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围没有活物,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什么什么动物能够生存下来。
就算有,它们也不会愿意靠近叶孤城,愿意靠近西门吹雪。
所以陪伴叶孤城度过三天的,只有冷冰冰的棺材,以及棺材中的人。
三天之后,他下了雪山,就连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冰霜。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他的人也没有温度,来任何一个人摸上叶孤城的肌肤,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人。
他是一尊雕塑,冰雕成的雕塑。
三天后他下了山,为了什么,无人可知。
事实上,以他的精神状态,说不定在雪山上同西门吹雪呆到天荒地老才是常态。
但是叶孤城不能这么做,他有道,不仅仅是自己的道,还有西门吹雪的道。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西门吹雪不会愿意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因为背负两种不同的道而已经失去了叶孤城自己原来的模样。
但也没有哪一次,叶孤城如此坚定地相信,他应该完成西门吹雪的道。
他要完成无情道。
叶孤城想。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活下去相当重要的意义所在。
他不能没有西门吹雪。
或许是因为他的爱,又或者是因为他的执念,种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成为了坚定的信念。
就算西门吹雪活在他的回忆中,活在冰馆之中,活在他的剑道之中,那也能成为某种支柱。
但是……
一边下山叶孤城一边想到。
他得先回到陆小凤传奇的世界。
但就算是叶孤城都没有想到,他下山竟然会看见完全不同的画面。
并不是小李飞刀的世界。
看着从天机阁中传来的情报,叶孤城吃了一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的情绪了,要知道,叶孤城维持波澜不惊的心已经有很多年。
这里是陆小凤传奇的世界,也是小李飞刀的世界。
各种各样的世界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封神战争的主场。
在他身体中埋藏已久的金色封神榜,终于被激活了。
白云城的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因为城主回来了。
没有人比白云城的人,比小皇帝更加清楚,叶孤城在赢了西门吹雪之后的不对劲。
不,他不是赢了西门吹雪,他是杀了西门吹雪。
当他抱着西门吹雪的尸体时,眼中翻涌的情感足够让胆子最大的人毛骨悚然。
因为那情感实在是太激烈了。
岚风与朗月,这世界上怕是没有谁比她们更加了解叶孤城,但是,但是。
当叶孤城抱着西门吹雪的时候,就算是她们,也不敢向前迈一步。
被硬生生地隔绝开了。
被硬生生地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不说,但当时,她们已经感受到了,横在叶孤城与她们之间的一条分明的界限。
阴界与阳界。
那一瞬间,婢女产生了另类的惶恐,她们竟然觉得,叶孤城永远地离开了她们。
人,或许还活在阳间,但是心,已经同西门吹雪一起尘封。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拉住城主?
无数次地自责。
但如果真的拉住城主了,如果真的拉住他,真的能将他带回来吗?
不,不能的。
她们心中早就有答案。
谁都不能带回叶孤城,谁都不能拉回他。
能拉回他的只有西门吹雪,但是西门吹雪已经死了。
这样想想,或许从一开始,等待她们的就是无解的结局。
城主,一去不复返了。
谁都不能想象她们的绝望,明明谁都知道,叶孤城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也非常爱白云城,但从他带着西门吹雪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白玉城的人不相信,叶孤城抛弃了他们,他们宁愿相信,城主在此破碎虚空。
因为偌大一个陆小凤传奇的世界都没有他的影子。
或许是白云城回到了原位,但是叶孤城却没有回来?
或许。
他们只能祈祷。
当岚风在港口看见熟悉的人影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多少天如一日的虔诚祈愿得到了实现。
她没办法控制汹涌的泪水,没有办法阻止它们涌上自己的眼眶。
冷美人的眼泪比鲛人的眼泪更加珍贵,即使在从眼眶中滑落之后不会变成圆润的珍珠。
它们是晶莹剔透的。
如同钻石一般闪着光的泪水。
只要回来就行了。
岚风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走到了自己身前,他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微笑,但是身体周围萦绕着的冰霜之气却在阻止他。
笑容很别扭。
很冷。
岚风想。
这甚至都不像是城主的笑容,看上去丑丑的。
但是谁在乎?
