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程万里的私衙,董平叫来两个随从负责押解柴慧,一行十数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司狱司,将这个胆敢跟他们董都监叫板的女人关了进去。
牢房里阴暗潮湿,肮脏不堪,柴慧被稻草发霉的味道呛得直咳嗽,董平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怎么样,牢房的滋味还好受吧?”
“比高唐州的牢房差点。”
“不亏是梁山的贼婆娘,住过的牢房不少嘛。你安心住着,等我去和梁山贼寇较量一阵,掂掂你那丈夫和哥哥有几斤几两!”ýáńbkj.ćőm
“好啊,希望还能再见到你吧。”
“休要嘴硬,等我捣毁你们的贼窝,擒住贼头儿宋江,有你哭的时候!”
柴慧双手捂着口鼻在稻草中坐下,对他挥挥手道:“快走吧,万一打不过记得回来找我,到时候本郡主给你美言几句,兴许宋公明会给我几分薄面,两军阵前饶你不死!”
董平在口舌上没讨着半点便宜,面对柴慧的再次挑衅,他只能狠狠地瞪对方一眼,拂袖而去。
在董平的心里,这个女人八成有毛病,口口声声自称“郡主”,又亲口承认是梁山贼寇的家眷,糊弄傻小子呢?别看她现在嚣张得要命,等宋江一众被擒拿后,保管会跪地求饶!
柴慧才不在乎董平怎么想,她的目的是让这个有机会见到梁山人马的家伙知道自己的存在,最好是把她还安全的信息传达到花荣那里。能否脱身是后话,眼下最紧要的是别让关心她的人继续担忧。
牢房里环境虽然差了些,但是摆脱了程万里的监视,柴慧只觉得欣喜。
然而她的喜悦只保持了一顿饭的功夫,因为得到消息的程万里追到司狱司来了。
“郡主!下官无能,下官无能!”
他跪在牢门前邦邦磕头,丫鬟和牢子们就站在后面冷漠地看着,显然已经对自家太守这种荒诞的行为见怪不怪。
“程太守这是做什么,你打开门放我出去就是,磕头管用吗?”
程万里哭丧着脸道:“请恕下官无能,司狱司上下人等只听董平一人的命令,就算我得到钥匙也不敢开门放您出来呀。”
“当着底下人的面儿说这话也不嫌丢人,你是一方太守,背后又得贵妃娘子撑腰,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兵马都监?”
“郡主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处……”
“既然太守有难处,我在这里住上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等贵妃回信一到,谅那董平不敢不放我出去!”
程万里感激涕零,又谢了几遍才吩咐丫鬟把吃食塞了进去:“我听她们说了,郡主是看不惯董平欺负阿芙才去与他理论的。唉,都是下官无能,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还得劳郡主费心。”
“你要诚心谢我就把牢子们调门口去,时时刻刻在眼前晃悠,我看着心烦!”
“是,是,下官就让他们远远守着,尽量不要过来打扰郡主。董平此刻正在城外与梁山贼寇交战,等他回来,我豁出老脸去也要逼他把您放出来……”
“哎呀行了行了,知道你忠心,快回去歇着吧。你也不容易,一把年纪还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董平压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柴慧语气和善但态度坚决地赶走了程万里,天资再差的人在经历种种往事成长起来后也该变聪明了,她不愿意看朝廷官员假惺惺的这一套。
香喷喷的味道从脚下的荷叶包中蔓延开来,柴慧刚要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好吃的,牢门以外,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隔壁伸了过来。
“嫂嫂,也给我一口吃的吧。”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我是史进,九纹龙史进。”
居然是他!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柴慧顾不得其他,先把吃的递了过去:“史大郎,你那边有水喝吗?”
“没有。程万里和董平想从我口中问出咱们梁山攻打东平府的计划,我不肯说,从昨天开始他们就不给我吃喝了。”
“不急着说话,你先吃饱,我这里有水喝。”
盛水的罐子太大递不出去,柴慧只得一杯一杯地倒给史进。
他手上那么多血,一定受过重刑。
“史大郎,你伤得重不重?”
“还好,两腿各挨了一百大棍,牢子们偷懒儿,还不曾打折。”
“你比我幸运多了,我这条腿可是让高廉一棍抡断的。”
“你果真是花知寨家的嫂嫂,他在山上找你找得快要疯了,没想到你会在东平府。”
“我故意向董平交代了实底儿,希望他能在交战时把我在此间的消息传达给花荣。”
“嫂嫂放心,顾大嫂前几天来传递消息,让我于月尽夜打出司狱司,跟本山人马里应外合,趁机拿下东平府。届时嫂嫂只需跟在我后面,大家一起闯将出去!”
