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袁苍率领的苍军原是镇北军的部署,虽然因为凉夷一战而元气大伤,但终究还是在望凝青的支持下保住了根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支景国曾经最为强悍的军队,几乎年年都要与骁勇善战的凉夷交手,每一位将士的身上都有着赫赫军功,说他们是精锐之师绝不为过。后来苍军起势,吸收了不少走投无路的平民百姓,但其核心的军魂却早已拧成了绳。
镇北军中活下来的将士,身上都背负着被效忠的君主背叛辜负的累累血债,他们的战友、兄弟没能死在沙场上,反而被活活饿死、冻死,尸骨风干在城墙上,却不敢退后半步。而那些加入苍军的百姓,要么是得罪了贪官污吏,要么是被沉重的苛税逼得活不下去。毕竟在这个皇命大过天的年代里,老百姓们终究还是淳朴的,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谁又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加入叛军呢?
景国的皇室烂了,根坏了,枝叶自然好不到哪去。
都说骄兵必败,哀兵必胜,那些吃着皇粮享尽安乐的景国兵马又哪里是习惯刀口舔血的苍军的对手?两军交战,一方贪生怕死,一方气势如虹,就像石头和鸡卵一样实力悬殊。而苍军所过之地只斩贪官污吏,不动民众半分脂毫,甚至会为百姓守城,故而苍军兵临城下,甚至会有百姓里外接应,愤怒的民众用石头和锄头砸死了想要卷着银票逃跑的官员,为苍军打开了封闭的城门。
不到一个月,景国便丢掉了自己的半壁江山,沉湎于富贵中的高官士族也终于从安乐窝中惊醒了。
摄政王最先反应过来,他也顾不得跟容华公主打机锋了,当即率领着私养的兵马直接闯入了皇宫,打算杀死康佳帝自己上位,先把那另外半壁江山拿到手,免得到头来一场空。可是康佳帝年纪虽小,其母高太妃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发现不对后立刻卷了钱财抱着小皇帝,循着密道离了宫。高太妃出身不高,不过是一介宫女,当初也不过是某位妃子的陪嫁丫鬟,除了儿子,她在华京了无依靠。
她想来想去,便抱着小皇帝跪在了长公主府的门前,声泪俱下地状告摄政王谋反,求公主收留。
有意思的是,她嘴里喊着的是长公主,跪的却是驸马楚奕之。
“倒也不算蠢笨。”望凝青垂眸,摸了摸趴在腿上的灵猫,极轻极浅地勾了勾唇角。
眼下情势日渐严峻,康佳帝虽说年岁尚幼,但到底占着那个至高之位,不管是摄政王还是苍军,得势后第一件事必然是杀了上一代皇帝以儆效尤,也省得一部分有小心思的人打着忠义的名号夺权。毕竟摄政王不可靠,长公主也未必可信,所以她跪了世代忠良还和长公主有“杀祖之仇”的驸马爷。驸马若是被拖下了水,那长公主自然不可能幸免,必然会和摄政王对上,毕竟在外人看来,夫妻总是一体的。
摄政王和容华公主敌对,驸马为人臣子,碍于忠义不能对公主的血亲不管不顾,但因杀祖之仇,他又未必会对长公主尽心尽力,如此便有了可乘之机。小算盘打得挺好,可惜高太妃不知道的是,那清傲如雪地红梅的公主驸马,实际上是叛军的人,她的筹码押错了。
是时候收网了。望凝青心想。
驸马买通了她身边最贴心的侍女,为的就是寻找被长公主藏起来的、能够号令三军的四方玉玺。望凝青自然不会大咧咧地直接将情报告诉那名侍女,毕竟太过简单就暴露出来的情报,反而会让人怀疑是否是陷阱。驸马是聪明人,自然会相信自己推断出来的结果,他不会告诉侍女自己的目的是四方玉玺,他只会询问侍女关于容华公主的一些生活细节,然后从中找到自己的答案。m.ýáńbkj.ćőm
四方玉玺一块砖头大小的方玉,能够拆分为四小块印章。这么大的一块方玉必然笨重,就算重要也不可能随身携带,因此一定是藏在某个隐秘的、只有长公主知道的地方。
望凝青懒得卖关子,她直接将四方玉玺藏在了浴池百纳柜的暗格里。
她沐浴更衣惯来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非要说她将玉玺藏在浴池里也并非说不过去。
楚奕之身为驸马,他要进长公主的房间,下人们根本拦都不敢拦。无论容华公主如何荒.淫无道,夫妻就是夫妻,驸马就是驸马,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更何况长公主虽然行事荒唐,但也从未让男宠越到驸马的头上去。
正在庭院中练剑的望凝青得了消息,心中点无波澜,随驸马自去。
可是她无心理会,却有人在意无比。
袖香身为男宠,自知位卑身贱,远不能和楚家大公子相比,但是男儿终究还是有三分气性,自己求而不得的,对方弃如敝履,怎么想,心里都有一道坎过不去。他是知晓长公主冰清玉洁,却不知道是在为谁守身如玉,但跟在长公主身边那么久,要是再看不出长公主明里暗里地护着驸马,那就白瞎了他在宫里历练出来的本事。
人呢,总是容易妒忌。
袖香是奴籍,胸无大志,心知自己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最大的美梦也不过是傍上一个好主子。而长公主无疑是个好主子,毕竟她对他从不打骂,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癖好,更没生了一张会让他午夜梦回之际看一眼就反胃的丑脸。
她还教他习字,教他书画,她眼神那么淡漠,可却从来都没看低了他。
袖香薄情,可也并非无心,被天上的神明这般惯着,他怎能不生出三分奢望与痴心?
