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会变成难以接受新鲜事物的老顽固。”
“胡说!”
“再也不能接收宇宙电波,会错过和地外文明的亲密接触。”
“瞎扯!”
即便赫敏不遗余力地想打消哈利无凭无据的顾虑,后者还是能源源不断地找出不要学习大脑封闭术的各种理由。
三次课程后,他干脆连看到跟斯内普有点类似的黑色物体都远远逃遁。
赫敏不得不每周两次把他从城堡的各个角落揪出来,用魔杖指着赶进地下室。
“这门课对你很重要,别再找无聊的借口。”
“不是借口,你听我说,别人补习要钱,他补习要命……”
他刚说到一半,身后斯内普拉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大家又一次像恭送葬礼队伍一般,面带庄严,眼睁睁看着哈利消失在阴沉的黑暗里。
每堂课都以哈利被字典打晕落下帷幕,但这门课程也真的帮他摆脱了噩梦的纠缠。
关于这点,金妮私下里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那些怪梦离开哈利的脑袋,跑过来缠上了她。
整个五月,她没有一夜得以安宁,从前睡在水蓝儿身边时才有的诡异梦境又回来了。
时隔多年,她再度开始了梦中马拉松,在那个灰蒙蒙一片的飘渺世界里,一直跑一直跑。
不过,这次不是有东西在追她,而是她在追赶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她看不清那些四散奔逃,隐约洒下笑声和叫声的身影,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双双长长短短的腿,一只只大大小小的脚:有孩子穿的雕花木屐,有毛茸茸的猫爪,有旋转不停的红舞鞋,还有皮靴、马蹄、拐杖……
那些奇形怪状的腿脚,整夜整夜踢踢踏踏,无休无止地引着她到处奔走。
可无论她跑得多快,就是一个也追不到。
每天清晨从床上坐起,金妮都发现自己的双腿还在踢蹬,她甚至搞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过。
低质量的睡眠,让本该生机勃勃的五月变得像死气沉沉的一月那么难熬。
更让金妮不舒服的是,两次对特里劳妮充满期待的拜访,都让她碰了一鼻子灰。
第一次,她特意在占卜课后留下,一边假意打扫教室,一边想跟特里劳妮聊上两句。可特里劳妮对闲聊一点兴趣也没有,没说两句便批评起金妮这门课的出勤率和作业情况。说到激动之处,还来上一段预言,什么O.W.Ls考试全军覆没,找不到工作借钱开了小买卖,作坊遭遇火灾倒闭,欠债太多一百年都还不过来……直说的金妮拱手求饶,保证补齐欠下的作业才告一段落。
第二次,金妮带着补完的作业去了北塔楼的心理咨询室。这回,她一进门就感到特里劳妮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她站在一面相框前,紧盯着里面的童谣,足足五分钟,眼睛都没眨过一下,扶着相框的那只手,在上面生生按出数道裂痕。
金妮望了一眼特里劳妮面前那首童谣,第一行写的竟是卡珊德拉·格兰德这个名字。再往下看,歌谣以一周里的每一天为开头,匆匆讲述了卡珊德拉·格兰德的一生。金妮依稀想起第一次到这来时似乎见过这首歌谣,只是那时,她根本没在意过格兰德到底是谁。