岚风想,在经历了这么久之后,她对城主唯一的期待就是活着而已。
即使他变了,即使他变得不像是原来那样了,他依旧是城主。
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新的希望。
白云城没有变化。
叶孤城想。
温暖的南国与璀璨的大海。
当太阳升起,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投射下细碎的阳光,海面上便如同镀上了一层金子,绚烂得过分。
这似乎是代表着白云城的富庶,因为阳光与黄金同色。
要知道,在各国流传的说法之中,白云城一向是黄金之城。
黄金、宝石、珍珠、珊瑚……
只要是在中原大陆能够找到的东西在白云城都能找到,不仅能找到,比中原大陆的更好,更昂贵。
有些人知道白云城的城主是谁,知道这里为什么如此富庶,所以他们从来都不找麻烦,从来都不试图搞清楚为什么这座小岛远离大陆却有这么多人赶着上前交易。
毕竟,他们就是赶着上前交易的人之一。
岚风雨朗月很有本事,即使叶孤城不在,她们也将白云城打理地井井有条。www.ýáńbkj.ćőm
普通的子民尚且不知道叶孤城的失踪,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叶孤城出门在白云城心中还挺常见的,一年之中,他们能够见到叶孤城的次数本来就少之又少,相对而言,岚风姑娘与朗月姑娘还挺常见。
她们合力将消息隐瞒下来,知道叶孤城一去不复返的,只有经常能够见到叶孤城的下属。
他们都是叶孤城的心腹,是绝对不会允许城主的城池有一点点的损失,即使城主本人不在也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是白云城的人,他们了解自己的城主,所以便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对自己说,城主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他心中是有白云城的。
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但是……
当他们看见这与原来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又有很大变化的叶孤城时,就算是对叶孤城忠心耿耿的下属都有点质疑。
西门吹雪。
有人想到。
当走进房间,看见叶孤城的瞬间,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看见的不是他们城主,而是西门吹雪。
并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玄妙的气质。
一开始,所有人都调笑叶孤鸿是西门儿子,或者说他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儿子。
因为他长得像叶孤城,但无论是大半也好,外在表现出来的气质也好,都与西门吹雪是一样的。
甚至连嘴角嘲讽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然而,他的相似与模仿尚且停留在表面。
但是现在……
下属们面面相觑,他们难以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在看见叶孤城的瞬间,他们几乎下意识地以为西门吹雪活了过来。
是的,没错,他们知道西门吹雪死了,即使这消息只有他们这些高层知道。
因为岚风朗月,她们看见了,见证了西门吹雪的死亡。
这些人不会将这消息传递到外界,而小皇帝,他似乎也没有胡说八道的闲心,所以现在好像还只有他们知道西门吹雪的死讯。
至于玉罗刹知不知道?
没有人清楚,但是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来找过白云城的麻烦。
叶孤城道:“我之前破碎虚空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我呆了几十年。”
这似乎能够解释他的变化?
不,怎么可能。
岚风想,开玩笑吗?不过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呆上几十年,就能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的武功也很高强,虽然比起叶孤城来说是小巫见大巫,但是岚风她可以感觉到叶孤城的立道。
虽然她自己没有办法立道,但是感受一下别人的还挺容易。
这是最可怕的一点。
岚风想。
她一直知道,城主的道厚重而坚实,就如同千年不塌的城墙,经历风吹日晒,也依旧屹立在北方。
她以为城主的道会一直这样厚重下去,因为他的雄才大略也因为他坚定的决心。
但是!
但是现在!
岚风想,她已经感觉到叶孤城的道了。
她所感受到的,是冰雪一般寒冷的无情道,如同北风刮过,在人的脸上能够留下刀刻一般的痕迹。
而这刀,正割在她的心上。
60%的无情道以及40%的王道。
叶孤城坚定的道心在逐渐崩溃,然后被新的道取而代之。
是什么促使城主作出了这一重决定?
岚风的心很冷,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叶孤城自己有这意思,如果不是他想要这么做,他是不会成功的。
所以,这是叶孤城主动的。
他主动这么做。
他想要做什么?
岚风的大脑空空,但是在心底深处,冷酷的女声已经说出了答案。
他想要活成西门吹雪。
当你死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
西门吹雪的剑穗,悬挂在飞虹的尾端。
摇摇晃晃。
陆小凤歪倒在梅花树下。
此时尚未到冬天,梅花树的枝干光秃秃的。
他已经熟悉了这样的景象,自从西门吹雪破碎虚空离开之后他就经常这样。
他想看看,是自己先喝完西门吹雪酿造的酒,还是他先回来。
不知道西门有没有见到叶孤城,他们相逢之后会说什么。
想到这,陆小凤甚至觉得有些惋惜,自己身为他们共同的朋友,竟然看不见这一幕,实在是太可惜了不是吗?