袖香拦在了驸马身前,一身白衣却难掩风流之态的公子与身穿四品红袍的驸马两相对峙,明月清风,各有风姿。
他抱着琴,故作诧异地挑眉,旷达一笑:“驸马也是来寻殿下的?前些时日殿下赠了我一本曲谱,叫我奏给她听呢,驸马可要一起?”
驸马高洁傲岸,目下无尘,连金尊玉贵的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介小侍?
他面上似有厌色,淡声道:“郑卫之音,不听也罢。”
楚奕之皮相甚美,气度更是不凡,此时一身红衣站在台阶之上,只让人觉得眉浓唇秀,俊逸如画。他身上带着景国人最为追捧的凄艳颓唐之美,仿佛早已对这十丈软红死了心,看着人时总是眸光淡淡的,莫名让袖香想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长公主。
这算是夫妻相吗?
袖香不恼,却是垂眸敛了笑,他心中暗嘲,眼前之人明明霸占了公主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却连公主藏在表象下的苦心孤诣都不知晓。
他可知晓公主为家国天下付出了多少?他可知道公主为了救下那些朝臣而牺牲了多少?他可知自己的枕边人走到今天这一步背负了多少?是,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那个孤冷高绝的天边人为了俗世蒙了满身泥淖,他大抵还恨着长公主的冷血与无情,却不知道为了他的红梅白雪,长公主挡掉了多少暗箭明枪。
他很嫉妒啊。
“其曲弥高,其和弥寡,驸马与我等俗人,自然是不同的。”
袖香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懒洋洋地勾着唇角,与驸马擦肩而过。
他突然间觉得有些骄傲——非常莫名的。
他唯一知晓的,是那忽而翻涌而来的心气都源自长公主,大抵是因为他发现了世人都不曾知晓的珍宝,就忍不住洋洋自得了起来。
“殿下。”袖香拨弄着琴弦,看着正在擦拭剑刃的公主,回过神来一般困惑地道,“驸马他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被问话的人凉凉地勾了勾唇角,那笑容看得袖香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心尖尖上被掐了一把。
“你觉得呢?”她不答反问,虽是敛了笑意,袖香却能看出她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段时日以来,公主动不动就会询问他的想法,袖香知道这是考校,便也在思忖之后谨慎地回答道:“可是驸马有求于公主?”
望凝青摇了摇头,袖香的确聪颖,可惜那点子慧性全部用在了小道上:“错了,是天要变了。”
天,是真的要变了。
不过短短两天,华京的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摄政王敢起兵包围整个皇宫,却不敢跟京城中的士族们硬来。在景国,士族们不仅拥有自己的族地,甚至还豢养着死士与私兵。在发现康佳帝失踪的那一刻,摄政王立刻下令包围长公主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持四方玉玺的驸马半路杀出,御林军和禁卫军里应外合,直接将摄政王的私兵包了个大团圆。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王项带着残党杀出了重围,可心腹却只剩二三,大势已去。
萧家郎君萧瑾与楚家联手,两人一呼百应,以“清君侧”之名起义,剑指摄政王。
掌控着三军兵权的驸马和士族之首的萧家大郎在短短三天内把控了整座华京,摄政王企图逃回封地,为了混淆敌人耳目而让三名心腹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却没料到被智多近妖的萧瑾来了一出釜底抽薪。
他让埋伏在安都王封地内的死士伪装成王项的模样,假作狼狈地赶回安都王府,刺杀了安都王世子,将其封地搅成了一滩浑水。等到王项杀回封地之时,其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已死,临危受命的庶子被吓破了胆,竟打算先下手为强,将王项“大义灭亲”。
王项惊逢丧子之痛,领地内又四分五裂,乱成了一锅粥,一时间根本抽不出手来谋夺京都的龙椅。
而景国容华长公主,则被驸马以“保护”的名义圈禁了起来——只要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景国已是大厦将倾。
“万事俱备。”
被圈禁的望凝青抚了抚灵猫的软毛,轻笑。
“公主,您怎么都不怕呀?”灵猫望着她的笑颜,歪着头,心中很是挫败,“车裂欸,想想都好痛好痛啊。”
望凝青闻言,嘴角微微一翘,或许是因为即将达成所愿,惯来冷肃内敛的人都难免流露出三分愉悦。
“若能一窥道途,便是如蚍蜉般朝生暮死,只得三日之欢,又有何妨?”
她倒想看看,这人世极刑是何等的酷烈,比之她山海难移的向道之心,又争长短几许?
夜深,望凝青望着府外长明的灯火,耳边听得铠甲摩擦的铮铮之声,忍不住微眯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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