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细雨中,克雷蒙注视着银行家手边的另外一个箱子。
不同于之前那个装法律文件的皮革公文包,这个手提箱被漆成全黑色,四四方方,是一个坚固的便携收纳箱,上面还挂着一个金属打造的小锁。
按道理说,这里面所保管的事物要不然很珍贵,要不然很危险,或者两者都是。
只有这样,这种财富才会像是一团危险的烈火。
要是无法驾驭它,就会被对方所裹挟吞噬,就像那些得到家产后在欲望中挥霍堕落的二世祖一样。
“父亲留给了东西就在这个箱子里?那是什么,听上去应该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克雷蒙有点犹豫的看了看身边的伯伯一样。
他不信任自己的长辈。
考虑了片刻后,克雷蒙还是决定现在最好直接向银行家问清楚,也好有个证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次的信托并不是投资合约,委托人只希望我们能替他保管好财物。伊恩先生留下了这张字条,剩下的东西都在手提箱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合约到期前任何人打开都是违约。”
银行合伙人耸耸肩。
他解释完,亲自从腰间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了保管箱的锁孔中。
箱子里面是一个棕黄色的大信封。
秃顶的胖绅士取出信封,递给了克雷蒙:“东西就在里面。如果您确定没有问题。信托的合约内容就结束了。”
克雷蒙接过信封。
棕黄色的大信封封口处用鲜红的火漆封存,火漆上方的封条上,龙凤凤舞的签着自己父亲“伊恩·斯坦”以及一个银行公证人的签名。
看火漆上封存的时间,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这个大信封从来都没有被人所打开过。
“哈利兄弟银行很荣幸为您服务,我们对待诚信就像是对待黄金,永远是您合作的不二选择,期待您的下次光顾。”
随着克雷蒙点头确认。
那个胖胖的绅士不等克雷蒙打开信封,递给克雷蒙一张名片,就已经直接收起了手提箱。
助手为他打着伞,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维也纳的雨水中。
“克雷蒙,快看看是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债券或者股票。”伯伯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信封所吸引了。
他估算着棕黄色信封的尺寸。
这个大小里面应该不会是贵金属之类的投资,如果是值钱的东西的话,最可能的就是债券或者股份书。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一些不动产地契的可能性。
克雷蒙只是迟疑了片刻,他凝视了伯伯炽热的眼神几秒钟,还是听话的用指甲刮开了火漆。
现在不是违抗对方的好时候。
一方面是因为伯伯毕竟还是他的监护人,他不想和对方彻底闹僵。
更重要的原因是,就拿在手上的信封手感判断,里面不像是有厚厚一摞股权合同书的样子。
信封打开,一枚吊坠从信封里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
克雷蒙把吊坠握在手中。
那是一柄十字形的吊坠,铸造它的材料不是黄金,甚至连银都不是,而是普普通通的青铜。
“一枚幸运护符?不是古董,属于那种只有纪念价值,没有艺术品价值的雕刻物品。”
伯伯接过十字架形状的吊坠的链子,在眼前晃了晃,判断出这东西根本不值钱后,就彻底丧失了兴趣。
他不屑一顾的将幸运护符抛还给了克雷蒙,问道:“里面还有什么?”
“没了。只有这枚吊坠……这是唯一的东西。”
克雷蒙将信封倒过来,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ýáńbkj.ćőm
就这?
伯伯差点被气笑了。
“真不愧是我弟弟伊恩,一如既往的……古怪,希望这枚护符能给你好运气。”
男爵阁下无语的摇摇头,随手嘲讽性的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就转身上了一边的黑色汽车。
克雷蒙也有些失望。
期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
父亲留给儿子一枚幸运护符什么的,并不罕见。
只是弄得这么正式,最终留给自己的却只有一枚廉价的雕刻吊坠……能做出这种事情,也确实是他父亲的风格。
伊恩·斯坦,
关于他的父亲,伯伯口中的古怪已经是很客气的说法。
克雷蒙从小就被送到维也纳长大,没见过在首都的父亲几面,可熟悉他父亲的人人都说,那货……就是一朵真正的奇葩。
作为男爵的儿子,正常的人生轨迹就应该像自己的表哥那样,成为一名骑兵或者炮兵,奋力的结交同僚,巴结上级。
等你做到了营团级别的军官,如果你足够富裕的能够支付的起频繁社交酒会的花销的话,就可以想办法疏通关系,靠着巴结贵人调到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去,就像表哥削尖了脑袋也要去参加市长舞会一样。
禁卫军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仅军衔高,而且容易晋升为将军,等有一天军装上别上一颗闪亮的将星,再娶一位侯爵小姐。
bravo!