柴慧听后,歪着头算算日子,反问史进:“今天二十几?”
史进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不知昼夜,又怎么知晓日期?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本月该是大尽,有三十的。”
“糟糕,不知日期怎么里应外合?下次再有人来送饭,我得问上一问。”
当日傍晚,两个牢子来送晚饭,柴慧顺口问了一句:“大哥,请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端饭的牢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月尽了,我俩刚才还商议着上街买些纸钱烧给亡魂呢。”
柴慧故意拔高声音喊道:“什么,这就月尽了!你们都监打算关我多久,别耽误我出去办寿!”
“娘子几时生人?”
“五月初五。”
“呵,这倒霉日子,你不坐牢谁坐牢?”
柴慧佯装生气道:“我娘辛苦带我十个月,到日子就得生,这事儿还能憋回去吗?少在我眼前耍贫嘴,快去回你们都监,叫他放我出去。得罪我就是得罪当今圣上,天使一到,叫他小命不保!”
“您别吹了,我们都监何等人物,能让你几句胡话吓住?什么朝廷郡主,天子御妹,你也就糊弄糊弄我们太守。”
两人退出牢房锁上大门,像看傻子似的在外面对着柴慧指指点点,低声说笑了半天才往外走。
没走几步的光景,忽听史进把他们叫住了:“二位,烦请带我去水火坑方便一下。”
“你这该死的歹人,一顿大棍没把你打死,反而打精神了。我说兄弟,街上都传说梁山贼寇是魔王降世,该不会是真的吧?”
“管他魔王妖王,还不是被咱们擒住?随便去叫个小子来看着他吧,咱哥儿们喝酒去。”
耳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柴慧才嘱咐史进:“董平人品虽然不济,但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需得小心行事。你只要按计划自行脱身就好,有程万里挡着,董平一时半刻不敢伤害我。”
“我会见机行事的,嫂嫂多保重。”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醉醺醺的狱卒带着满身酒气走来,把史进带了出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史进没有回来,狱卒也没有回来。
关押他们的牢房在司狱司最深处,纵使柴慧想尽办法也听不到一点外面的声音。她心中焦急万分,生怕史进吃亏,又担心顾大嫂遭擒,整个上半夜都在牢房里踱步,半分困意也无。
“慧儿!”
空荡荡的夹道里传来李承睿的一声呼唤,柴慧欣喜万分,大声喊着:“我在这里!四哥!我在这里!”
李承睿和纸魔二人闻声而来,见柴慧一如往常才终于放下心来。
纸魔笑道:“你当真不干好事,早不失踪晚不失踪,非挑我们几个照顾你的时候往山下跑。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不然我们三个真没法跟花荣交代喽。”
“嘿嘿,有劳二位操心,我也是无心之失,不然怎么敢给你们添麻烦呢?”柴慧问李承睿,“四哥,你怎么找过来的,是董平在阵前说过什么吗?”
“说来也巧,纸魔去东京皇宫找你,碰巧听到赵佶和慕容氏查看程万里的书信,因此得知你在东平府。宋公明原本计划月尽夜攻城,我们则打算趁乱潜入太守私衙寻找你的下落。谁知还没等到月尽夜,董平就主动攻打营寨,打得宋江措手不及。正是他在交手时朝梁山人马炫耀自己抓了史进和你,我们才知道你被关在司狱司里。”
柴慧惊道:“怎么,今天不是月尽夜吗?”
纸魔抬手就是一卷轴,直接敲在她脑袋上:“本月是大尽,有三十天,今日二十九!”
“那两个不看日子的牢子,他们坑死史大郎了!”
“什么史大郎史二郎,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承睿,咱们带开阳回去吧。”
“等一下!”柴慧追问道,“按照宋江的计划,里应外合的日子是明天,今晚没有人接应史进对不对?”
“没有啊。”
“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司狱司有没有什么异样?”
纸魔稍加思索后说道:“大门口被人堵着,史进大概是没能逃脱。”
“那我们能不能……”
“不能。”柴慧还没提要求,李承睿就否决了,“如果他也在牢房里,我可以带你们一起走。但现在史进把外面的囚犯都放了出去,他们聚在一起与程万里的手下对峙,我不可能从天而降,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儿把他带走。”
“哦。”柴慧显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现实,但是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梁山的一份子,史进有难,她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求一求纸魔,“薛先生,咱们不能带他走,是不是能画点什么拖延几天时间?”
