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过来时,屋子里漆黑一片。胸口的伤势实在太重,他现在连坐起身来都做不到,偏偏意识清醒的要命,因此这伤痛便如海浪般一五一十席卷而来——
想晕晕不过去,想坐坐不起来。李清麟睁着眼看向天花板,似是自言自语地从齿缝挤出一个字:“水……”
下一秒灯就开了,一张相当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上方。竟是胡蝶!
“哥哥,你总算醒了!”她的脸色异常憔悴,声音里却分明充满欣喜之情:“柳叔叔果然厉害,他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能说话,声音不哑,证明肺部没有问题;没死成,说明没有打中心脏;摸了摸伤口,没有开刀的痕迹,看来是贯通伤。
“水来了,你喝一点。”胡蝶说着,又将手里盛了温水的杯子递过来,一边就要扶他坐起。李清麟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喝了一小口,随即痛苦地剧烈咳嗽起来——
血!
眼见着薄被上溅了一道笔直的血迹,胡蝶惊得顿时花容失色:“哥哥,你怎么了?怎,怎么会吐血?”
“死不了。”李清麟很简洁地吐出三个字来。他甚至想多加两个字“闭嘴”,但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态度和善一点:“谢谢。”
“哥哥~你吓死人家了!”胡蝶娇嗔着,柔嫩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还疼吗?”
一边说着,她居然顺势嘤咛一声倒卧在他身上,然后……
灯灭了。
黑暗之中响起衣物摩擦发出来的窸窸窣窣之声。柳寻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倚墙而立,一双鹰鹫般的眼仿佛是要穿透面前的虚无寂寥,又分明带着某种浓烈的兴致——直到,胡蝶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柳寻立刻重新开了灯。只见这姿容绝色的少女此时已委顿于地,双手捂着肚子疼得直吸气,却硬是忍着不肯出声。柳寻阴鸷地勾起唇角:“李先生不喜欢这份‘礼物’?刚过二八芳龄的少女,正值青春年少之际……啧啧,你一点不心动么?”
李清麟虚弱地咳了几声,才缓缓道:“我可没有什么恶心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胡蝶不甘心地死死咬着下嘴唇。她完全不敢相信,以自己这等偶像明星级别的姿色,竟也有遭受男人如此粗暴对待的一天——而且,还是被男人直接一脚踹下了床!
装什么纯洁禁欲?男人不都是道貌岸然的禽兽么!
她在心里发出凄厉无声的嘲笑,嘴上却仍楚楚可怜地哀声连连:“哥哥,你干嘛这么凶……”
“小姑娘。”李清麟硬撑着背倚床头,冷漠地俯视着地板上的她:“按照年龄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叔叔。”
胡蝶被他这句话震得完全愣住了,哑口无言。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柳寻拊掌大笑。他旋即一把将呆呆坐在地上的胡蝶拽起来,狠狠地搡出门去。待房门关好、室内只剩两人之时,才正色道:“你该尝尝女人的滋味,尤其是像她那样的极品。”
“……她是你女朋友吧?”李清麟喘了几口气,才终于攒足了说话的力气:“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女人,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性/癖。”
“又被你看出来了啊。”柳寻莞尔一笑,语气平和:“饭菜有人抢着吃才香,女人有人抢着上才迷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真理的。”
李清麟很勉强地笑了笑。他还在发着烧,身体状况十分堪忧,因此有必要在再次昏迷之前提些有意义的话题:“为什么……不杀我?”
“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柳寻清俊的脸上竟流露出些许困惑之色。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疼?”
这是什么没用的废话?
李清麟很想冷笑,可他现在多说一个字都觉疼痛难当,索性对这个问题不予理睬。柳寻又道:“挨你一枪那次,小雪疼得比你厉害。”
原来是为了报复。李清麟强行打起精神:“同态复仇么?”转而低低笑了一下:“‘她’怎么不在这……”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也愈发微弱,最后终于陷入混沌之中。
“……所以,依你的说法,胡蝶被她亲爹卖给夏之江之后,遇到了你。”季笙秋拄着下巴:“你也想干掉夏之江,因此和有心报复的胡蝶一拍即合;正巧那时夏之江想将闫志国这个曾经的狗腿子给灭口了,你们便将计就计、利用闫志国和蒋峰的父子矛盾,把蒋峰牵扯进来、从而混淆视线,制造了震惊全国的8.2爆炸案——目的是引来联邦中/央调查组,将夏之江及其背后势力彻底连根拔起?”