他下意识地无视了一点。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他们是有约定的。
他们会全力以赴,杀死对方。
陆小凤睡眼朦胧,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看不清梅花的枝干,数一数,是有十条枝干,还是有十一条枝干?
陆小凤想,自己可是有够无聊的,竟然在西门吹雪的屋子里数梅花树干枯的枝干。
他如果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陆小凤想。
无论是西门吹雪在,还是叶孤城在,他都能找些乐子。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样想着,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
远远的,有一个白衣人。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因为他们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但光是对方独树一帜的气质,陆小凤就知道,回来的到底是谁!
他脸上绽放了一个比小太阳还要灿烂一点的微笑。
“西门!”
陆小凤挥舞着自己的手。
他想,还要自己跑过来喝酒了,要不然岂不是会错过西门吹雪的回归?
不过,西门应该会有些生气吧,自己已经喝了他那么多美酒。
但是陆小凤却没有想到,风裹挟着男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冷冷清清的。
很好听,但并不是西门吹雪的声音。
“你在喊谁?”
一身西门吹雪气质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陆小凤瞠目结舌。
这是谁?
喝多了酒的陆小凤想。
反正不是西门吹雪。
他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更加清醒一点,因为他觉得,这神似西门吹雪的男人自己是认识的。
但是他,却不应该是这样子。
伸出袖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放下。
陆小凤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没有看错。
眼前这个像西门吹雪一样一身寒霜的男人,正是他的另一个朋友,叶孤城。
陆小凤勉强道:“叶孤城,你回来了?”
叶孤城冷冷地但这他。
眉眼中带着西门吹雪式的,刀锋般的冷峻。
陆小凤的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他道:“你回来了,西门吹雪在哪里?”
叶孤城沉吟一下道:“不会有西门吹雪了。”
“他死了。”
“是我杀死的。”
沉默。
久久的沉默。
陆小凤挖出来了一壶酒。
这几乎是万梅山庄最老最好的酒了。
他准备同叶孤城分享这一壶酒。
他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也搞不清叶孤城准备做什么。
更不清楚,他为什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如果什么都弄不清的话,就喝酒吧。
陆小凤想。
一旦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月上柳梢头,他看着酒盏中的一轮明月,竟然觉得有些苦涩。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同叶孤城约定中的这一壶酒,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下咽。
他的朋友,永远地少了一个。
陆小凤道:“你准备做什么?”
叶孤城道:“我?”
陆小凤道:“你回到了万梅山庄,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叶孤城道:“那是因为我和西门吹雪说好,无论谁活下来,都要背负一切。”
陆小凤道:“但你们说好的应该是俗世中的一切,俗世中的责任。”
他看向叶孤城道:“西门吹雪不会高兴看见你成这样子的。”
陆小凤知道,用死人来劝活人是最没有用处的,因为逝者已逝,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是他一贯的道理。
但是今天,陆小凤竟然破除了自己的道理。
他想,需要有一个人来劝劝叶孤城。
如果西门吹雪还活着,他一定会希望他这么做。
不能让叶孤城这样下去了。
陆小凤虽然不是破碎虚空者,但是他看的,经常比破碎虚空者还要透彻,他的朋友们早就知道陆小凤有破碎虚空的潜力,只要他愿意更加孤独一点,更加努力一点,就能破碎虚空。
但是陆小凤自己,偏偏无法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他想,与其忍受无穷无尽的,长久的寂寞,他宁愿把握当下,好好活下来。
这就是陆小凤的生存美学。
叶孤城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
陆小凤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
叶孤城道:“但是我要记住他,我要缅怀他,我要……”
他道:“我要让他永远留下影子。”
陆小凤道:“你不能这么做。”
叶孤城道:“我能。”
他道:“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早十年意识到了那问题,我和他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陆小凤的心头一惊,他直觉自己最好不要接着听下去,因为他或许会知道一个自己不应该知道的惊天大秘密。