纸魔挑了挑眉毛:“我既不是你的老相好,又不是你的好哥哥,凭什么帮你?”
“他是天极殿的星君嘛!我跟你们说,程万里很可能像青州的刘老道一样,是个被隐元控制的行尸走肉,史进落在他们手里早晚被拿去填锁魂阵,你们要以大局为重吧。”
纸魔还想跟她辩驳几句,李承睿劝说道:“行了你就依她吧,花荣和沈钺还在城外等着咱们呢,别在这些微末小事上耽误时间。”
“还是四哥最好!”
“行吧,干活的是我,得谢的是他,我这人生生世世就是活受的命!”纸魔把卷轴往肩膀上一扛,溜达着穿墙而出,“你们俩先行一步吧,我随后就来。”
李承睿二话不说,抓住柴慧的胳膊使用了土遁之法,顷刻间便从东平府司狱司大牢来至在城外梁山人马驻扎之地。
辕门以外有两人正在等候,坐着的是沈钺,站着的是花荣。
“花荣,我回来啦!”
柴慧的记忆停留在发病以前,她只记得花荣把狐尾让给她的好,对于之后不愉快的对话则无任何印象。
在场的其他人却很清楚在她失踪的日子里,花荣是怎么熬过来的。
身处梁山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他白天要强装镇定应付山寨琐事,但凡在人前流露出对柴慧的思念或担忧就会被人奚落和耻笑。他自视甚高,不愿与粗野之辈生口舌之争,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只是默默无言,躲到别处。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柴慧病中惊惶无措的脸总是浮现在眼前。一旦睡着,耳边也一刻不停地重复响着陶缙云、李承睿等曾经人质疑他的话语。
“她生生世世都因你而死。”
“她从来都不得善终。”
“你总是在她和宋江之间选择后者。”
“为什么你要舍弃她?”
“她追随你千年,可你却不愿放弃天职与她成婚,你根本就不爱她!”
……
梦境始终困扰着花荣,他想要找人倾诉时才发现,除了柴慧,他已经没有至亲至近的人了。
宋江是他的生死兄弟,他们能聚在一起商讨大事;妹妹和他流着相同的血,但成婚后已经是外姓旁人。
梦里的话都是对的,他恭恭敬敬地捧着柴慧,对方也小心翼翼地对待他,这样不像夫妻,更像陌生人,彼此的陌生人。
可惜,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夫妻”两个字的意义时,妻子已经不在身边了。
如此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他找到李承睿,酒过三巡后,把自己近日的经历和想法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选择向李承睿倾诉,反正都说了,不如说个痛快。
两个大男人喝了整整一夜,花荣醉得睡在地上,李承睿却仍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到天亮。
没有人知道他们俩说了些什么,转过天来,两人各忙各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细微的变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眼盲心不盲的沈钺,她听得出来,李承睿再提到花荣的时候,语气比以前更加和缓。
这两人的关系有所改善,不知道算不算一件喜事。
李承睿见花荣久久不说话,面对热情的柴慧只敢微笑,不敢轻易开口,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
“慧儿,你过来。”
柴慧正为花荣的“冷漠”感到疑惑,李承睿把她叫到身边,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朋友情深,终不及夫妻一体。我看得出来,你对他不是虚情,他对你也不是假意,如此良缘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们要好好珍惜。他最近也学你爱胡思乱想,你劝一劝,我们有一个小疯子就够了,不想要第二个。”
柴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就被闻讯而来的其他头领团团围住,将她和花荣簇拥着回了营帐。
望着驻地内闪烁的灯火,李承睿感叹道:“难怪西方教说众生皆苦,活着真不容易。阿澜,我现在最羡慕三仙女,虽然她整天稀里糊涂的做些傻事,说些傻话,但至少心里是没有阴霾的。”
沈钺“嘁”了一声,说道:“人家那叫扮猪吃老虎,三仙女傻,世上便没有聪明人了。”
“难道她也不像看起来那样无忧无虑吗?”
“这话问的蠢了,不像你的水平。三姐千钧重担在身,怎么可能无忧无虑呢?只要是聪明人就会有烦恼,三姐也不例外。”沈钺单手托腮,想了想说道,“我还真寻思出一位,你说她笨吧,她也有棋高一着的时候,可要是说她聪明呢……也有点牵强。这人别的我不敢说,烦恼是真的没有,任何烦恼在她脑子里都住不了一个晚上。”
“那么谁是没有烦恼的幸运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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