她一口气说完,缓了缓才继续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和夏之江之间什么仇什么怨?胡蝶当时是怎么接触到你的,难道你能随意进出夏之江的会所?你要制造爆炸案,明明自己就有能力计划实施,为什么非要把蒋峰母子扯进来?而且你们其实完全可以直接去京城上/访举报,为什么偏偏走了这条最极端的路?还有——那个劫持了李清麟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你同伙?”
对面,岳雪轻抿了口半凉的茶水,才幽幽道:“我有些东西想给你们看看。”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屏幕正对着季笙秋的方向。那上面,赫然竟是一幕幕触目惊心的影像:
夜风会所内部,十余个年轻女孩儿跪成一排,衣着暴露,面带惊恐之色如同等着什么噩运降临一般;而对面几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正对她们挑挑拣拣、评头品足,仿佛她们不是人类,只是一群家畜;
酒池肉林之间,夏之江与刚才那些中年男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正有说有笑地谈着生意经。数名容貌姣好的少女赤/身/果/体地或风中弱柳般依偎着这些油腻猥琐的男人,或跪在两旁如同奴隶,有的女孩儿甚至已经被搞大了肚子,却仍位列其中;
豪车里,几名N市正/斧要员正与夏之江商讨着如何暗箱操作、将重大项目中标资格贱卖给后者,而夏之江则毫不心疼地将一箱子纸币交予这些官/员,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一名少女双手被高高吊起,整个人挂在天花板上,遍体鳞伤。她的身上早已被鲜血渗透、有些甚至还持续滴落到了地上,不多时就积攒了一汪血泊……
季笙秋震惊地捂住了嘴。这个少女,正是胡蝶!
胡蝶坐在床边,垂下眼帘望向仍处于昏睡中的男人。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这个男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袭击”了她,以致她直到现在小腹处还隐隐作痛。可也正是经历了之前发生的那件事,现在的她,确实再也不敢对他生出半分亵渎之心了——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啊。
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长长的睫毛,向下经过鼻梁、人中,再到没有半点血色的薄唇、轮廓优美的下颌,感受着指尖下细腻温暖的触感……这个比自己年长十七岁的“老”男人,看上去居然没有半分沧桑油腻,却又比那些二十出头的小男人多了不知多少的成熟和温淳。
真真是个,万中无一的人间尤物。
“胡蝶,我亲爱的小美人儿!”那个禽兽也曾这么夸过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简直就是个人间尤物啊!”
那之后呢?
胡蝶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正在愈合的伤口冷不丁遭受外界刺激,痛的她没忍住皱了皱眉。她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回想那些噩梦一样的过去了,便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他再次醒过来。
“呀!”胡蝶轻呼一声,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烧退了,你好得真快!”
在她的认知里,受过这般严重枪伤的人至少要发烧一至两天,因此他这不到一天就退烧的速度着实令人惊叹。李清麟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哑声道:“再给我些水……谢谢。”
半杯水下肚之后,李清麟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甚至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了。胡蝶怯生生地望着他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会儿才壮着胆子主动打破沉寂:“你,你饿了吗?我去厨房拿些吃的。”
“不是很饿。”他淡淡道:“劳烦……帮我买杯咖啡吧。”
胡蝶一愣:“冰箱里就有……”
李清麟立刻打断她,很勉强地开口:“附近……有星巴克么?我喜欢那里的美式咖啡,加三分糖的……那种。”他歉意地笑了笑:“我现在没带钱……等回去了,再还给你。”
胡蝶连连摆手:“您太客气了!好的呀,我这就去买,你等等我哈!”
说罢,她换上鞋就出了门。李清麟注视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眸色渐现阴冷之色——
白崇简蹲在小区前面花园里的灌木丛里,跟一只羊驼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这只毛色雪白、神情慵懒的“草泥马”优哉游哉地啃着草,一边用它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他,眼神里好像时刻充满了鄙夷。
真是糟透了。这是谁家的宠物,不好好拴着到处乱跑?白崇简面无表情地腹诽一句,继续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羊驼这时也吃够了草,居然特地绕道溜达到他面前,长脖子向后一仰。
“He~Tui!”