她本以为找到了和特里劳妮展开对话的好契机,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特里劳妮便回过头,投给她一个万分不快的眼神。
“亲爱的,心理咨询改变不了悲惨的未来,你需要的是趁年轻无知赶快享受最后的幸福时光。”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刻薄话,搂着金妮的肩膀把她带到门外,伸手从门口的架子上抓起一把糖块塞到她手里,转身关了大门。
金妮翻着眼睛,把糖块一股脑塞进嘴里,认定前年圣诞节见到的那个特里劳妮是个幻象。
很快,她没了闲心烦恼这些,第三个项目越来越近,要做的练习堆成小山,巴希达命令她抄写的故事也成倍增长,每天最少有两三篇。
金妮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拿着羽毛笔,咬牙切齿地在纸上写下一行行疯狂的字迹,那些笔画如今不再只是心口的隐痛,而成了向着身体各个部位蔓延的烧灼,烧得她甚至希望,今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最好全是止痛药。ýáńbkj.ćőm
五月底,各门选修课到了结课的日子。
巴希达在最后一次课上宣布,她的考核将在二十五号晚上进行,届时所有人都要带着第一堂课发下的笔记本,在禁林边缘集合。他们将在林中种下一年来的作业,根据长出的收成,确定最后的成绩。
金妮翻阅了卢娜的笔记,发现她的作业不是抄写故事,而是制作一本自己的传记。卢娜完成得十分认真,用百科全书的形式,给回忆做了归类,每一个重要的人或事物都有一个专门的词条。
金妮在字母G的分类下拼命寻找自己的名字,一无所获,W栏目下也没有她的半点踪迹。可是,连晦气云或者草莓蛋糕都有专门的词条,这让她实在不能服气。
她拿着笔记本找卢娜兴师问罪,对方敷衍地在最后匆匆添加了一条补录:金妮,学名金妮芙拉,头圆而笨,眼大而呆,毛发呈亮红色,末端分叉……
金妮来回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赌咒说卢娜的作业八成会种出些基因突变的古怪玩意。
到了二十五日,很不巧的,第三个项目的说明会和考核在同一时间进行。巴希达虽然说过参赛勇士可以不参加考试,金妮还是拉着卢娜留了下来。她觉得缺席会议关系不大,可是错过期末考,就不能看到卢娜的笔记本究竟长出些什么东西了。
晚上八点,禁林边缘的大片土地被巴希达的咒语浸染,在夜色下发出莹莹磷光,前来考试的人,各自选好地点,埋下自己的笔记。
金妮和卢娜走得稍稍远些,在指定范围边界,一处僻静的地方,一棵巨大的栎树下,将笔记掩埋,之后,并肩靠着栎树突出的根部坐下,等待发芽。
在金妮的想象中,这本是一个神奇而迅速的过程,笔记会在几十秒内破土而出,焕发着神奇的光彩,抽枝散叶,开花结果。然而,二十分钟过去,她瞪得眼睛酸疼,也只看到一根蜷曲苍白的嫩芽把土壤顶开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隙。
她伸手去拨弄上面的浮土,想帮嫩芽扫清一点障碍,却被卢娜一把抓住,拉到身边。
“让它慢慢长,拿出耐心来。”
可金妮的耐心本来就不大够用,尤其当她透过林子,看到附近有几个人,已经带着收获的果实离开的时候。
“因为你写了奇怪的东西,它现在不知道长成什么才好。”她轻声抱怨着,再一次想起卢娜给她的那段注解,但这次,她的注意力从那几行字的内容,转移到笔迹上。
“你的字怎么变样了?”她随口问到。
“什么样?”
