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关押着成百上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单独关押的,也有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
在大牢的深处,面对高廉的老婆,蔺仁说了同样的话:“柴氏兄妹皆伤重而死,尸首已趁天黑拖出去埋了。相公只吩咐小的见机行事,并没有说恭人要来验看,疏漏之处请恭人多多原谅。”
殷氏没能亲自验明正身,于是对蔺仁的话存了几分疑虑:“他俩几时死的?”
“今日卯时小的当值,牢子来报,说昨儿个夜里柴进死了。知府相公本就不打算留他性命,因此小的也没当回事。那时间天还没亮,我正打算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把他抬出城去,又有人来说柴慧也死了。”
“就这般凑巧?”殷氏质问道。
“小的当时没觉得凑巧,只觉得害怕。知府相公虽然打断了柴慧的腿,且不许我们给她找大夫医治,可也不许我们主动伤她性命。我们不知相公用意如何,只怕柴慧一死误了什么大事,就急匆匆地把她也处理掉了。”
“他们人在何处?”
“北城门外不远处的小山包长了许多构树,那玩意儿不经烧砍柴的都不常去,我们就把人埋树底下了。”
殷氏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节级辛苦,如果他们兄妹当真死了,就算官人怪罪我也会想办法替你周旋。不过……我会亲自去埋尸之处验看,若见不到他们的尸体,你就得替他们去死。”
蔺仁猛地一哆嗦,汗毛都炸了起来,只是嘴上还要镇定地说:“恭人尽管去查,小的绝无半句虚言。”
殷氏缓缓后退,作势离开,眼睛却还留在蔺仁身上。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不放心,感觉蔺仁每句话都像瞎编出来的。她暗暗打定主意,事关重大,只要没有亲眼看见柴进兄妹的尸体,任何人的话都不可轻信。
殷氏气呼呼地拂袖而去,蔺仁打算坐下休息休息,却发现一双腿早就抖若筛糠,拔都拔不起来。
他的确撒谎了。
接到处死柴进的消息后,蔺仁连忙回到大牢想跟兄妹俩商量个对策。无奈柴进伤得太重,每天都偷偷吃药也不济事,近日经常无故昏厥,怎么都叫不醒。
没办法跟柴进商量,蔺仁只好去找柴慧,谁知刚到柴慧所在的牢房门前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一个断腿的人居然凭空消失,难道是监牢闹鬼不成?
蔺仁打开门进去查看,没有发现异常,只是在柴慧平时躺的草垫上捡到一幅画。他不知画的神奇之处,以为是柴慧遗落的普通物件,于是顺手拿出了大牢。
那幅画就在靠墙的桌子上,他拿起来端详着,心里渐渐萌发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一旦殷氏出了城,绝不能让她有机会活着回来。
他为了使谎话更真实才编出了详细地点,没想到殷氏非得亲自过目才肯罢休。城外没有柴氏兄妹,殷氏为了给弟弟报仇又不择手段,她不死,蔺仁就得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蔺仁提起笔来给城外的宋江写了封信,告诉他高廉的妻子会在天黑之后偷偷离开北门,目的地是城门外的构树林。
三仙女站在后面看到他信中的内容,以为他是梁山上哪个好汉的相识,或者干脆是他们的眼线,心中更笃定柴进和柴慧还活着。
蔺仁走后,三仙女也打算离开。她刚念动口诀,一只大黑狗忽然从后面窜出来,跳上桌子叼起画纸就跑。
狗是正经的山东细犬,三仙女去梁山找李承睿时在路上见过许多。但因为之前就怀疑杨戬的山河社稷图是通往渡劫世界的另一个入口,三仙女越想越觉得这只狗就是哮天犬,趁它还没跑远连忙跟了上去。
黑狗走走停停,像是知道有人跟在后面。它一会儿到城东头坐坐,一会儿到城西头趴趴,无论何时口中的画纸都不曾放下。
三仙女跟着它从白昼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鸡叫第三遍时,它终于在一处水塘边停了下来。
黑狗将画纸放下,跑到塘边俯身喝水。三仙女心生好奇,走过去将画捡起来想看看有何玄机,谁料她刚拿到画纸,黑狗便猛地回身朝她扑来。
三仙女明知自己已经隐去身形,可看见那么大一条狗扑过来她还是怕得要命,慌乱中忘了掐诀念咒,竟将真身暴露出来。黑狗扑得偏了,把她撞倒在地,画纸则被风吹到了半空。
黑狗眼中只有那张画纸,它后腿一蹬腾空而起,张嘴仍想将画叼走,只听一声弓响,羽箭破风而至,正中黑狗后腿。黑狗惨叫一声,呜咽着跳进枯草中消失不见。
三仙女顾不得许多,爬起来就去抓那张画纸。就在这时,一只硕大的海东青从空中俯冲下来,利爪轻而易举地将画纸夺去,然后掠过三仙女的头顶停在它主人的肩膀上。
花荣与手下几个喽啰正在不远处看着三仙女。
他们奉命在北城门外埋伏,夜里活捉了高廉的妻子和六个扛锹提镐的军汉。这里是回营的必经之路,花荣等人正押着殷氏前行,不远处便传来狗吠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他二话不说抄起弓箭循声跑去,这才从狗嘴里救下了三仙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花知寨,大恩不言谢!”三仙女一边说一边拍着身上的土,由上到下没一点高仙气质。
花荣只愣怔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三姐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我早就盼着您回来呢。高唐州久攻不下,您若在此处也好教我们个破阵的方法。”
“这事我若插手反而会变得十分麻烦。公孙一清正在赶来的路上,以他的修为,收拾高廉不在话下。”
“三姐可有慧娘的消息?”
