,白飏一个电话,让附近的巨德龙送了一桌酒菜过来,黄昏时分,两人就开始酌酒伤情起来。

  白飏低头摸一摸那把银镶玉的老壶,怀旧道:“唉,还是我父亲留下的旧物,温黄酒暖胃是一流的,为了这宝贝,我特意到卞宝那儿高价配了几个小玉杯……听说老兄把相好的都回绝了?”

  詹光停住了酒杯,警觉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飏笑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恐怕就瞒着老兄你……听说还有一位红颜,一怒之下,到处递送举报信?”

  詹光这才舒开了眉毛,道:“是这事啊,我也料到是哪个神经病,不想跟她计较罢了,别听那些胡说八道……我早知道内容了,都是些道听途说的芝麻绿豆小事,多少年来,举报我家的还少?查来查去,可有什么结果?”

  白飏道:“那当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说你父亲与老婆,就是亲戚朋友都遍布各个部门,老兄可是在保险箱里……不过,何苦把她们都遣散了,如今暖被窝的人没了,不同我一样寂寞了?”

  詹光眯起色眼望着他笑,道:“你不是还有小许?怎么没叫她过来?”

  白飏叹道:“本来她一甩掉那个老家伙,我们是要成功了,可谁想……唉,女人善变啊,护崽心切,临了,这心思全用在她孩子身上,我们做男人的都不过是垫脚石和跳板,她儿子,那个也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进了春绿高级中学也跟不上了,就要出国,你说说,她居然托我找海娜古丽把她孩子白白送到基巴达国去念大学,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我前一阵子,正是人生最低谷……我一推脱,她就投到老单怀抱去了,把她那些私房钱居然都交给老单,帮她儿子办理了出国手续。”

  詹光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那些背信弃义的贱人我算看穿了,都是冲着我们钱来的,没有钱,在她们眼里根本一文不值,也好,我就此改了,一夫一妻蛮好,要那么多小三有何用?”酒入愁肠,想起那个整天忙于工作不尽□□之职的姚茜,顺便狠狠埋怨了她几句。

  白飏煽风点火地笑了,指着桌上新配的这套酒具道:“老弟啊,你是有钱、有身份的,比如这把尊贵的酒壶,外插花的那些妹子还是要的,她们就像是玉杯,必要配上几个看起来才是完美的一套么?我们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平常,可有家的女人就不同了,整天抛头露面,周旋在一群男人中间,这世上哪有一个玉杯去配几把酒壶的道理?你是真得好好管管你老婆。”

  詹光垂头丧气道:“唉,我也想,可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空谈什么三妻四妾?至于我这老婆……唉,本来就是我老子他们硬塞给我的。”

  白飏见火候到了,取出各种五颜六色的小丸子样品,与詹光逐一介绍了它们丰富的功能与丰厚的利润。

  詹光两眼放光,脱口而出:“我认识文艺界、娱乐界各种朋友,她们就爱这些梦幻陶醉的玩意儿,我来帮你推销……”

  白飏知道詹光的人脉了得,他自己跳出来,哪还有不允之理?

  两人正要进一步盟约交易,詹光的手机响了,是金香栀来的电话,焦急地让他回家,说是他父亲突然回家,急着要与家人吃饭团聚……

  詹光拍拍屁股,只得赶回家去了。

  白飏把此事与白泩一汇报,白泩急吼拉吼道:“你真是糊涂!”

  僵持一会儿之后,他谨慎地让白飏先把此事先压一压,拖一拖,过一阵子再说。

  白飏不知所措,内心似乎预感这詹家有什么祸事就要降临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乌盆梦更新,第 99 章 第九十九回 福兴碑前涤尘洗心 灵光台上牵手言欢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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