“活像一堆杂草,上面爬着毛毛虫。”
卢娜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好久,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怪你。”
金妮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能把卢娜的笔迹折磨成这样。
但她不想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一个不祥的答案隐隐浮上心头。
她有些担忧地观察了一下卢娜,发现她最喜欢的那副的胡萝卜耳环只剩下一边。
她指指卢娜空着的那边耳朵。
卢娜摸摸耳垂,遗憾地耸了耸肩。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哪了。”
金妮莫名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责任,刚才的答案似乎得到了坐实——笨真是会传染的。
她开始考虑把卢娜和赫敏绑在一起放上几天,能不能治好的可能性。
将近四十分钟过去,她们面前的嫩芽渐渐长大,生出了鸭蹼形状的叶子,金灿灿的花,等黄花落了,藤上结出了一个又圆又小,橙黄色的瓜。
“你的自传就值个南瓜。”金妮满是坏心眼地拱了拱身边的卢娜。
“是南瓜大仙。”
卢娜把那个还在缓缓生长,比一个橘子大不了多少的南瓜捧起来,用点亮的魔杖指着放在金妮眼前,让她看清楚上面一张脸一样的暗纹。
金妮摸摸南瓜表皮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和弯弯曲曲犬牙交错的嘴巴,又把鼻子凑上前,仔细地闻了闻。
“它好闻得像颗太阳。”她不由自主地说。
卢娜也对着南瓜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焕发出满足的光彩:“看得出来,它在诱惑我们,等考试结束,得到壁炉那把它烤一烤,吃了才行。”
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计划让金妮由衷地感到快乐,她像一枚被放开的弹簧一样跳起来,拽起卢娜的手,风似地向着黑湖跑去,满心相信,那里的水能让她们的南瓜长得又快又好。
她们穿过森林,来到湖边,捡了几片宽阔的树叶卷成杯子的形状,盛上满满的水。
金妮还想趁机将一捧凉水撩到卢娜的脸上,还没来得及抬手,一股扫过湖面的晚风迎面而来,带着一丝五月特有的温暖,和夜晚干干净净的清凉,灌进她的衣服里,让她打了个冷战,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清醒,一刹那,听得、看得似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她听见深蓝的水波里裹杂的洁白星星下沉的声音,看到远处河岸上海格小屋里弥散出水果糖一般的光,她想到卢娜在身旁,心里有着跟她一样的快乐,而且很快她们就能回到城堡里去吃一个像太阳那么可爱的南瓜,然后暑假就要来了,这个暑假里,她们可以天天混在一起,有时候呆在陋居,有时候呆在《唱唱反调》的印刷室,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沿着波宁河闲逛……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幸福地有些发抖,似乎比今年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感到快乐,甚至比喝下“魔幻时刻”之后,还要快乐。
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忽然有个好想法一闪而过——
也许是彼豆降临了吧?
金妮想起来,滚你个球说过,彼豆来过黑湖。滚你个球还说,彼豆来了,你会知道的。
金妮紧紧闭上眼睛,用力倾听,她觉得要是彼豆在这,也许会跟她说话。
她仔细听着,听着,忽然——
“呱!呱!”
金妮和卢娜都吓了一跳,看看彼此,又环视四下,扫见一团白糊糊的影子停在树枝上,是一只银雷。
白色的大鸟扭着细长的脖子,两只亮闪闪的圆眼睛有点傲慢地盯着下面两个人,当它发现对方也紧盯自己的时候,又嘲笑似的“呱呱”起来。
金妮从地上捡起一枚松果,抡圆胳膊,用尽力气,朝着那个扫了她好兴致的大鸟扔过去。
松果高高掠过树梢,没打到银雷,画了个弧线,落进树下的灌木丛,“叩哒”一声之后,立刻又传出一声轻轻的“哎哟”。
卢娜对着金妮做出了赞扬的手势。
金妮很不好意思地跑向树丛。
当她看清被害人是谁的时候,满心的抱歉一时间化为乌有。
灌木丛后,水蓝儿抛着刚才的松果,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妮。在她脚边,不知为何,有个看起来刚刚挖好的土坑。
“你没来说明会是为了在这儿练习扔松果的技巧?”水蓝儿的腔调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些满是鬼点子的狐狸。
“你呢?你是为了……”金妮看了一眼水蓝儿身边的土坑。“上洗手间?”
“还真像你会说的话。”水蓝儿嗤笑一声,举起魔杖,把周围的土填回坑里。“不过很可惜,这个坑不是用来填埋你脑子里想的那些污秽之物。”
“看来是我想也想不到的污秽之物。”金妮模仿着水蓝儿平日里那种让她火大的懒洋洋的样子,由衷希望这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的不快。
不过,水蓝儿今晚心情似乎很好。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了点唱歌的滑音:“这里埋着一个秘密。”
金妮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而且也想不到有什么好跟她继续扯皮的,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这就走了?”她身后的水蓝儿慢悠悠地跟了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别这样嘛,上次没来跟你分享妈妈的点心,是我失礼了。作为赔罪,让我跟你分享这些秘密好不好?”