但是他得听下去。
陆小凤想,他得知道。
叶孤城道:“我心悦于他。”
“就算是经过几十年,我都忘不了他。”
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
我意识到我爱你,但是你却死了。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因为空白的几十年,还是因为叶孤城心悦于西门吹雪。
他干巴巴道:“但是你必须找个方法缓解。”
“因为死人不可能复活。”
“不。”
叶孤城面无比表情地说出了让陆小凤都毛骨悚然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一个从来与情爱无关的人觉醒之后,会为了自己的爱侣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但现在他知道了。
叶孤城一字一顿道:“死人,是有复活的可能的。”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终于意识到,失去西门吹雪的痛苦永远不可能化解。
既然永远不可能化解,那就不化解了。
叶孤城的胸口传来热度,是封神榜。
它在发热,但就算是叶孤城都不知道,封神榜发热的原因。
他只是知道,这小东西在自己几乎绝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给了他一根稻草。
他是溺水的人,全副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扯断的稻草上。
叶孤城道:“我要复活他。”
他道:“不管要付出多少,我都要复活他。”
疯了。
陆小凤想。
他疯了。
在封神战争打响之后,玉罗刹终于出现了。
准确来说,他并不是出现,而是被某个人引了出来。
他出现在大漠,那不是他的领地,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的主人是石观音。
更正一下,是曾经的主人。
当叶孤城一件利落地砍下石观音的头颅,这一片大漠再次变成无主之地。
可能会被龟兹王并吞,可能会被其他人侵占,但是这都和叶孤城没有关系。
他慢条斯理地从只剩下骨架的空荡荡的衣服中掏出封神榜。
这是叶孤城唯一的目的。
他杀了不少人,这和叶孤城以前的所作所为完全不一样。
他和西门吹雪的名声相似,但是江湖上的人,特别是恶人见到了西门吹雪只想逃跑,见到叶孤城却总是存有侥幸之心。
因为他们都知道,叶孤城不喜欢杀人,他对生命的尊重程度和花满楼有的一拼。
但那是过去。
而不是现在。
他现在是一个将杀人当做是艺术的剑客,是一个英俊的刽子手。
玉罗刹道:“你疯了。”
他的脸上一片冰霜。
叶孤城道:“没有。”
他的身体周围寒气更盛,就算是玉罗刹都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真的同自己的儿子很像。
不是虚有其表的相像,玉罗刹与叶孤城的境界相似,他能看得出,对方修炼无情道,并且已经有了相当的境界。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同他儿子曾经的境界相提并论。
但是在道心的角落,还有王道的存在。
岌岌可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两个道,是不平衡的。
玉罗刹看得分明。
而他自己的王道,已经快要崩溃了。
没有人知道破碎虚空后的人道崩溃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但是玉罗刹更相信,现在叶孤城的状态就如同一枚定时炸弹。
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枚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
像是充气过多的气球,因为体内气流的不平衡,或者碰撞,从内部炸开。
一个破碎虚空者级别的爆炸,足以将方圆多少里夷为平地。
那很可怕。
玉罗刹想。
但是现在他面前的青年,已经在危险的边缘。
玉罗刹对叶孤城是不会有什么好态度的,这么长时间,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儿子早已身死道消,但很令人惊讶,他竟然没有来找叶孤城的麻烦。
所有了解玉罗刹儿控程度的人都以为他会想方设法杀掉叶孤城,为了自己的儿子报仇。
不,说不上是报仇,因为那是西门吹雪的夙愿。
如果他来找叶孤城,多半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恨,玉罗刹之前如同小孩子一样喜怒不定的脾气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这么做。
但事实上,他没有。
他变得更加低调,蜷缩在西方魔教的范围内,甚至连万梅山庄都不去了。
叶孤城将万梅山庄打理得仅仅有条,一年中他在万梅山庄的时间并不比在南海白云城的时间少。
俨然成为了万梅山庄的第二任庄主。
玉罗刹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他甚至对叶孤城的变化有所耳闻,所有人都说他和原来不一样了,他变得同西门吹雪相似,且别说那些不认识西门吹雪的人,就算是认识西门吹雪的人,看见叶孤城,都会喊错他的名字。
他身上的寒霜,一日比一日更多。
玉罗刹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脸上带着嘲讽,而语气更加尖刻。
“没有人要你同我儿一样,也没有人让你复活他。”
他似乎已经搞清楚了叶孤城的想法。
玉罗刹道:“你这样让我恶心。”
先是杀了他的儿子,然后又试图复活他,玉罗刹怎么会不恶心?