斯坦这个姓氏就算是彻底在上流社会中站稳了脚跟。
而老爹伊恩的脑回路显然和正常人不一样,他没有在军队里对着服兵役的苦哈哈们大呼小叫,也没有和伯伯一样经营家里的产业,反而在去骑兵连报道那天溜去新罗马准备去考大学。
在军事贵族当道的时代,高等教育是很小众的事情,就算是贵族子弟,也偏向于小时候由家庭教师培养,少年时期去上一所全日制寄宿男校,就算完成全部的教育了。
如果不想去做一名政府法官或者修道院里做一名高等教士,读大学是一个既浪费钱,也用处不大的选项。
作为一名军事贵族路线的坚定拥护者,老斯坦男爵听到这个消息后,强忍住冲去帝国首都新罗马城把儿子吊起来抽的冲动。
他安慰自己说,学而优则仕嘛,走知识路线也或许可以为将来从政做准备。
可浪荡在繁华的帝国首都,克雷蒙的老爹显然有点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勾搭上了正在歌剧院排练《胡桃夹子》的女芭蕾演员。
好吧,他爷爷又咬着牙忍了。
在富裕阶层的主流价值观中,漂亮的邮局打字员,芭蕾舞团的舞姬,和赛马、绘画与沙龙一般无二,都是承担他们主要消遣的消费品。
但问题是,克雷蒙的老爹不仅脑子不太正常,还有一颗情种的心。
他来信告诉家里——“双方的感情就像是一枚磁铁的两极,永远相连在一起”。
自己已经于几月前和对方求婚,现在木已成舟,顺便要求克雷蒙爷爷把好不容易定下的和一位子爵三小姐的亲事退掉。
这就很他妈的非主流了。
克雷蒙爷爷看到信,气的差点脑淤血,觉得这儿子是不打不行了,立刻带着管家,连夜就做火车冲去新罗马。
他下定决心要让克雷蒙的老爹好好见识见识是什么狗屁的磁铁坚固,还是一位老派骑兵的马鞭厉害。
结果到了新罗马,老爷子才发现年轻人的感情就像是秋日里的天气那样不靠谱,这才偷偷结婚了几个月,海誓山盟的磁铁两极不用马鞭抽,就已经各奔东西。
不过,这段时间内芭蕾舞演员生了一个孩子,她估计是觉得带着拖油瓶不好继续勾搭帅哥,就把儿子留给了老爹。
那个孩子就是克雷蒙。
“好吧……伊恩先生,无论从那个世界的标准来说,你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希望你的幸运护符能给我带来好运,既然你的哥哥已经准备谋财害命了,我也确实需要一点运气来照顾好你儿子。”
克雷蒙把玩着这枚幸运护符。
“克雷蒙小少爷,我们是时候回家了。”管家在一边轻声提醒。
属于伯伯的那部汽车此时已经启动了,一边等待的管家也为克雷蒙拉开了斯坦家另外一辆汽车的车门。
克雷蒙点点头,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枚幸运护符之上。
“唯有战胜欲望的人,才能超脱于平凡的躯壳之外。”
他喃喃自语。
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座右铭之类的东西,类似尼采的“哲学超人”那一类的格言警句,用来形容一枚十字架形状的幸运护符显得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怎么的,克雷蒙总觉得这枚小小的吊坠另有些其他隐藏含义。
尤其是那是自己父亲死后特别嘱托留给自己的东西,按照他的话说“一把改变人生的钥匙”。
一枚幸运护符算什么改变人生的钥匙呢?
等一下,
克雷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对方留给自己的话里说,这枚幸运护符是他的父亲和母亲早就决定好留给自己的礼物,让他好好使用。
“一枚幸运吊坠”——“好好使用”
这样的修辞算不上大的错误,但会显得非常怪异。
克雷蒙认为,这不是以他父亲的教育水平应该会有的纰漏。
不太对劲,
他展开了银行合伙人留给自己的纸条,皱着眉头,把它举高,对着教堂前的一字一字的研究写着他父亲临别赠言的纸条。
“儿子,这是你出生前便和你母亲商量好,所遗留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好好使用。我相信这是一柄足以改变人生的钥匙。”
他突然注意到,这句话里的【钥匙】这个单词有别与其他句子,特别使用了花体字母。
莫非……
端详着手中这枚十字形幸运护符的形状,尤其是底部螺旋形的花纹。他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句话里面的【钥匙】可能不是什么修辞手法,而是指的是……这枚吊坠是一把物理意义上的钥匙。
可如果延续这个猜想,一个更加让人困惑的难题就出现了。
众所周知,任何钥匙都是用来打开锁的。
现在钥匙有了,锁又在哪里?