金妮并没有站住脚听她说些什么的打算,水蓝儿却还是自顾自地开了腔:
“第一个秘密是:金妮长着驴耳朵。”
是啊是啊,好把它折起来听不见你的蠢话。
“第二个秘密是:金妮长着驴尾巴。”
是啊是啊,为了驱赶你带来的骚扰虻。
“第三个秘密是——”
金妮不疾不徐地走着,甚至有点得胜的快感,她在心中对自己说,这种幼稚的玩笑,不管是驴脑袋还是驴蹄子,都再也不能让她发怒上钩了。
可是,水蓝儿接下来的玩笑,很突兀地,和驴子没有了半点关系。
她不笑了,而是冷冷地,像陈述一个事实般宣布:“金妮杀了克劳奇。”
金妮一时间并没有弄明白这话的意思,脑子里还想着和驴子有关的俏皮话。
反而不远处的卢娜,敏感地绷紧了身体,浑身上下血液变得冰凉,她上前拉住金妮的肩膀,让她停下来,听清楚水蓝儿说了些什么。
水蓝儿又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
“金妮杀了克劳奇。”
这回,金妮听清了,站住了,转过身。
她一点也不准备发火,甚至认为这件事情非常可笑。她之所以回头,是因为不想让水蓝儿一直在身后烦她。
“你和我,我们之中如果有一个杀人犯的话,那绝对是你。”
“我杀了谁?”水蓝儿直直地看着金妮。
“举个例子,莫萨格。”金妮还想补充一句,和许多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人,但她忍住了。
“那不是人。”她还像从前一样,平静地重复着这句话。
“如果用你的标准,世上还有几个人?”
水蓝儿不再争辩,静静地看着金妮,不带任何表情。
金妮也静静地看着她,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看到对方先转移目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几秒,忽然,卢娜扶在金妮肩头的手指,一下子箍紧了,金妮也再没办法集中精力瞪着水蓝儿,她们的注意力被水蓝儿身后急速生长的东西吸引,就在刚才的土坑里,一株枝干横斜的植物,扭曲着身体钻出地面,向夜幕伸展出铺天盖地的叶片,和丑陋的尖刺。
那东西用阴影把金妮和卢娜紧紧罩住,在风中微微抖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无数条舌头在窃窃私语,渐渐连成了一片不怀好意的交头接耳。
金妮杀了克劳奇……金妮杀了克劳奇……
“你听,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哟……”水蓝儿竖起一根手指,按在鲜红的嘴唇上,幽暗的夜光下,她的瞳孔缩成了一条。
金妮汗毛竖了起来,一动也不能动,卢娜扔掉手里盛着水的树叶,拉起金妮跑进树林。
一路上,她们磕磕绊绊,好刺激差点摔了跟头,但卢娜死活不肯松手,不肯放慢脚步,一个劲儿飞奔。
当她们回到南瓜所在的栎树附近时,有一伙儿人先一步到了那里。
从他们携带的器械上看,似乎是几家热门媒体的特派记者。
金妮感到奇怪,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只被允许出现在今晚的说明会现场才对。
记者之中有人发现了金妮与卢娜,立刻像蜂群般涌来,把两人围在中间,一边提问一边匆忙笔记。
“你们是为了这门考试而没有来参加会议的吗?”
“这是你最得意的学科吗?你觉得这门课程最有魅力的地方在哪?”
“你没有参加会议,是不是对在第三个项目中取得优胜十分有把握?还是逃避压力?”
“这个南瓜是你们俩谁的□□?请把它拿起来,让我们拍一下照片。”
有个记者弯腰去抱地上的南瓜,这十几分钟里,南瓜已经长得犹如一个人的头颅那样大小。记者用力有些猛,牵连的南瓜藤也被拉得离开地面,扯断了根系,掀起一片土壤。
有什么东西露出来,引起了记者们的注意。
有人伸出魔杖,拨弄了几下土中之物,等到众人弄清楚他们找到了什么时,全部愣住了。
是克劳奇先生的脑袋。
他埋在南瓜底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弯弯曲曲,和南瓜大仙的嘴脸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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