就算知道那是一场公平的对决,也是一样。
不,说不定就是知道那是一场公平的对决,才这样。
叶孤城,他让自己的儿子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叶孤城看,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他一直在西方魔教不过就是为了避开也孤城,他实际上是个好父亲,也知道无论谁胜谁死,那都是西门吹雪的夙愿。
所以,就算他想把叶孤城碎尸万段都不可以。
他知道没有人能让叶孤城死。
因为他还活着,是以西门吹雪的命作为代价的。
他知道阿雪一点遗憾都没有。
玉罗刹想。
他知道阿雪在想什么。
叶孤城的表情很平静。
面对玉罗刹恶毒的咒骂,他一言不发,而对方的杀气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叶孤城想,这是他应该遭受的。
他一开始就想到了会有这个结局。
而且,他确实是杀了西门吹雪,即使那是在对决之中,即使是西门吹雪的夙愿。
但是唯一不可更改,不可矫饰的就是他杀了西门吹雪的事实。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道心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定。
叶孤城道:“随你怎么说。”
他看向玉罗刹,眼中的一切情感都被冰封,波澜不惊。
他道:“但是你阻止不了我。”
玉罗刹简直要气笑了,为了叶孤城的冥顽不化。
他得说,就算现在的叶孤城再像西门吹雪,也不能让他有好心情。
应该说,他越是同自己的儿子想象,他的心中越是有毒汁在流淌。
玉罗刹道:“我,阻止你?”
他道:“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吗?”
“你就那么确定?”
“你就那么确定阿雪能够活过来?”
“你怎么知道,活过来的是不是他?”
叶孤城道:“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就算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全力以赴。”
他的这条命就是因此而存在的。
叶孤城想。
他没有一天比现在更加清楚,他不能没有西门吹雪。
他不能独自一人活下去。
这是在雪山上呆了三天三夜后得出的结论。
死一个人,地球依旧会照常转动;爱侣死亡,剩下的人也能艰难地活下去。
但是西门吹雪死了,叶孤城却无法独活。
他带走了自己灵魂中的一部分。
从西门吹雪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已经破碎了,他的时间也停滞不前。
长生不老,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叶孤城想。
他的眼如同千里冰封的原野,那是看不到尽头的冰原。
在冰原之中,什么都没有。
包括他自己,也不存在于叶孤城的世界中。
玉罗刹从来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谁对阿雪的感情能够超过他。
曾经。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看见叶孤城的眼睛时,他动摇了。
因为那是一双死了的眼睛。
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玉罗刹忽然意识到,叶孤城已经死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具躯壳。
一具由执念,90%无情道,10%王道支撑起来的躯壳。
这人已经没救了。
玉罗刹想到。
就算是阿雪真的能够回来,他也变不成原来的样子。
我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遍布的海滩。
叶孤城最近总是越来越经常想起过去的事。
这个过去,并不是志指武侠世界的过去,而且很久以前,属于上一个世界的,模模糊糊的过去。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却总是能记起一点点支离破碎的片段。
比如说他喜欢的句子,又比如说他在阅读的诗集。
他过去大概是个文艺青年。
叶孤城这样想着,带着点自嘲。
但是他记不起来自己曾经阅读书籍带来的感动,正如同他记不起来同西门吹雪相处过程中点点滴滴的满足。
他在衰退的并不是记忆,而是他的情感。
是因为修行无情道吗?
他忽然想到了原著中西门吹雪与孙秀青的热恋,但是在他真正踏上无情道之后,却做出了抛弃妻子的行为。
即使他将万梅山庄留给了孙秀青也不代表什么。
叶孤城想。
那是补偿。
象征着一段感情的枯萎。
他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西门吹雪在修炼无情道之后忘不了自己,同他在一起还如同常人一样,是多么不可多得的稀奇事。
这证明着他在西门吹雪心中的地位。
叶孤城想,最起码,比代表热恋的孙秀青好多了。
他是不是能有点期待,比如说自己在西门心中的地位,正如同西门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一样?
他不知道。
他们应该是无比了解对方的知己,但是一说到这件事——
一说到情感,叶孤城就坐立不安。
别想那些了。
他对自己道。
他得先复活西门吹雪,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对方活过来之后的事。
因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叶孤城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立道岌岌可危的平衡,他无法想象,如果道心破碎,会发生什么。
他会活下来吗?