克雷蒙目光重新落回吊坠上,这是最有可能的线索。
他注意到发现它的背面似乎有凹凸不平的镌刻,浮雕镌刻的突起并不明显,只有贴身佩戴或者仔细把玩时才能发现异常。
“稍等。”
克雷蒙伸出手示意管家暂时不要开车。
他自己跑回教堂,迫不及待的向穿着白色圣袍的修士要来的铅笔和纸张。
克雷蒙用铅笔将幸运护符上面的浮雕拓写了下来。
果然,
那是一个小小的盾型花纹,还有一个编号数字2D-112。
这种卷草的纹的纹饰克雷蒙并不陌生,这就是斯坦家的家徽,家徽和十字架的组合他甚至刚刚在葬礼上见过。
至于2D-112……
克雷蒙环顾四周,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似乎分明就是墓地的编号。
“你呆在这里,我要去后面的陵园一趟。”克雷蒙对一边等待的已经开始不耐烦的管家吩咐道。
无论什么时候,教堂后方的陵园里的气氛总带着一种独特的忧郁,尤其是在下雨的时候更是如此。
克雷蒙撑着伞,注视着穿着深色正装的男人们和带着黑纱的女人们踏着雨后的落叶和积水,穿行在这个生灵与亡魂交错的独特世界。
他沿着墓地草坪上的石子路小步前行,身上还穿着刚刚出席哀悼的正装,心中却隐隐有些抓住解密线索的期待。
他不知道老爹伊恩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但如果克雷蒙的推理没有错误的话,答案无论是什么,它应该就安静的呆在脚下的土地中。
A区、B区、C区……D区。
克雷蒙走到了一间灰色外墙的陵园建筑之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间公共墓室。
建筑斑驳的外墙之上,挂着一个烂糟糟的木牌,上面用白色的油漆涂着“2D”的标志。
2D是建筑的编号,这样规模的公共墓室,陵园里一共有十六个。
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的起独立墓地的价格。
所以陵园就提供了这种建筑作为解决方案。
这类公共墓室的地上部分和地下部分可以容纳上百具棺材。
它们就像健身馆的换衣间一样成排被收纳在石匣中,只收一一点点的管理费,是大多数是买不起墓地,又不愿意随便下葬的穷人或者下层中产的选择。
克雷蒙的老爹伊恩·斯坦自然不至于付不起墓地的钱,但已经说了,他这个人比较特立独行。
“我怕孤单,一想到一个人在六尺之下陷入永恒的沉寂,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还不如在公共陵园里和大家伙一起聊天。”
很多年前,伊恩·斯坦就早早的就在这里选好了安家之所。
现在看上去似乎这个死后的长眠之所,别有蹊跷。
克雷蒙走上前去,墓室的看门人正懒洋洋躺在门口避雨的棚子上小憩。
他鞋底稍稍用力踏在地上,吸引了对方注意力之后,从钱包中掏出几枚硬币,放在缺牙的老头身前。
“我喜欢安静,希望不要有人打扰我怀念亲人,在我出来之前,如果你拦住所有想要进去的人,我就再付给你2个基尼。但如果有任何人想进来,我们的交易就取消,明白了吗?”
克雷蒙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当然,少爷。”
守墓人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笔天降横财,惊喜的把硬币攥在手里。
他这样的人,一个星期也挣不到五分之一个基尼,两个基尼是他两个多月的薪水。
“我直接给您锁上门,保证一个人都进不去。”守墓人讨好的回应。
“这样更好。”
克雷蒙点头,迈步走进了灵舍,沿着旁边的石壁上的编号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56、57、58……100、101、102……
很快,他在某座存放棺椁的灵架上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克雷蒙拿着从守墓人那里借来的油灯,在一个石匣前停住了脚步,用手掸去上面的灰尘。
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伊恩·斯坦】
【唯有战胜欲望的人,才能超脱于脆弱躯壳的桎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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