一大滩黏糊糊的秽物喷了白崇简满头满脸!后者还沉浸在被“偷袭”的震惊中无法自拔之时,这惹事儿的“神兽”已经摇着小尾巴、撒着欢儿跑远了!
“……”
白崇简一边从衣袋里掏出纸巾擦脸,一边面无表情地对它下了杀心。然而这杀心没持续两秒,他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具体来说,那是个非常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她穿着小碎花的连衣裙,哼着歌从楼道里走出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细长的小腿在裙摆下白得发光。白崇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目标人物终于出现了。
她是胡蝶!
来不及仔细思考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他立刻掏出对讲机,压低声音道:“小钟,胡蝶出现了,你立刻跟上,等出了这个小区就把她带回警署!”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李清麟仍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见这声音之后,他懒洋洋地支起半个身子,并未言语。
回来的人却不是胡蝶,而是柳寻。李清麟瞄了他一眼,见他本来惨白灰败的脸色红润了不少,便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去治伤了?”
柳寻不答反问:“胡蝶呢?她去哪儿了?”
李清麟轻轻咳了声,很费力地答道:“我不知道,我……才醒。”
柳寻心里觉得蹊跷:据他对胡蝶的了解,这小丫头绝不可能毫无原因地不辞而别。难道是李清麟在骗他?看了一眼床上病病歪歪的男人,他很快就否定了刚才一瞬间的怀疑——以李清麟现在的状态,别说开动心思忽悠别人了,喘气活下去都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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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放开我!妈的,快放开!”
直到被按坐在椅子上,胡蝶还在大吵大闹,活生生一个常年混迹市井的骂街泼妇。季笙秋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笑眯眯地歪头看她:“小姑娘,喊够了没?喊够了我们就正式开始。”
“……”胡蝶这时也甩脱了两个又高又壮男警察的挟持,充满敌意地橫眼瞪着她:“来啊,有种你就弄死我!”
季笙秋失笑:“我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弄死你干嘛?再说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怕什么?”她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咖啡:“哎,这给谁买的?你小男朋友啊?”
胡蝶两眼泛红地试图抢回来,却被钟鸣按住。于是她只能恨声道:“还给我!”
“唉,反正也是浪费,那我就先喝了吧。”季笙秋完全一副把她当成空气的架势,作势就要打开盒盖,却听胡蝶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混蛋!那是给李……”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可惜祸从口出,覆水难收,再补救已是无济于事。
“给李清麟买的。”季笙秋帮她把后半句话说全了:“胡蝶,说说吧!除了李清麟那里还有谁?那个多出来的人就是8.2爆炸案的真凶,对不对?”
胡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装聋作哑。季笙秋于是指了指车身顶部,冷冷道:“看好了,少女,这里不是警署讯问室,我也没有给你录口供的意思。我现在只需要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这很难吗?”
“你别问了。”胡蝶拼命摇头:“就是打死我,我也无话可说!”
“……”季笙秋头疼无比地捂了捂脸:“我又没刑讯逼供,不用这么跟个烈士似的吧?得,你不想提那个真凶也行,李清麟现在情况如何总能说吧?”
“他……”这次,胡蝶的态度倒是松了些:“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很不好?”
季笙秋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一黑。只听胡蝶幽幽地说下去:“他受了很严重的枪伤,需要尽快去医院。”
白崇简有些担心地望着她,生怕她情绪突然激动、无法自控。然而季笙秋却只是握紧了拳头,沉声反问:“既然他伤的那么重,你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却跑出来买咖啡?你很闲吗?”
胡蝶愣住了。
季笙秋此时也转过弯儿来,语气逐渐轻松:“你根本不知道他爱喝什么,怎么可能特地出来给他买咖啡?所以,是他让你买的,对么?”奇书屋
胡蝶沉默半晌,神色慢慢黯淡了下去。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当时李清麟为什么支使她出去买咖啡了:
——一是为了让她暴露行踪,二是告诉警方,他目前还活着,情况也不算特别糟糕。
过了会儿,她才微微抬起头来,冷声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谁告诉你们的?”
“小姑娘,”季笙秋眯细了一双大眼睛,笑意狡黠:“现在是我来问你,不是你来问我,明白吗?”
胡蝶梗着脖子,又一次闭了嘴。季笙秋也不跟她多废话,径直把手机举到她面前:“来吧!都是老熟人,大家先打声招呼。”
当看清手机屏幕里的那人之时,胡蝶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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