还是说,真的选择那条路?
叶孤城有点动摇。
如果那样的话,他应该能够活下来,但却也意味着,他完全舍弃自己的道心。
属于他的王道,将不复存在。
“你有感觉到自己的改变吗?”
陆小凤坐在叶孤城的正对面。
他看上去很不好,下巴上有胡渣,眼睛旁也有黑眼圈。
就算是叶孤城,就算他是陆小凤多少年的朋友,都没有看过这样的陆小凤。
他实在是太憔悴了,好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觉。
他为什么不睡觉?
叶孤城不置可否。
恐怕是为了自己。
因为处于朋友情谊的担心,他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叶孤城道:“你觉得我有什么改变?”
陆小凤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道:“你之前,还只是像西门吹雪,但是现在,你几乎就变成了西门吹雪。”
“你当我没有破碎虚空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的道心在哪里?”
他道。
“你实话告诉我,你的道还剩下多少?”
叶孤城道:“不劳你操心。”
他道:“我不会有事。”
陆小凤道:“没人知道道心破碎会有什么结果。”
叶孤城道:“是玉罗刹告诉你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
叶孤城道:“我找到了一个有点可行性的方法。”
陆小凤道:“什么。”
叶孤城道:“如果我……”
他顿了一下,说实话,要不是现在已经危及到了他可能没命而他却还没有集齐封神榜的地步,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道;“如果我放弃王道,同时又以无情道破碎虚空,就不会有事。”
陆小凤沉默了。
他道:“你不会后悔吗?”
放弃自己的道,不会后悔吗?
叶孤城道:“相信我,你不知道真正的后悔是什么。”
他伸出手,透过指缝看窗外的阳光。
还差一点点。
他想。
封神榜的碎片只差最后一片。
他想在忘记所有他和西门吹雪的情感之前完成这件事。
叶孤城想。
毕竟,他知道,躯壳中只有执念,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如果他当时还能体会到,什么是痛苦的话。
恐怕,在最后的最后,他所能看见的,也只有自己手上的剑了吧?
他独自一人前往了塞北之北。
带着完整的封神榜。
还有只占有一个角落的王道。
他确实是天赋惊人。
当抛弃了俗世的一切,叶孤城以极快的速度冲上了无情道。
但与此同时,他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付出了很多。
责任,道义,还有——
爱情。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意识到自己爱着西门吹雪,然后为了复活他,又放弃了浓烈的情感。
驱使他走到塞北的并不是爱,并不是想要对方活过来的强烈渴望。
而是执念。
他与尘世的最后羁绊,就是这一重执念。
如果执念消失了,还剩什么?
大概什么都不剩吧?
雪山,冰棺。
他知道西门吹雪在哪里。
当扒开堆积冰馆上的雪,他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为了对方从来不曾变化过的容貌。
他将这个男人放在心尖尖上。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冰馆无法成为阻碍,封神榜化作一阵金光,融入西门吹雪的身体。
叶孤城漏了一拍的心跳恢复了平静。
无论西门吹雪能不能睁开眼睛,对他来说似乎都造成不了什么冲击。
他在这里是干什么?
他想。
是为了复活西门吹雪。
是为了执念。
但是除了执念还有什么?
还有没有情感的记忆。
咔嚓——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他的道心,关于王道的道心。
破碎了。
“咔嚓——”
冰馆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西门吹雪睁开了眼睛。
冰馆破碎了。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然后梦醒了。
他看见了叶孤城。
但是叶孤城的眼中却没有他。
“你……”
他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个叶孤城同他无比想象。
却好像没有了过去了影子。
他还是叶孤城。
却不是西门吹雪熟悉的叶孤城。
连带着埋藏的,还有心中的悸动。
他对叶孤城的情感正如同叶孤城对他的那样。
但是他说不出来。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的眼睛,那里是一片空荡荡的,寂静的辽原。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却发现我不再爱你
[尾声]
他站起来,薄薄的嘴唇贴上了叶孤城冰冷的唇。
没关系。
西门吹雪想。
无情道的他会欢喜叶孤城。
那么无情道的叶孤城也可以突破道心的桎梏。
不管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只要活着,他们终将走到一起。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综]我们城主冷艳高贵更新,第 209 章 番外:If支线(下)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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