“还没有,从当牢节级蔺仁的话里能推测到她与柴进仍在人世,只是不知被藏在哪里。”三仙女小心翼翼地指着花荣肩头的大鸟问,“它手里的那张画可以借我看吗?”
花荣把画递给三仙女,两人一同对着太阳观看。
两个喽啰从他身后转出,沿着血迹想把刚才的黑狗找出来。
“这是幅普通的画吧。”花荣说道。
“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可是那只大黑狗死守着它不放,肯定有什么秘密在里面。”
“先收起来吧,咱们山上有不少精通书画的能人,回头叫他们看看便是。”
三仙女觉得有道理,于是仔细地将画折起来收进百宝囊中。
前去寻找黑狗的喽啰也回来了,其中一人手里握着带血的箭,箭头上还粘着一撮狗毛。
三仙女捏起狗毛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最后遗憾地摇头道:“好可惜,这不是哮天犬。”
花荣不明白她的用意,也没好意思多问。他叫人先回营去通传,免得兄弟们忙中出错,冒犯了这位贵客,万一公孙胜不能克制高廉,他还指望三仙女去救柴慧呢。
在离驻扎之地仅一里多地的山坡上,三仙女和小海成功汇合。小海一副很生气的表情,分明是嫌三仙女回来的太晚。当着众人的面三仙女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把从箭头上取下的狗毛塞进他手中。www.ýáńbkj.ćőm
花荣很识相,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于是先领着喽啰和殷氏等人离开了。
三仙女对捧着狗毛认真观察的小海讲述完自己的经历,然后说道:“看到没有,是纯黑的,从根到尖都是黑的,那不是哮天犬。也许你不知道,哮天犬原来是一只白色的狗,因为掺和了杨戬和紫微大帝的恩恩怨怨而受到牵连,让紫微大帝抓去施法染成黑色以示惩戒。它乍一看是黑的,实际上黑得并不均匀,更不可能彻底变成一只黑狗。”
小海点点头,抓住她的手,他说:“你说它不是哮天犬我很赞成,但是它当着你的面把画抢走分明是想告诉你那幅画非同一般。”
“我是隐身的!”
“狗只要闻到味道就知道哪里有人,还需要看见吗?你拿画之前它不理你,拿画后突然攻击你,要么是画对它很重要,要么是它想让你知道那幅画很重要。”
三仙女把画拿出来给小海看,小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谈到画难免会想起纸魔,他肯定特别擅长作画,所以老陶才会把那么珍贵的画轴送给他……要不我们把画送去二仙山吧,纸魔和李承睿都是见多识广的,他俩也许能看出点什么。”
小海也同意,只是他叮嘱三仙女无论写信还是传音都不要口口声声叫人家“纸魔”,他是陶缙云的朋友,一定要客气点。
三仙女撇着嘴说道:“你是缉捕司巡官,我才是你尊敬的顶头上司!别总是那么崇拜伏魔山押狱在逃囚犯好不好,我很没脸的。”
她翻出一支翡翠簪子祭在空中,簪子化作小小的青鸾在她面前扇动翅膀。
“往二仙山紫虚观带口信,请教薛纪纲薛先生……”
纸魔的姓名刚出口,三仙女手里的画便大放金光,小海怕有危险,上前把画纸夺在手中,使劲往远处撇了出去。
此刻宋江率领手下大小头目走出大营,前来迎接三仙女和小海。尽管见识了高廉的妖术,可看到地上金光四射的画纸时众人还是惊得目瞪口呆。
来高唐一战,真长见识。
众目睽睽之下,金光逐渐黯淡,画纸中慢悠悠地飘出个浑身是血的人来。梁山头领们以为是鬼,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人想上前,他们顶多踮着脚伸长脖子看上几眼,瞧着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趣。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小海想打破僵局,于是壮着胆子走到那人身边。看外形是个年轻女子,他心中道一句“冒犯勿怪”,抬手拨开女人面上的乱发,却见女人面部也布满污血和伤痕,根本看不清样貌。
女人应该只是普通人,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只是知道这些并没有用,他还是不能确定女人的身份。
正在小海不知如何是好时,花荣看到了女人胳膊上的疤痕。她的袖子已经破烂不堪,露在外面的小臂外侧有一道长长的刀疤。那是在清风山下,柴慧与追杀者搏斗时留下的。
花荣飞奔过去跪倒在柴慧身边,用颤抖到无法控制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原本小巧可爱的脸上已经布满污血,脸侧还有被灼烧后留下的伤痕;那双令他沦陷的眼睛紧紧闭合着,上面附着厚厚的一层血痂;她惯不饶人的嘴微微张着,鲜血从裂口中渗出,在干到发白的唇间显得尤其刺眼。
很多人都通过花荣的表现猜到了女人的身份,三仙女第一个走过来,伸手摸向柴慧的两条腿——伤在右侧,隔着裤子甚至能摸到刺出来的断骨。
花荣见状也伸手去摸,摸到裙下变形的右腿和断骨时,他顿时觉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乱响,人也坚持不住瘫坐下去。
他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作心如刀绞。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水浒传]郡主上梁山更新,第 76 章 黑狗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